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前,他還面臨著北有宛城的十萬曹軍,南有蔡瑁張允的荊州兵馬,兩面夾擊的困境之中。
可是一夜之間,攻守易形!
不但曹操的十萬兵馬被水淹殆盡,倉惶逃往許昌,而且新野得了無盡的錢糧器械,三五個月內可以不必仰人鼻息,靠著荊州的接濟度日了。
有了這些輜重,接下來還能繼續擴軍備戰,壯大兵馬!
劉備緩緩端起酒碗,胸中的激動讓他一陣沉默之后,才開口說道:“此戰大捷,全賴先生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能得先生相助,我新野之幸,我劉備之幸!”
糜竺躬身笑道:“這也是主公誠信求賢,感動天地所致。若不是主公禮賢下士,如此大賢,又怎么會到了我們新野這個小縣來?”
簡雍忽然想起一事,低聲說道:“主公,上次伊籍前來,曾說在襄陽見過鳳雛龐統?”
酒宴上一陣喧嘩!
關羽掀髯而起,往上說道:“大哥,這位先生縱在酒醉之余,連番用計,絲毫不差,趁天時,借地利,分撥兵馬,沒有一絲紕漏?!?
“如此大才,縱然韓信在世,恐怕也不過如此!”
張飛鼓掌笑道:“老張從不服人,可先生這次的隨意調配,卻讓我們新野立下曠古奇功?!?
“損折不過數百兵馬,就水淹七軍,讓夏侯惇的十萬精銳死傷殆盡!”
“大哥,二哥說得對,這樣的人才,可不能讓他走了!”
走?
張飛的無心之語,在劉備和趙云的心頭激起千層波浪。
趙云面色一變,才想起來只顧著慶祝,并沒有請先生前來。
“主公……”
“渡口的時候,先生是勉強來新野小住幾時的。這次用兵,也是先生承蒙主公的盛情,隨時指點咱們……”
“萬一他見咱們成功,便覺得已經報了主公的款待之恩,不辭而別的話……”
呼!
趙云的話還沒有說完,劉備已經推案站起,將眾人拋在席間,大踏步出了縣衙,往西直去。
……
天亮之后,下了幾天的大雨驟停,太陽如同積攢了數日的能量一般,縱情釋放著光芒,將整個大地照耀的明亮火熱。
“這一覺,真是好睡!”
陸錦昨日狂飲,酒醉酣睡在軍帳中,被劉備安排人抬入小院臥榻之上,這一覺直到今天將近晌午。
若不是腹中又開始饑餓,恐怕他這一覺能直抵黃昏了。
“雨停了?”
陸錦剛一睜眼,就被刺眼的日光照的又緊緊的閉起。
連日的陰雨,室內不但潮濕,而且悶熱污濁,帶給人一種極為不適之感。
稍微適應了光亮之后,陸錦穿衣提靴,邁步出了草堂,來到臺階上。
院中的積水已經褪去,芳草萋萋,綠油油的充滿了生機,在日光下放著瑩然的光芒。
回看西山,青綠如畫,時而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猿啼,宛若仙境。
“不妨出去透透氣,不論江東,還是許昌,還真沒有如此的勝景!”
陸錦舉步下了臺階,剛要走出院門,迎面正好和劉備打了個照面!
“先生,你不能走?。 ?
劉備見陸錦穿著整齊,似乎想要離開院子外出,以為他要離開新野,不辭而別,急忙上前挽住陸錦的手臂。
“新野得賴先生妙計,大捷而回,然則曹軍實力仍在。求先生暫留新野,助我一臂之力……”
劉備躬身下拜,但是整個身子將窄小的院門堵的死死的,陸錦想要出去,除了爬墻之外恐怕別無他法。
“玄德公人中龍鳳,在下不過一介凡夫而已。還請玄德公另請高明,為玄德公訓練兵馬,謀取功業……”
陸錦算計著,這個時候,應該馬上就是臥龍出山的時候,自己呆在新野,豈不是鳩占鵲巢?
或許這時候趁著曹軍退去的空檔抓緊離開新野,另謀穩妥去處,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先生在此,我又何必再另覓他人?”
