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蕩和波動，是蒸汽機械的兩大基本韻律。”

第二天來到機械師學院，羅夏經人引導，來到了一間坐落于學院角落綠化林區背后隱藏的小廠房里，認識了老牧師尤金為他安排的導師弗蘭克·荒。

同樣來自荒野的弗蘭克看起來比貴族更像貴族，穿著極其得體的精致緊身套衫，看起來有點類似西裝，但更為輕佻地用蕾絲做了很多木耳邊。

哪怕他看起來體格骨架寬大，而且還在滿是油污的機械調試倉里忙碌，依然穿戴整齊且保持整潔得不染一絲污漬。

弗蘭克對羅夏的到來并沒有表示親近或者厭惡，只是讓他稍等片刻，用一個長長的像嗩吶的喇叭管聽著機械內部運轉的聲音，而后拿起掛在墻上的冊子記錄幾個字，便帶著他來到旁邊的小會客廳，就著一面寫滿字的黑板上起了課。

“人們總是說，機械是人類認識學習自然之道之后重塑演化的產品，但其實這兩大基本核心韻律，一直到很久之后才被確定。”

“比交互機的發明還晚。”

他的語速極快，好似有人趕著他說話一樣，“震蕩帶來了不確定性，但無數不確定性最終帶來了確定性。”

說著，他扯下腰上的牧師身份牌，這規格赫然竟是一個藍袍牧師。

“比如說它，通訊型蒸汽機械，它所運用的就是震蕩韻律帶來的技術。”

他手中捏著粉筆在空間中快速無規則晃動，“震蕩的不確定性來源于它無法捕捉，它會隨時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且可能同時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想要維持這種獨特的韻律效果，就必須做到這一點……”

說著，他快速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復雜的詞匯——不可直視。

幸運的是，《救贖一切災厄圣光機械女神》禱告文里有這個詞匯，否則羅夏還真不認識。

“封裝，我們必須將最核心的震蕩儀封裝，不去窺探它的確定性，然后讓它帶來確定性。”

他又在黑板上寫下兩個詞匯——萬物有緣。

“事實證明，這種不確定性是確定的，我們絕對能在世間找到另外一個與手中身份牌所嵌入的震蕩儀適配的震蕩儀，它們會不受空間距離的約束，隨時保持恒定同步。”

“我猜你會疑惑對應我們身份牌的另外一個震蕩儀在哪里，答案是，它在極其遙遠的圣光公國所侍奉的教會圣地里，嵌入一臺極其復雜的蒸汽糾纏差分機上。”

“當然，我們教會神廟里也有一臺次品階的蒸汽糾纏差分機，像城防軍身份牌所傳遞的信息，都是通過那一臺來處理的。”

“震蕩儀本來是圣山隱修會科技學院的高秘密序列技術，不過現在已經流傳出來了，它的制作并不難。”

說是不難，羅夏看弗蘭克一臉倨傲得意的樣子，顯然意識到這玩意可能只是對弗蘭克來說不難。

“真正難的是找到對應的那臺震蕩儀，這一方面的技術一直被圣地保護得很好，唯有黑龍帝國當年攻入圣地后得到了這份技術。”

“但民間還是做出了極多不受教會管束的震蕩儀產品，比如貴族小姐們最喜歡用的‘閨蜜悄悄話’，一般是做成一種成對的手持鏡的款式。又比如工業區成批量制作投入荒野的對話機。”

羅夏這倆玩意都見識過！

這可太有趣了。

“順便說一句。”弗蘭克看了眼羅夏，“既然你也是荒野出身，想來一定見過對話機。別看那東西看起來很好用，但其實很容易被偵測竊聽。特別是生產廠家，他們大多暗地里都會售賣某套對話機所對應的監聽設備給外城教堂或者其他流浪者營地。”

“一天二十四小時保持，沒有任何中斷，哪怕你并沒有使用對話機只是將它掛在那兒，它其實也一直在保持向對應的監聽設備傳遞機械能監聽到的聲音。”

“！！！”羅夏眨了眨眼，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弗蘭克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了一聲，“荒野總是被歌頌為自由，但其實它就是個無形圈養起來的羊圈。”

