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明明是正午，此刻的天穹卻一片昏暗，籠罩著厚厚的黑色云層。

伴隨轟隆的雷聲，雨越下越大。

林間小道上，被暴雨擊打的睜不開眼的張曼成匆匆躲到樹下。

“天師，這附近都是平原，根本沒地方躲雨。”

“嗯，去歇歇吧。”樹下，扶著略微發(fā)燒的額頭，葉燼語氣略帶虛弱，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

“可…”張曼成有些欲言又止。

從小生活在村里的張曼成很清楚，雷雨天躲在樹下很不安全。

“去吧，沒事。”擺了擺手，葉燼示意他不用擔(dān)心。

樹下躲雨有危險他也知道，但有宿命這個技能在，他們可以免疫一次雷擊。

雷電兩次擊中同一個地方的概率可不高。

望著張曼成撓著頭，去板車旁查看咳嗽的荀彧，葉燼只覺得頭腦越來越昏沉…

深夜，雨依舊下。

一個屋頂塌了大半的土房內(nèi)，角落的茅草堆上，葉燼悠悠轉(zhuǎn)醒。

剛一醒來，他便感覺頭痛欲裂，渾身使不上勁，且一呼吸，胸肺就一陣抽痛。

肺炎？

這是“宿命”？

應(yīng)該是。

短短三四天時間里，這具身體便成了“張角”的身體。

略一用力，想要撐起來，葉燼便一陣咳嗽，隨后就聽到一陣驚喜的聲音。

“咳咳…”

“天師，你醒了？！”

“天師醒了？！”

“快，大夫還沒請來嗎？”

“…”

“咳咳…”伴隨咳嗽，葉燼的眼睛漸漸看清了屋內(nèi)的景象。

此刻屋內(nèi)沒有亮光，一片昏暗，但他可以看到附近有十幾個人，都在急急忙忙的擠向他的位置。

“你們？唐周呢？”

“天師，您再忍一會兒，唐周已經(jīng)帶人去請大夫了。”

“大夫？咳咳…不必了，一切皆有定數(shù)，天命而已。”對想要扶著他的人擺了擺手，葉燼靠在墻上，強撐著起身。

若真有宿命纏身，他這會兒絕對死不了。

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葉燼招了招手。

“咳咳…都到這兒避雨。”

由于屋內(nèi)大半沒有屋頂，且人數(shù)過多，加之葉燼躺著占位大，現(xiàn)在有一大半人還在雨中淋著。

這些人早先便要跟隨于他，很是忠厚老實，對葉燼來說，他們是朋友，亦是親人兄弟。

聽到葉燼的話，人群前排的張曼成正好點燃了火把。

當(dāng)看清天師的臉色蒼白，形如枯槁的模樣，他心頭一顫。

而與此同時，不少漢子趁著火光看到天師費力地扶墻而立，當(dāng)即便紅了眼眶。

天師，這就是他們的天師。

哪怕自己再痛苦，也會為他們著想。

“天師，您快躺下歇息吧，我們不怕雨。”

“天師，您的病很重，千萬別硬撐…”

“天師…”

曾經(jīng)，他們一直站在“雨”中，卻無人問津。

但現(xiàn)在，他們愿意為天師站在“雨”中。

在一陣語氣顫抖的聲音中，張曼成越發(fā)覺得心頭觸動。

倘若最開始時，他是為了贖罪而跟隨天師，那么現(xiàn)在他想要跟隨天師，便只是因為他遇到了那個值得他用命擁簇的人。

有道是細(xì)節(jié)處見真章，現(xiàn)今天師的額頭已燙的厲害，卻依然能為他們著想，這…若非圣人，又能是什么？

“踏踏~”伴隨細(xì)微的腳步聲，唐周，也就是荀彧邁步進(jìn)屋，低著頭道：“天師，大夫…大夫…”

他剛才聽到了屋內(nèi)的動靜，當(dāng)聽清后，他只覺得邁步重若萬鈞。

他為自己曾質(zhì)疑過天師的真實動機而羞愧。

如此圣賢，卻被他齷蹉的質(zhì)疑了。

屋內(nèi)，眾人聽到唐周的話，當(dāng)即臉色大變，一人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唐周的衣領(lǐng)。

“你這廢物！大夫在哪兒？我去找！”

“快帶路，我也去！”

“我也去…”

看到身邊聚集起十幾名急迫而憤怒的漢子，荀彧低頭沉默不語。

大半夜城門都沒開，上哪兒找大夫？

除非他們能攻城。

但這顯然不可能。

不過荀彧知道，如果他說進(jìn)不了城，這十幾人哪怕無法進(jìn)入城池，也會飛蛾撲火般撞擊城門，尋求一絲找到大夫的機會。

“咳咳…此間雨大…都過來避雨！…咳咳咳…”

聽到天師這邊病情加重，幾人也來不及繼續(xù)找唐周麻煩了，略一猶豫，便又回到葉燼這邊。

“天師…”

“咳咳~我有天命加身，死不了，都來避雨，明日再說。”

“可…”

“爾等莫不是質(zhì)疑貧道天師身份！？”

聽見天師語氣中的慍怒，眾人咬著牙，沒有再反駁，但眼眸中的視線卻漸漸濕潤。

天師是“天師”，他們從未質(zhì)疑過。

愣愣地望著十幾個大漢擠在屋檐下，荀彧心頭百感交集。

如此人物，真的很難不讓人追隨。

也難怪這天下的窮苦百姓那么信仰他。

大漢，若是敗在他手上，或許也不一定是壞事。

但…天師曾說過，起義軍會敗。

這又是為何？

…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太陽漸漸露頭，躺在茅草堆上，靠在墻上昏迷的葉燼漸漸醒來。

剛一醒來，他就感覺身體好了一些，身上有了點兒力氣，只是一呼吸還是會感覺到一陣刺痛。

“天師？天師醒了！大夫呢？！”破房子外，一人正抱著木柴進(jìn)屋，看到天師醒來，他趕忙招呼其他人。

昨夜雨停時，天師已經(jīng)昏迷，青壯年們發(fā)現(xiàn)這，便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回了茅草堆上休息。

“踏踏~~~”

聽到喊聲，腳步聲密密麻麻，很快就有幾十人擠進(jìn)這個狹小的屋子，一片吵嚷。

“天師……×N…”

“大夫呢？！”其中一人問道。

“怎么還沒來？！唐周這家伙！”

“我去找找…”

“等等！”葉燼喊了一聲，眾人立刻停止動作，屋內(nèi)也瞬間寂靜。

“都回去吧，這兒用不了那么多人。”

“家中缺糧食的到我這兒，或去者張梁張寶那兒領(lǐng)，都去吧，別再回來了。”

聽到這話，眾人一愣。

天師不想讓他們在這兒侍奉他？

“天師…”有人剛想勸，就被葉燼打斷。

“誰還記得太平論第一條。”

霎時間，現(xiàn)場一片寂靜。

太平論的第一條便是人人平等。

倘若眾人侍奉天師，那便沒有了人人平等。

“天師，等你病好我們再走。”后排其中一人反應(yīng)迅速，高聲道。

“不必，我病已好。”說著，葉燼撐起身體，扶著墻走了兩步后，便徹底脫離墻體支撐，與以往一般掃視眾人。

“貧道乃天師，怎會因小疾而臥床。”

瞧見這精神頭，眾人猛地松了一口氣。

原來天師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