先生雖然出身名門,在荊州也是富貴之家,但他卻淡泊名利,常結草廬隱居在深山之中,所以穿著簡譜,不足為怪。
種種契合,非止一斑!
“先生,我新野雖小,但如今也算錢糧充足。還請先生留在新野,助我剿滅漢賊,興復漢室?!?
劉備躬身再拜,情真意切。
“這……玄德公,不如我為你找到真正的臥龍諸葛,請他出山!”
“先生不是臥龍,天下誰敢當得起臥龍之名?”
劉備起身望著陸錦,皆是崇拜之意:“臥龍之名,先生實至名歸?!?
陸錦一笑道:“若玄德公真想讓在下再留片時,也不是不可。容我先回去取些個人所需之物,再回轉新野?!?
說話之間,陸錦腳下不停,就要繞過劉備從小門穿出。
劉備雖然萬分不舍,但有毫無阻撓先生的理由,只好眼睜睜的看著陸錦就要走出小院。
“先生,您可不能走??!”
忽然斜刺里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過來,輕輕按在陸錦的肩頭。
趙云急忙往前掀起張飛的大手:“三哥,莫要傷了先生!”
張飛嘿嘿笑道:“先生可是新野的貴客,我要是敢傷了他分毫,大哥還不得拿雙股劍砍了俺!”
關羽走到陸錦面前,抱拳躬身道:“先生,我哥哥平生失意,屢戰屢敗。今得先生,方能得天妙手,起死回生?!?
“還請先生以大義為重,暫留新野,輔佐我大哥成就功業,匡扶漢室!”
陸錦心中暗道糟糕,關羽和劉備還好辦,面前的這個黑炭頭張三爺,可是個難纏的主,只怕今天想要走脫,難上加難了。
張飛見陸錦低頭沉思,又想起剛才在不遠處聽到他和劉備的對話,往前邁了兩步到了陸錦的正對面,呲牙笑道:“先生哪里也不用去,新野有的,先生隨便取用。新野沒有的,先生要什么,俺給你去??!”
“先生想要家室,那也簡單!”
“俺聽說先生娶的是黃承彥的女兒,奇丑無比,有什么好惦念的?”
劉備聽張飛說話極為粗獷,想要阻止,卻被關羽一把攔住,看著他搖了搖頭。
張飛繼續說道:“先生輔佐俺哥哥,將來打下了許都,俺就把曹丕新納的寵妾甄夫人搶來送給你。”
“若是攻下了江東,那就更不得了,大喬小喬步夫人,先生隨意挑隨便選……”
陸錦苦笑了一聲,回身到了院中,心中暗罵:“你個張老三,傳說你是個賣豬肉的出身,你要是賣肉餅,保準更發財!這畫餅的功夫真是一流!”
“這翻來覆去的全是人妻,你當我是曹阿瞞的么?”
想到曹操,腦海之中又浮現出許昌學堂火焚為平地,其十二弟子死于其中的悲慘畫面。
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直沖斗牛。
“先生放心住在這里,我會派人日夜守護,絕不會讓先生受到打擾!”
趙云此刻患得患失,生怕一個不留神,失去先生,再回到以前那種屢戰屢敗的迷茫歲月。
臥龍鳳雛,二人得一,可安天下!
宛城之戰,嘗到了甜頭的關張趙云等人,認定了眼前之人。
唯有先生,才能力挽狂瀾,拯救新野的危局!
陸錦邁步上了臺階,緩緩往屋里走去。
他知道,趙云說保護他是假,監視他才是真的。
背后,傳來劉備鄭重其事的聲音。
“明日著幾個有名的工匠來,把這個院子重新修葺一番,院門也擴大一些?!?
“從今以后,這里便是我軍師的府邸了!”
陸錦從頭到尾都沒有輔佐之心,但是卻成為了劉備心中最重要的軍師。
只不過,陸錦也沒有報出自己的姓名!
因為仇敵眾多。
若是被他們知道他在新野,必給劉備帶來滔天大禍!
