三個小時前,聯邦時間十八時二十一分十九秒。
【任務時間:6天17小時38分41秒】
【保護時間:17時38分41秒】
【當前存活玩家人數:41952】
陸析和齊筱簫兩人乘坐的黑色紅旗開進F區,鉆入一條只容一車通過的小巷。
仿佛追溯時間長河撞進了上個世紀的時空,與飛躍時代格格不入的古舊、破敗場景在兩側鋪展。
濃妝艷抹的中年女人坐在斑駁的矮墻下嗑瓜子,看到車來,向下扯了扯領口,露出瘤子般的胸部,舉起放在一邊的寫著數字的紙板。
陸析靠窗坐著,看到滿地的瓜子皮、四處流溢的黃綠色液體和上面漂浮的白沫,一輛三輪車顫顫巍巍地穿街而過,車輪劃過污水,蕩開圈圈漣漪。
秦淮賭場藏在巷子的深處,牌匾上掛著花花綠綠的彩燈,晃眼地閃爍。
齊筱簫搖下車窗,酒氣與咒罵,血腥味與籌碼碰撞的聲響,腐爛的臭味和廉價香水的氣息一股腦兒涌了進來,陸析微微瞇眼。
“陸小哥,等會兒你先找張沙發坐一會兒,拿平板隨便玩兒。”齊筱簫說,“我老大這個點兒一般騰不出空,等他空下來了我再來叫你。”
“小小,你可算回來了,有人要和你賭21點!”賭場門內有人吆喝。
“來了!”齊筱簫開了車門跳下車,大步走進賭場,將平底鞋踏出了恨天高的氣勢,“催什么催?催命啊?沒我你們不會玩啊?”
陸析也下了車,跟在齊筱簫身后進了賭場。
衣衫繚亂的男男女女圍著桌子攢動,瘋狂變換著顏色的霓虹燈將一張張人臉照得像鬼,骰子轉動的聲音,拍桌子的聲響,歡呼聲,哭聲,汗酸臭,尿騷味……
視覺、聽覺、嗅覺……人體感官收集到的信息在腦海中分門別類,陸析在思維底部一寸寸地填補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他坐到門邊那張灰撲撲的布沙發上,拿起放在上面的平板。
紅旗車停在秦淮賭場前的那一刻,車載系統自動接入賭場網絡,小艾的病毒在一秒間入侵了該網絡下的所有聯網設備。
陸析手中的平板已然成為小艾的宿主,在識別陸析的人臉信息后,貼了防窺膜的屏幕浮現一行文字:“先生,小艾竭誠為您服務。”
藍鯨市地圖在屏幕上呈現,象征著林頓位置的紅點停留在藍鯨大學炸彈布設點,他右手腕上戴著的手機已經成了小艾的仆從,正全方位捕捉周圍的畫面傳輸給主機。
陸析看到了林頓布設的炸彈的編號,聽到林頓和教授針對輕生還是轉專業的探討,默默對小艾下了一個指令:“在公開網絡中搜索最近一周藍鯨市高校是否有惡性事件發生。”
兩秒后,幾張截圖彈了出來,是藍鯨醫科大學的學生在校園論壇里的交流,大致是說前天發生了一起持刀傷人案,雖然目前還沒有調查出結果,不允許公開,但進出學校的安檢變得更加嚴格了。
小艾能夠黑掉安檢機,安檢再如何嚴格也不必擔心,需要預防的是人——難保不會有人對晚上出現在校園的生面孔產生懷疑。
【信息量】和【推測】在腦海底部碰撞,迸射出一幕灰白色的畫面,陸析看到林頓被保安攔在門口,后者作勢去抓他背著的包,試圖拉開拉鏈看一眼里面的物什。
這并非確定會發生的未來,而是一條世界線衍生出的一種可能性,但不能不謹慎對待。
陸析站起身,拉住一個穿西裝的、荷官打扮的人,說:“我找一下齊筱簫。”
“你找筱簫姐?”那人上下打量了陸析一遭,“有幾個錢啊,就敢找筱簫姐組局?”
