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燈火浮動在庭院，石凳邊上是參天古樹，夜風輕撫，樹便輕輕搖動，有樹葉漂浮落時，人也動了起來。

林宴一個筋斗翻上大鼓。

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鼓是戲班子到暢音閣唱戲時的遺留之物，被他弄到庭院。

如今用來練習《妙手空空》的身法“落鼓消聲”、“飄花折雪手”。

儒神道“事半功倍”的命格提升悟性，青神道“優伶”命格加持讓林宴對于戲的“四功”、“五法”修行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陳才人曾說過，戲的步法有上百種，遠超出武神道，所以等林宴技精之后，隨著將這些步法一點一點融合在功法修行中，身形舒展，呈現出來的就是藝術般的華美，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燈火下，沿著鼓面倏忽來去的林宴宛若隱現不定的幽影，幻異的旋掠，展現著體姿在動態行為下的流暢同妙曼。

一片一片紛飛的樹葉在他指間不斷的被折疊，又被指甲挑開。

他在葉間騰挪游閃，非但快速無匹，還能表現出來優雅的姿態，輕靈的韻律，美得好像是在舞蹈。

猛地林宴身子一沉，雙手分合間，猶如嗜血的龍口，如若對敵，在“飄花折雪手”的擒拿下，境界低于他的對手，在雙手閉合的一刻，手臂恐怕就會被直接撕碎。

手臂肌肉也在剎那間猶如巨蟒翻騰，三十六式“飄花折雪手”源源不斷施展出來，朦朧的夜色中，猶如千百條巨龍在飛騰撕咬，隨著他的步伐飛旋，舒展爆發，樹葉被折扯成飛絮，如細小蠛蠓在飛。

受勁氣裹挾，兩片樹葉回旋向林宴身后，脫離“飄花折雪手”的掌控范圍，林宴腳尖一點鼓面，身子猝然從大鼓仰滑于地，背脊并不沾塵，雙腳倒飛，兩片樹葉被捻在手中，均勻對折在一起。

林宴挺直身子，很滿意功法精進，他自言自語，“這要是人，還不折疊成盒子。”

熾金光芒綻開，寶鼎浮空，文字組合。

【功法：飄花折雪手，入門（60/100）】

【技能：妙手空空，圓滿（120/500）】

林宴轉身進入直房洗漱休息。

……

午間送膳完畢，林宴拿了一壺“金玉燒”到了挨著凈月監的浣衣監。

簡陋庭院中，放著十多個木桶。

身子豐腴的雪妃彎腰拿衣服時，一抹白色如崩塌的雪嶺，從領口傾瀉而出，只是這樣的光景搭配上她散亂的頭發，萎靡神情，絲毫讓人升不起旖旎之心。

腳步聲傳來，雪妃抬頭，看到身穿駝色太監服的林宴，她混沌的眼神猛然明亮了起來。

“小宴子，你來了！”

“嗯！”

兩日來積累的委屈頃刻間就被嘴碎的雪妃倒豆子般說了出來，“小宴子，你說的真對，禍從口出，我真的很傻很天真，竟以為皇后是和我一道的，想不到她出賣了我?！?

眼淚從哭起來也媚汪汪的眼眶中掉下來，順著雪顏滑走，落入鎖骨，再蜿蜒向下后適才被阻擋住。

“這是第二次被人賣了，江皇后一次，秦皇后一次。小宴子，我會死在這里的。不會洗衣服，他們總說我洗不干凈，拿來重洗，可我真的盡力了呀。還有，有大內侍衛來過，總是不懷好意的盯著我，那目光野獸一樣。我很害怕。”

林宴修行《妙手空空》，開眼竅，“火眼金睛”相當有火候，他竟在雪妃薄裳下觀察到了磨鋒利的鐵片。

“小宴子，如果我死了，城內的大宅給你。對了，春熙街那邊兩進兩處的小院現在就給你，房契、地契藏在……”

“你已經對我說過了?！?

林宴蹲身，拿出一盒藏在衣袖間桂花糕遞給對方。

“一個月，堅持一下就過去了?！?

“可我做不到呀！”

“娘娘命含富貴，會逢兇化吉。”

“真的！”

“我什么時候騙過娘娘！”

“這倒也是！”雪妃狼吞虎咽的吃著桂花糕，不忘解釋一下，“飯菜都是餿的！”

“我懂！”

“小……宴子，呃……你要是男人多好?！?

“我不就是男人！”

“你是太監?！?

林宴翻白眼，起身說道：“我幫娘娘看著點，你慢用，回頭去找閻護衛給你說說話，私下照拂一下?！?

“小宴……呃……”

“啪”林宴手掌在背后一拍，雪妃不哽噎了。

“謝謝小宴子！”

林宴笑了笑，走到庭院門口，駐足許久，適才離去。

“小宴子，如果你是男人，能帶我出去，我就跟著你。如果不能，我就給那賤人好看，綠了他兒子。可惜你就是個太監。”

雪妃喃喃自語。

……

林宴穿廊過棟，在浣衣監找到了練功的閻卷，將“金玉燒”給了對方。

兩個人相熟，侍衛索性帶著林宴到班房，打開酒壺，拿了一些花生米。

兩人邊喝邊聊，林宴說來的時候看到雪妃，自己曾侍奉過對方，她待自己不薄，沒料到竟打到浣衣監洗衣服。

閻卷想到林公公關于林宴的評價，說為人仗義。

再想想自己合趣殿當值期間，私下里面相好的眾侍衛提及雪妃，除了令人流鼻血的身段，就是嘴碎，但對宮女、太監、侍衛都不薄，他便心領神會的說自己也得到過雪妃好處，恰好監院有認識的公公，知恩圖報，應該適當照顧一下對方。

林宴不相信對方說辭，但內心感慨閻卷聰明會做人。

一壺酒盡，兩人關系又拉近了不少。

林宴邀約閻卷，不當值的時候兩人一道出宮喝酒聽曲。

閻卷欣然受邀，達到目的林宴適才離去。

…………

浮云遮月，林宴照例侍奉秦皇后沐浴。

對方也依舊在享受中夸贊他幾句手法精妙，隨后一如既往的涂抹胭脂。

回到直房，林宴拿畫筆繪朱顏，身形消失，再一次出現時，已然是到了冷宮。

前夜發現了太子和秦皇后的奸情，但準備不足，如今繪朱顏變了臉面，便想著開耳竅監視，他不相信曹玉斧會整夜待在冷宮。那些嬪妃們的慘死是否和對方有關系，要證實。

膽大心細，既然太子到冷宮偷歡采補，那么晚間就不會有大內侍衛巡邏到此。

斗折蛇行，落腳無聲，到景陽閣的林宴猛地止步。與此同時，一道細微的幽影閃過天空。

林宴開眼竅，眸子微微瞇起……

“去向是東八院方向。”

……

“公主，晚安！”

湘兒侍奉曹卿魚就寢，她拿起罩子，吹滅油燈，放輕腳步退出臥房。

一張輕薄的面孔就在宮女離開后，緩緩浮現在白窗表面，詭異的那張臉如同沒有厚度，竟完全和窗紙貼合在了一起。

那也是色彩鮮艷的一張臉，如同年畫里面的童男童女，兩團腮紅鮮艷奪目，緋色小嘴嬌艷。

臉安靜的貼在白窗上，眼瞳直勾勾凝視著躺在床上的曹卿魚。

“皮影人！”

八院外的房檐上，林宴如一條攀附的蛇，從他視角看過去，一覽無余，那詭異的皮影讓他頭皮發麻，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