……
許昌,丞相府里。
曹操左手端著一碗米飯,右手執箸,盤膝而坐。
面前的矮桌上,放著三個精致簡約的小菜。
他雖然身為丞相,位極人臣,富貴已極。但吃飯穿衣都極為節儉,從來不做鋪張浪費之事。
階下兩旁,站著荀彧、賈詡、程昱、鐘繇、陳群、荀攸等眾謀臣。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所以曹府眾臣,也都養成了勤儉節約,質樸無華的品性。
“孤征戰數載,這許昌稻米的味道,還是最合我的口味!”
曹操將米飯扒入口中,一邊咀嚼著,一邊用手里的筷子指著飯碗稱贊道。
“江東之地,號稱魚米之鄉,丞相他日何不也去嘗一嘗?”
陳群在下躬身笑道。
“江東?”
曹操嘴角微微一笑:“不遠矣!”
“若往江東,所品嘗者,又何獨只有區區米飯?”
“秀色亦可餐也!”
眾謀士會意,盡皆哈哈大笑起來。
廳堂之中,一片祥和愜意。
曹操用兩根筷子指著宛城的方向:“宛城的五萬荊州兵馬,不戰而走,我軍唾手而得?!?
“待孤稍停兩日,處理完朝中之事后,便整備軍馬,親征荊州!”
荀彧面現憂慮之色,躬身說道:“丞相,宛城不戰而得,雖然免了一場兵禍,可是三軍必驕縱?!?
“驕兵必敗啊……”
程昱也轉身說道:“荀令君所言,正是某等所想。夏侯元讓不費一兵一卒攻下宛城,豈能甘心?”
“距離宛城最近的,便是新野。還請主公作書給元讓,命他待命宛城,等丞相兵到之后,再挺近新野,南下荊州?!?
曹操笑吟吟的夾起一口菜,悠然的咀嚼著,似乎陶醉于菜香之中。
直到咽下之后,才面向眾人道:“孤欲求敗,然而敗從何來呢!!”
眾謀士心頭一驚!
原來夏侯惇攻伐新野,已在丞相意料之中,更是丞相默許之事!
“新野有多少人?”
曹操用筷子扒拉著碗底殘留的米粒,似乎是在清點著新野那少的可憐的兵馬。
“三千?五千?”
“還是一萬?”
“區區新野山區小縣,全賴荊州補給。蔡瑁張允即便依賴他防備孤的兵馬,也不會將一頭餓狼養的肥胖!”
曹操忽然起身,用手指著新野:“你們莫要忘了,我宛城兵馬可是十萬!”
“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水淹新野!”
曹操似乎已經穩操勝券,心十分得意,在矮幾前負手往來走動著:“我與劉備爭斗十幾年,對他了如指掌!”
“從敗走汝南,投入荊州之后,劉備已經沒有了再戰之心。如今宛城五萬兵馬都望風而逃,他的幾千零落兵丁,還能有什么作為?”
鐘繇哈哈笑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丞相對劉大耳可謂是拿捏的絲毫不差?!?
“以我觀之,不待我宛城兵馬出發,恐怕新野的劉備,就會風聲鶴唳,棄城難逃了!”
曹操泰然歸坐,拿起木鏟又給自己添了一碗米飯,捏著筷子凌空搖了搖,擺手說道:“這你就錯了!”
“劉備志大才疏,絕不會像蔡熏那樣棄城南逃。勢必抵擋一番,然后損兵折將之后,再狼狽逃走?!?
眾將哈哈大笑,一齊拜服道:“丞相真乃劉備克星也!”
曹操端碗夾菜,面有得意之色。
這一刻,他志得意滿,整個江山,盡在他碗盤之中,只要他想,隨時可??!
“報!”
“報主公,夏侯惇將軍求見!”
只見府中校尉急匆匆的跑入階下,躬身倉惶稟報道。
夏侯惇?
他不是在宛城么?
非我之命,怎么會突然來了宛城?
眾謀士無不驚駭,心中暗暗猜度:莫非宛城有變?
曹操心中犯疑,但臉上依舊從容鎮定,點頭說道:“傳他進來!”
府門外,夏侯惇周身是傷,跌跌撞撞的跑進相府,哭拜于地!
“主公,臣有負主公所托,宛城十萬兵馬,被劉備詭計偷襲,全軍覆沒!”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十萬大軍,就算是十萬個饅頭,劉備也得啃上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