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留步，我會盡力的，但……”

上輩子在法庭上面，侃侃而談的知名訟棍，面對著位年邁無助的長者，卻是難得的有些支吾。

“我很難給你一個保證，我真的可以讓江峰死刑。”

若是此刻，梁鑫面對的是一個同行。

他定然會斬釘截鐵的，說出江峰一定會被判死刑這樣的言論。

可面對一個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失望的受害者家屬。

梁鑫卻沒有給對方希望的勇氣。

這位年邁的母親先是一愣，隨后眸子里閃爍著淚花，開口道：“沒關系的，至少小伙子你打這個官司的時候，還能想起來我女兒這個曾經(jīng)的受害者，我已經(jīng)很欣慰了。”

“只是……”

她低著頭，攥著自己洗的發(fā)白的衣角，“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您說。”梁鑫道。

她轉(zhuǎn)身回去，找了一些東西遞給梁鑫。

是她自己的身份證，女兒被剪掉一角的身份證，和家里的戶口本。

劉淑芬是她的名字。

柯茜，是她女兒的名字，也是第一位死在江峰手下的受害者。

劉淑芬溫柔的看著梁鑫，開口道：“小伙子，你是律師，可以列個授權書什么的格式給我，我來手抄一份嗎？”

“如果以后有其他的律師，愿意在打官司的時候，順手幫我女兒訴說一下她的冤屈，我們家都是愿意參與維權的。”

梁鑫：“為什么要授權書，您自己不就……”

劉淑芬：“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梁鑫陷入沉默。

安靜的看著自己面前，這個已經(jīng)年邁的受害者家屬。

劉淑芬的家里干干凈凈，又或者說，已經(jīng)干凈到快要沒有生活氣息的地步。

反倒是在茶幾上。

一本屬于柯茜生前的相冊，被人摸出了毛邊。

想必是這位母親在想念女兒的時候，反反復復的翻看著這本相冊。

懷念著女兒還活著的那些時光。

一張醫(yī)院的檢查報告，出現(xiàn)在梁鑫的眼前。

隨之的。

還有劉淑芬有些局促的模樣，“小伙子，我知道你們律師也是收費的，我提出這樣不合理的要求，應該給你一些錢的。”

“可我是胰腺癌，活不久了……”

—

夜晚的咖啡，有些意外的苦澀。

可梁鑫留在劉淑芬家里的時間，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

他在柯茜生前的相冊里，看到了幾張詭異的合照。

柯茜生前和江峰之間的牽連，遠比庭審記錄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要多的多。

柯茜生前有一個男朋友，名字叫何楚。

而何楚有個關系不錯的兄弟，這位兄弟，便是殺害了柯茜的江峰。

當然。

三個人之間的情感糾葛，并不是讓梁鑫眼前一亮的關鍵點。

真正讓梁鑫眼前一亮的是……

雖然因為曾經(jīng)的一些原因，柯茜并沒有考上大學。

但這個對自己的未來有職業(yè)規(guī)劃的姑娘，給自己報了一個成人專升本的輔導班。

值得一提的是。

很多人都是先報考了成人專升本，才報的輔導班。

但是柯茜這個班級的學生，只報了輔導班，并沒有報考專升本。

這個班級里的很多學生，都只是出于對這個專業(yè)的愛好，才來輔導班學習的。

這也是為什么在后面的多次庭審中，江峰的這段履歷，從未被原告律師和檢察官提及過。

柯茜，何楚和江峰。

三個人都是心理學輔導班的學生。

這其實從某種方面，也算是解答了梁鑫之前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江峰這個人，有著一定的犯案執(zhí)行能力。

很多次的作案記錄，梁鑫都覺得這個人，其實并沒有喪失判斷能力。

他很清楚他在犯罪。

他只不過是仗著他可以反復的通過精神病鑒定，所以有恃無恐而已。

若是劉淑芬提供的這條線索，是可以成功取證的。

那么一切，就有了一個非常嶄新的，且明確的方向。

江峰是一個懂心理學，甚至有可能精通心理學的人。

若是這樣。

那么在后續(xù)的精神鑒定的過程中，他其實會非常清楚，如何扮演一個精神病患者。

江峰的精神病，有極大的可能性，是演的。

至于之前困擾良心的另外一個疑點，就在前不久，梁鑫也找到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海城市第三人民醫(yī)院的葛青，便是當年輔導班的授課老師。

這兩個人之間，應該是有交情的。

只是不知道……

這份交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這些年來，江峰的精神病可以一次次的被放出院，和葛青有沒有關系。

如果真的和葛青有關系。

那么。

葛青又出了多少力……

明明多了很多要查證的東西，可梁鑫的大腦卻莫名的興奮了起來。

趙星月、柯茜等一眾受害者，或許真的可以等到公道。

而他。

也許真的可以憑借這個官司，打響知名度！

與此同時。

第三人民醫(yī)院。

江峰在病房里，反反復復的焦躁走動著。

吱嘎——

隨著病房的門被推開，江峰下意識的做出了一個防備性的動作。

看清楚來人以后，情緒也開始變得狂躁，“葛大夫，你們醫(yī)院的庸醫(yī)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這些天來，我?guī)缀趺刻於家蛔⑸渲辽僖淮捂?zhèn)定劑，你是醫(yī)生你還不知道嗎，鎮(zhèn)定劑這種東西注射多了，對人的身體是有不好的影響的。”

葛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打量著眼前的江峰，“你現(xiàn)在看起來，真的很像是個精神病。”

“我這是演技！演技！你懂嗎！”

仗著精神病院的病房隔音效果好，江峰動作夸張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隨著他夸張的動作。

用來限制他活動范圍的鏈條，也在隨著作響。

江峰紅著眼睛，指著窗外的方向，“我也不想每天都活的像是個精神病，但這幾天，每天樓下都有很多很多的人，來這附近的咖啡店喝咖啡！”

“喝咖啡也就算了！”

“他們還會故意的，很大聲的！”

“在精神病院病房的窗戶統(tǒng)一開窗的通風的時候，讓我意識到，他們在往別人的臉上潑咖啡！”

“這群人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讓一個精神病的患者，想到某個畫面！”

“比如！”

“我在法庭上，被那個叫做梁鑫的律師潑咖啡的那一幕！”

“葛醫(yī)生！你覺得，如果我在這種時候不給出反應，我看起來還像個精神病嗎？！”

隨著江峰劇烈的動作。

葛青也可以看到，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