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后,冼婆婆未發一言走去臥房,再出來的時候手里捧著個大木盒,打開盒子,將木盒推到江挽面前。
“今夜你獨獨自去一趟王家,這箱子里的東西你仔細收好?!?
對于獨自行動江挽并無擔憂,因為冼婆婆擅長卦卜方術,小鎮上的生活雖然簡單,但仍會有邪祟鬼魅發生,冼婆婆正是靠著給鎮上的人驅邪或是做些法事來養活江挽,在江挽懂事之后冼婆婆便開始教她卦卜方術,江挽很聽冼婆婆的話,又格外用功,沒多久便將冼婆婆的本事學了七七八八。
所以獨自去王家,江挽并不害怕。
在冼婆婆拿出木盒時,江挽一直以為里面裝的是些冼婆婆慣用的法器,可當她的視線落在盒子內時,才發現里面裝的不是她所熟知的物件,而是一個精致小巧的金色鈴鐺和九只偶人。
江挽小心地取出一只偶人,偶人像是用陶土制成的。
九只陶偶人的造型奇特,從面上分辨不出男女,每只陶偶人的臉上都有著看上去十分古怪的笑容。
不知是不是在制造陶偶人的時候填加了特別的香料,當盒子甫一打開,便散發出一陣陣幽幽暗香。
冼婆婆從木盒內取出鈴鐺,輕輕系在江挽腰間。
江挽順手摸上去,抖了抖,鈴鐺未發出任何響聲,仔細一看才發現鈴鐺沒有心。
冼婆婆把拿在江挽手中的陶偶人取走,小心翼翼地放進木盒內,并蓋上蓋子,她雙手置于盒蓋之上,神色有些莫名,“阿挽,再過一日你便及笄了?!?
沒想到冼婆婆竟還記得自己的及笄日,江挽一時說不清心內是何感受。
冼婆婆看著江挽腰間的金色鈴鐺,“把這些當做是婆婆送你的及笄禮罷?!?
看著眼前已具殊色的姑娘,冼婆婆才驚覺原來時間已過了十五年之久,有些時候她也分不清在心里對江挽究竟是愛護多一些還是怨恨更多一些。
因何愛護,為何怨恨。
這個答案只有她自己清楚。
江挽察覺出冼婆婆不同以往的神色,那里面有她讀不懂的晦澀。
天色慢慢暗下去,月上中天時,江挽拿起盛放法器的布包挎在肩上,跟冼婆婆打過招呼后便往王家行去。
因著振江鎮的城北住的多是些販夫走卒,所以布局凌亂緊湊,王家便居于其中。
江挽按照王滿所說花了些時間才找到王家。
站在王滿家前,江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在暗處窺伺一般。
她先是打量了眼緊閉的門扉,接著又四處走了走,直走到王家隔壁的大門前,靜待幾息,被人窺伺的感覺仍舊沒有消失。
催動被妥帖放在心口處的護體符咒,沒有任何反應,江挽肯定了在暗處的并不是邪祟。
莫非暗處人同王晴的失蹤有關系?
理不出頭緒,江挽索性放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她拿出鑰匙打開王家大門,推門走了進去。
王家的院子并不大,被收拾的很干凈,門邊栽種了兩棵小樹苗,樹苗的高度也就到江挽的膝蓋下面。
江挽蹲下,看了看樹苗,小聲嘀咕,“王家怎么會在院子里種槐樹樹苗?”
眾所周知,槐樹乃木中之鬼,其陰氣重而易招鬼附身,尋常人家見到槐樹生于院中,恨不得砍了不說,根本不會特意栽培。
江挽直覺王晴失蹤之事或有古怪,謹慎起見,她從布包中捏出兩張黃符,隨后才往敞開著房門的王晴房間走去。
原本院中還有些光亮,可月亮不知何時竟被云遮擋住,當江挽站在王晴房門前時,洞開的房門就像惡鬼張開的嘴,里面黑洞洞的,仿佛要將人囫圇吞噬。
王晴的房門還維持著被王滿砸開的狀態,江挽手里拿著被吹亮的火折子朝里面照了照。
除了滿地的紅燭燭淚,房間還算整潔,床榻兩邊垂著幔帳,角落里放著兩個衣箱和妝臺,可以看出王滿這個做哥哥的對王晴確實盡心。
江挽往前走了一步,腳方落地便覺著腳下有股黏膩的觸感,低頭一看,滿地的紅燭燭淚竟皆變成血色。
江挽不慌不忙地從布包中取出一枚通身漆黑的古幣,以食指和中指夾住古幣,置于眉心前一指距離,閉眼默念幾息,輕聲道:“破!”