有人在旁邊笑:“他是筱簫姐帶回來的人。”
前面那人立刻換了副嬉皮笑臉的表情,摟住陸析的肩:“先等等哈,筱簫姐忙著呢,等她忙完了我立刻去和她說。”
“大概什么時候?”
“一般總得到十點吧。”
十點就來不及了。陸析徑直向賭場深處走去。
他記得齊筱簫離開的方向和叫走她的聲音,以及其中蘊含的語言信息,充足的信息量能夠做出準確的【預知】,他能夠清晰地從一排緊閉的房門中看到齊筱簫所在的位置。
“停!你干什么啊?”一個人抓住了陸析的手臂,“別亂跑知道不?內間只有金牌能去,你就算是筱簫姐的人,敢壞規矩也吃不了兜著走。”
陸析便調轉方向,隨便走向一張賭桌。
襯衫被汗浸透的中年人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泛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莊家手中倒扣的盅,面前的籌碼所剩無幾,他緊緊地攥著一把,雙手顫抖。
“壓大!”“壓小!”“聽我的,繼續壓大!”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起哄。
“信我,壓小。”一道冷冽的聲音在熱烈的氣氛中鮮明異常。
中年人抬起眼,看到穿白大褂、扎高馬尾的青年平靜地注視著他,鏡片后的眼睛冰冷異常,卻奇跡般地帶有令人信服的力量。
“喲,這不是筱簫姐帶來的那個小白臉嗎?第一天來就當托兒啊?”有人調侃。
陸析重復道:“信我,壓小。”
中年人看看陸析,又看看面不改色的莊家,閉上眼咬牙道:“我壓小!”
盅被揭開,短暫的凝滯后爆發出驚呼和口哨聲:“還真壓小啊!”
莊家沉著臉,抓起一把籌碼扔向中年人,再次蓋上了盅。
骰子聲又響,陸析側耳靜聽,待莊家手停,對中年人說:“這把壓大。”
之后一個小時,陸析說壓什么,中年人就壓什么,面前的籌碼堆成一座小山,桌子一震,就從上面掉下山石來。
莊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右手伸到桌下;陸析也將手插入口袋,握住手槍。
“欸,陸小哥,你咋還玩上了?”齊筱簫鮮亮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亮粉色的頭發像一團紅云似的飛了過來,“老大騰出空來了,在二樓等著見你。”
女孩說完,將腳踏到凳子上,手拍了拍陸析,又指了一圈周圍的人:“你們都放客氣些哈,這位,老大的貴客,你們得罪不起。”
年輕的男孩女孩們低頭應是,年老一點的男人女人則笑呵呵地打起了圓場。
齊筱簫拉著陸析快速鉆進人群寥落的休息區,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這邊,才大喘了口氣:“陸小哥,你差點闖禍了知道不?老大以為你是我帶來砸他場子的。”
陸析說:“齊筱簫,現在立刻去接一下林頓,小艾會在車載系統上標出他的位置。我懷疑情況有變,如果他被注意到,可能會提前暴露我們的存在。”
“行。我盡量以最快速度接上他。”齊筱簫的臉色嚴肅起來,“話說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讓他趕緊回來,別再管那些破炸彈了?”
“暫時不需要,暴露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五十,因噎廢食得不償失。”
“懂了。那我先走了,你上樓后別忘了跟我老大說一聲。”齊筱簫風風火火地走出賭場,坐上那輛黑色紅旗。
陸析看了眼手中的平板。
在他幫中年人賭博的時候,小艾早已記錄下林頓在各個地點布設的炸彈的編號。
接下來,他隨時都可以通過小艾遠程控制,引爆其中的任意一枚。
有一枚炸彈正沿著地鐵線路在城市中循環移動,就像血管中的微型機器人標記腫瘤細胞的位置。
根據計算,在林頓到達藍鯨醫科大學時,那輛載有炸彈的地鐵正好會行至林頓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