他用力敲了敲黑板，“基于技術！”

“技術的代差，帶來的權柄是無形的。”

“記住了，教會、貴族、工業資本、平民、流浪者，這樣的等級序列最根本的締造源頭，就是技術！”

羅夏點了點頭。

弗蘭克滿意地繼續講述著，“那么民間怎么去尋找甚至是直接制造出震蕩儀對應的那臺震蕩儀呢？”

“有很多種辦法，從機械技術的角度講述的話，我用一年的時間都沒有辦法跟你講完，但從神秘學的角度去做，就顯得簡單很多。”

“預言、引導術法儀式、緣分術數……”

“有太多太多的辦法。”

“而這些看起來古怪的神秘學辦法，所蘊含的最本源的道理，就是震蕩在自然不同層次的至理。”

他拿著一塊毛巾快速擦拭掉黑板上的所有字跡，在上面寫著——震蕩韻律：自然、世間、人事。

寫完這些，他又繼續講述著，“尤金·山門牧師一直反對教會將機械女神當做無所不能的神祇來看待，認為這種錯誤的認知是一種褻瀆。”

“我不這樣看。”

他敲了敲黑板上的震蕩韻律，“嚴格來說，人只要徹底掌控了震蕩韻律，他就可以成為神。”

“他變成了不存在，又存在于任何地方，他甚至可以在任何地方同時存在，且不可直視。”

“我認為機械女神將自己冊封為教會正神后，并沒有停止對自然至理的研究，最終在六十年前甚至更早就徹底掌控了震蕩韻律。”

“這才是她在世間消失不見的原因。”

“那么她去哪兒了呢？”

弗蘭克點了點‘自然’這個詞語。

“自然、天道、宇宙、世界本源……，她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成為這個世界至高的神祇，成為世界不可分割且不可忽視的一部分，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那么，我們就從‘人事’這個角度開始講解震蕩韻律。”

“人事分為人和事，人指的是自我靈性、行為、欲求三部分，事指的是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世間三部分。”

“它都存在著震蕩韻律，我們通過神秘學的角度去體悟這一部分的內容，最終將其運用到蒸汽機械之中，并借助蒸汽機械本來發展的科技去對它升級迭代，反過來就可以推演出更高級別的神秘學，最終加強我們對‘人和事’的感悟和更深的理論構建。”

這是一套極其復雜且成體系的理論。

弗蘭克甚至順口提了一些‘五元素’、‘六屬性’等等關于‘人事’這一個小項的更深入的知識點，說是以后會展開。

總而言之，在接下來三個小時的時間里。

弗蘭克只給羅夏講述了震蕩和波動兩個基本韻律之中的震蕩，且是震蕩三大領域之中的‘人和事’的基礎理論。

哪怕是這樣，其內容浩瀚廣博到無以復加。

他還特別詢問羅夏接觸過哪些蒸汽機械，挑選合適地進行講解。

就比如羅夏極有興趣的淋浴系統。

就這么三個小時，羅夏記滿了整整一本筆記本。

“剛剛有一個運用了震蕩韻律為基礎的蒸汽機械沒有講。”弗蘭克帶著羅夏走到工廠門口，在大門旁一個臨時置放柜里拿出一本足足有10cm厚度的大部頭。

“課間我通知學院的人幫我找來這本關于蒸汽飛行靴的制作資料，你要回去讀，有不懂的可以隨時來問我。”

“然后我希望你運用我在剛剛課程上給你講述的震蕩韻律的知識，去使用這雙鞋子，飛行起來，去感受人與自然之間的震蕩韻律，并要有所領悟。”

“當你真的有獨到領悟的時候，就是我給你上第二節課的時間。”

弗蘭克顯然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不說其藍袍牧師的身份，就說其見識和氣度，都能讓人感受到這是一位頂尖的大佬。

大佬的時間寶貴，不可能給他一遍又一遍地講解基礎，講了，就要求你懂，懂了才會繼續往下講。

羅夏真摯地表示感謝。

“尤金希望我收你為徒，但我覺得這需要你對我的認可，以及我對你的認可，我想時間可以給這個問題帶來答案。”