再睜眼的時候,地面便又恢復成了原樣。
看來從踏進王家的那刻起,她就中了幻術,至于幻術是如何施放的,目前還不清楚。
王滿的直覺沒錯,王晴的失蹤當真有古怪。
地上到處都是燭淚,江挽往里走的時候要格外小心才不至滑到。
王家的氣息十分古怪,按理說有人長期居住,房內不會有如此重的陰氣,而王家,給人的感覺更像是荒廢了許久棄屋。
江挽立于滿地燭淚當中,拿出掌心大小的羅盤,嘴中急念口訣,瞬間羅盤內的指針開始瘋狂轉動起來。
看來她想得沒錯,帶走王晴的當真是邪祟,這滿屋的陰氣便是證據。
若想引出邪祟,只得用引魂術了。
拿定主意后,江挽便打開了王晴的衣箱,從里面取出一套粗麻布裙粗略套在自己衣裙外面,隨后坐上王晴的床榻上。
床榻正前方的地上放著一個香爐,香爐里立著燃著的三支香。
白日里王滿說過的夢不是沒有預兆的,定是當晚駐足在王晴門外的時候沾染了些許氣息,所以才會夢到王晴的消失。
江挽靜心坐定,看著青色的細煙從香爐內緩緩飄出,綿綿絮絮,似斷非斷,隨后拿出早已備好的三張黃符紙,嘴中一陣念念有詞,黃符紙憑空燒了起來。
這引魂術就是掩掉江挽自身的氣息,然后利用王晴的舊衣施術,進而讓抓走王晴的東西產生屋內有另一個王晴的錯覺,引‘它’回來看一看。
過了大概不到半刻鐘的時間,燃著的香開始變得忽明忽暗起來,青煙也像被什么驚動了一般變得斷斷續續。
當下正是炎夏季節,夜晚雖會涼爽些,但仍舊有些燥熱,可江挽卻感覺房內的溫度正在快速降低,不多時冷意便襲滿全身,江挽靜心未動。
身后方忽然傳來細微地響動聲,窸窸窣窣的,系在腰間的金色鈴鐺更是開始晃動起來。
明明沒有鈴心,鈴鐺卻仍舊發出了清脆聲響,江挽無暇弄清個中緣由,只感到右邊的肩膀一沉,從脖頸后方傳來輕嗅聲,那聲音貼著江挽耳根,讓她后背的汗毛刷地一下就站了起來。
那‘東西’仿佛正在仔細確認眼前之人的氣味。
江挽從袖中悄無聲息的拽出巴掌大小的黃銅鏡,鏡面粗劣到映不出人像,詭異的是,當江挽把鏡面朝向頸側時,那里面竟清晰地印出一張女人的臉。
女鬼雙目半睜,眼眶因為沒有眼球的支撐而深深凹陷,滿臉的血,仿若無知無覺地接受著江挽的打量。
江挽不會天真地以為對方沒有發現自己。
果然,女鬼忽然翻至江挽身前,貼著江挽的臉,輕聲說了句,“把你的眼睛給我?!?
話落便伸手掏向江挽雙目,在指尖將要觸到江挽雙眼的時候,江挽心口處突然爆出金光,女鬼被打得慘叫一聲,隨即鬼影一晃沒了蹤跡。
知那“東西”必是逃跑了,江挽卸掉一身氣力,大口喘息幾下,額上的冷汗順著臉頰低落。
若不是提前將護體符咒藏于身上,她這雙眼睛恐怕真要被挖走了,是她輕敵大意了。
不過此亦行不算白費,既得知了王晴失蹤乃是陰魂作祟也在陰魂的身上打上了記號。
江挽從床榻上站起,脫掉套在外面的衣裳,把香掐滅,收拾一番后打算離開王家,行至王家大門前時,忽然聽見有說話聲從王家正屋傳出。
王滿同妻子盧氏應該都已經離家,王晴更不可能出現在王家,況且她進王家時已經確認過了王家無人。
那么,在正屋里說話的是誰?
江挽抽出袖中短劍,腳步輕慢地走到王家正屋門前,只聽屋里傳出兩個男人的交談聲。
“三爺,這么等下去不是辦法。”
“無妨,左右我來這振江鎮也無大事?!?
“可今日被困于此定是有心之人算計,若讓三爺因此遇險便是屬下失職。”
聽至此江挽便明白了,屋內的兩人是主仆關系,可讓她弄不懂的是,王家正屋的門窗隨時可以打開,這兩人手腳健全,聽聲音也不像受了傷的樣子,是如何被活生生地困住的?又是何時被困住的?進入王家之前的窺伺感可同這兩人有關?
兩人接下來的對話替江挽解了部分疑惑。
“未曾想,這世上當真有鬼打墻一事。”
“三爺,離天亮還有些時間,屬下守著您,您歇息片刻吧?!?
江挽聽到鬼打墻三個字,不由地想到之前中的幻術,屋里的兩人應該是無意間中了幻術才不得離開。
幻術同鬼打墻不同,鬼打墻待到天亮會自行消失,而幻術若不靠外力破解,只怕這兩人這輩子都要困死在王家。
見死不救的事江挽做不出,可里面兩人是好是壞她又拿不定主意,想了片刻,她忽然有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