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志以為自己身為大漢天子，見到真皇帝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立即將他殺死，可他沒曾想真皇帝在被囚禁的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佛理，如今竟然已經出家為僧。

眼前的真皇帝，身穿洗得發白的僧衣，身形消瘦，眉宇間卻多了幾分平靜祥和，與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真皇帝判若兩人。

這巨大的反差讓李志胸腔中翻涌的殺意逐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驚和疑惑。

他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的顫抖。

“小皇帝……你……你這是……”

李志的目光落在真皇帝手中微微摩挲著的佛珠上，那顆顆質地溫潤的珠子仿佛也映照著他此刻紊亂的心境。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再次問道。

“你愿意……愿意回宮嗎？朕……朕可以保你平安，只要你一輩子不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每個字句，生怕驚擾了眼前這幅平靜的畫面。

真皇帝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

他看著李志，嘴角微微上揚，卻絲毫沒有一絲笑意。

“陛下，貧僧已經出家了。沒有祖宗可祭，亦無家可歸。這皇位，貧僧更是不想再沾染半分。”

他頓了頓，輕聲接著道。

“貧僧已經不是皇帝了，請陛下……放過貧僧吧。”

真皇帝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用錦帕細心包裹著的玉制，雙手恭敬地遞給李志。

那玉制，正是當年李氏先祖傳下來的信物，李志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塊玉制本應是真皇帝作為皇室宗親的身份象征，如今卻出現在一個出家僧人的手中，這其中的意味深長讓李志心頭一震。

他顫抖著雙手接過玉制，指尖輕輕撫摸著冰涼的玉質，眼中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濕潤。

他沒想到真皇帝竟會將這如此重要的玉制交還給他。

“慧空你這是？”

李志的聲音有些哽咽，他再次看向真皇帝，眸中充滿了不解。

真皇帝平靜地注視著李志，眼神中帶著一絲釋然。

“陛下，此玉，還于您，愿陛下安好，為天下黎民百姓，有所作為。”

他輕輕合十，低眉順眼，姿態謙卑得令人心生憐憫。

此時天已經微微亮，從破舊的窗沿里，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真皇帝身上，將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宛如一尊慈悲的佛像。

李志看著眼前的真皇帝，內心掙扎著。

他本以為真皇帝會怨恨自己，會伺機報復，可如今真皇帝卻如此平靜，甚至還將象征其皇室身份的信物交還，這讓他原本堅硬的心防，慢慢瓦解。

李志緊握著手中的玉制，他感受著玉制冰冷的觸感，卻也感受到那其中蘊含的真皇帝的平靜和祝福。

但他依舊難以相信，試探著問道、

“慧空，你……真的就這樣放下了嗎？”

李志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期盼，也帶著深深的懷疑。

真皇帝微微一笑，這笑容并不開心，卻帶著一種解脫的意味，他輕輕搖頭。

“放下？或許吧。只是……已經無所謂了。”

他眼神空明，仿佛已經看透了紅塵萬丈，看淡了榮華富貴。

真皇帝將目光移向窗外，語氣平淡道。

“這世間紛擾，于我而言，早已如過眼云煙。”

他伸出手，輕輕拂去落在僧衣上的塵埃。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了真皇帝的側臉，將他臉上深陷的皺紋，也照得清晰可見。

李志看著真皇帝，他的內心充滿了復雜的思緒。

他無法理解真皇帝經歷了囚禁的痛苦之后還能如此平靜，更無法理解真皇帝為何如此輕易地放棄了屬于他的權利和身份。

李志沉默了許久，他將玉制緊緊地攥在手中，感受著它傳來的絲絲涼意，也感受著自己心中復雜的情緒。

他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么話來，只是默默地站起身。

李志站起身，轉身望著外面灰色的天空，深秋的寒意浸透了他的衣衫，卻不及他心中那份更深的寒意。

秋風瑟瑟，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李志沉默良久，背脊挺得筆直，仿佛要以此對抗著侵入骨髓的寒意。

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那緊握的拳頭，暴露了他內心的掙扎。

良久，他緩緩轉過身，看向依舊平靜地坐在那里的真皇帝。

“你……你為何如此坦然？”

李志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顫抖，他說話的同時，下意識地又攥緊了手中的玉制。

真皇帝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靜如水，不帶一絲波瀾。

“仇恨，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陛下。”

他語氣溫和，像是在對一個迷途的孩子說話，眼神中卻透著洞徹世事的睿智，他輕輕地抬起手，示意李志坐下。

“你以為殺了草民，就能解決你的痛苦嗎？不，那只會讓你陷入更深的泥潭。”

李志緊緊盯著真皇帝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哪怕一絲破綻，一絲虛偽，但看到的依舊是平靜，是坦蕩，是令人難以捉摸的深邃。

“我怕你！怕你會奪走了我的一切！”

李志的聲音陡然拔高，他猛地站起身，身體因為激動微微顫抖。他雙眼通紅，像一只受傷的野獸，隨時可能撲上來撕咬。

真皇帝依舊沒有動怒，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怕草民，朕理解。但這懼意，最終只會吞噬了你。”

他頓了頓，眼神中閃過一絲憐憫。

“草民已經看透了，這世間的一切，榮華富貴，權力地位，都如同過眼云煙。你如今已掌握大權，擁有了曾經你夢寐以求的一切，為何還要執著于這份仇恨？”

“我怕！我怕你有一天卷土重來，到時候，我將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李志的聲音帶著一絲濃厚的殺意，他死死的盯著面前的真皇帝。

真皇帝輕嘆一聲，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陛下，草民如今已經到了知足常樂的年紀，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境況，都能笑著活下去，所以，不需要再當什么皇帝了，也希望陛下能放過草民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