弗蘭克走回廠房前留了一句話，“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別跟摩·山末那個傻逼玩，現在對你最好的機會就是侯爵府在為未來的侯爵招募丈夫，這么好的機會別錯過了。”

6！

大佬們各執一詞。

但想想似乎也都各有根源。

尤金是公爵府家族出身的人，而且這個年紀估計都混成最老資歷的那一撮人，可以說是貴族群體里的超級大佬了，自然不會在乎小小侯爵的夫婿這種身份。

而弗蘭克跟他同樣是荒野流浪者出身，顯然在成長中吃了一些出身帶來的苦頭，自然知道一個女侯爵丈夫能帶來什么樣的地位份量。

羅夏笑了笑，也不表示什么，抱著沉重的書籍離開。

然后他就頭疼了。

這本書籍完完全全就是蒸汽機械科學角度的書籍，里面大量的數字、公式和圖紙，十分符合羅夏對工科機械的刻板印象，看得他頭昏腦漲。

他不得不啟動交互機，借助齋鳥教的手法，以神秘學的手法先去感受蒸汽飛行靴內部運轉的韻律和細節。（注：羅夏在18章得到這雙鞋子）

也許這樣回過頭來看這些厚實的資料會輕松一些。

他抱著那雙鞋子一直到大半夜，放在身旁的手持鏡陡然震動了起來。

扭頭一看，組成鏡面的那些銀針正快速起伏，像是海浪一樣抖動著。

他放下鞋子拿起手持鏡，嘗試著驅動交互機注入能量。

一瞬間，鏡面再度平息，幾根細針快速凸起，在最外圈的微光照明下變成很清晰的一串字——對鏡已連接。

而后，細針回落，又再度升起。

長長短短地堆疊，竟組成了一個頗為精致的下巴，以及下巴上的一張櫻桃小嘴。

小嘴張合，囔囔著，“不需要，我要睡覺了，離遠點，別打擾我！”

而后鏡面內的角度變幻，看起來應該是菲歐娜將手持鏡正對著自己的臉，鏡面里的銀針這次完整地拼湊出一張凸起在鏡面上的臉龐。

羅夏表情古怪地看著鏡子上的臉，第一次發覺菲歐娜的嘴巴竟然這么小巧。

他對菲歐娜的印象，一直都是偏硬朗、颯、酷酷的、像個獵豹一樣的大姐姐。

跟櫻桃小嘴的畫風很不契合啊。

小嘴張合，用一種說悄悄話的語氣壓低聲音問道，“羅夏？”

“是的，菲歐娜，我在這里。”羅夏對著鏡子里的人臉說道。

“好，你先聽我說。”

菲歐娜語氣有些急促，“以后如果不是特別緊急的事情，你不要單獨聯系我，侯爵府有獨特的內防機械組陣，可能會探查到我與外部聯系。”

“第二，我現在跟你講話也不敢太久，同樣有這樣的風險。”

“長話短說，我在這里還好，你不用擔心我。”

“我并非被侯爵夫人掌控，是摩·山末先找到我，然后將我引薦給侯爵夫人的。據他說這里面還有老煙桿她們的陰謀，是她們殺了黛西，給我創造了這個機會。”

“我有我想要達到的目標，有機會我會跟你說，但現在不是時候。”

“還有，我在整理黛西·斯通的個人物品的時候，發現她竟然偷偷養著一只精靈，是一種能讓人擁有白嫩肌膚的精靈。”

“我會想辦法偷偷把這只精靈送給你，也許你會有辦法把這只精靈和我們獻給教會的那只掌控耕牧神力的精靈調包。”

“這樣你以后在面對遺忘之地的自由軍團方面，就有了掌握主動權的籌碼。”

“時間緊迫，四天后教會舉辦神靈誕辰大型儀式，那只精靈就要被轉化成機械女神的神力屬性了。”

“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辦法做到。”

咚咚咚~~

鏡面里突然傳來一道敲門聲。

菲歐娜連忙說道，“就這樣，我切斷聯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