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潛山知縣魏安洋,魏大人,魏知縣,在潛山被山匪劫了??!”
“一個知縣,一個朝廷命官,被山匪劫了,還有天理嗎,還有朝廷的法律嗎??”
安慶守備軍營內,林師爺站在高臺之上,拿著喇叭對準了場下的官兵,說的“慷慨激昂”,說到激動處高喊一聲:
“山匪不剿不行,你想,你帶著娘子,坐著馬車唱著歌,被山匪劫了,娘子也沒了!!”
“這是什么,這是對我大清的藐視??!”
林師爺氣息不穩,臉色逐漸泛紅,轉身向臺下拱手彎腰致意:
“還請撫臺大人訓示??!”
臺下一直看著場上情況的白準泰,此時整理了一下官帽,隨后走上了臺,下臺時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林師爺一眼,后者恭順的欠了欠身,臉上掛著好似要“跳槽”的笑容,讓白準泰心里不免得意了幾分。
“諸位皆是我大清忠勇之士,受我大清國祿,為我大清守地方,可謂勞苦功高----”
白準泰的話依舊是“老派文官”那種又臭又長的老太太裹腳布,說的臺下的綠營兵直打瞌睡。
而白準泰則是好像沒有看到,伸手一指:
“此次入山進剿,凡斬首盜匪者,一顆首級即是三兩,十首者,五十兩,二十首者,升官發財!!”
這句話明顯比剛剛那些廢話要吸引人,一下子就將臺下“大清忠勇”的熱情搞起來了。
眼見如此,白準泰面上浮笑,隨后向后揮了揮手,七八個扛著鐵箱的家丁“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
“砰”的一聲,三個鐵箱落地。
一旁等候許久的胡先生跟著走上前,指著箱子道:
“巡撫大人素知有戰前嘉獎奮戰傳統,故而從衙門府庫調來這三大箱銀子,所謂朝廷出錢,諸將用命?!?
“分錢!!”
“啪”的一聲,三個箱子打開,露出白花花的銀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看著前面排隊發銀子的場景,李之南看的“肉疼不已”,要知道這些銀子當中,可是有一部分是從安慶府庫抽調的,不是巡撫衙門。
“文其,這幫丘八果然可惡,平日里逛窯子,賭博斗雞,樣樣精通,現在仗還沒有打,就要開拔銀,哎,到頭來朝廷還是得靠我們這些讀圣賢書的文臣啊??!”
李之南的眼神中透露著“心疼”,在他看來,這些錢可是他治理安慶城的“收成”啊,就算是朝廷的,但是大清朝,真的“公私分明”嗎??
林師爺手中頭一次沒有拿扇子,而是空手向后背起,不時往白準泰那塊看去,引得李之南有些不滿:
“文其,莫不是起了另投之心??”
后者沒有回答,而是稍稍偏頭,李之南剛想說什么,就看到了那位“正黃旗”正朝他們這邊看來,這才作罷,只不過心里卻是起了疑心。
待到銀子都空了之后,白準泰再次上臺,環視四周,氣息明顯比剛才沒給錢之前足了不少:
“潛山盜匪猖獗,百姓罹難,生靈有倒懸之急,魏知縣時運不濟,慘遭山匪劫掠,縣令亦如此,可見潛山萬靈之悲慘---”
“建齋雖乃文臣,但亦是八旗兒郎,今雖不著寸甲,但報國殺賊之心不改----”
“諸將用智,諸士用命,賊寇旦夕可平----”
白準泰氣息鼓起,大喝一聲:
“發兵潛山,搜山過水,遇山開山,遇水搭橋?!?
“討賊!!”
“討賊----”
當一片“討賊”聲在這些“大清忠勇”的嘴巴里喊起的時候,大別山中,此刻正是“秋意昂然”,群獸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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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真打了??”
許岸洲站在門前,看著對面前來通報的趙通判。
“還沒打,官軍現在剛到潛山,歇息幾日后搜山抓匪,嘿嘿,這次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兩?。 ?
趙通判說到這,往屋內探了探:
“這幾日聽下人講,我那劣子趙通常來許家,這逆子,不擅人情,怕是多有得罪了---”
“小兒輩之事,趙兄何必摻和?!?
“還請進,近來府內新到了些黃山的好茶,趙兄不先喝,我都怕浪費了這等好茶。”
許岸洲找了個理由,將趙通判請了進去,后者則是假意推脫幾番,也就進府了。
剛入府,趙通判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起來:
“新來的巡撫,簡直不是東西,每月考核不說,還要我等寫日志予他,我呸,日志,寫出來的那能是真話嗎??”
“還有,這老小子據說還要清理安慶府內官田,說是要登錄在冊,這個王八蛋,簡直是個畜生,這都多少年了,除了先帝時期搞過一次查田畝,自從當今圣上繼任以來,什么時候查過田畝了,還查官田?!?
“媽的,這個旗鬼子,再這樣下去,非得整死我們不可!!”
趙通判罵到最后,突然放低音量,看著一旁的許岸洲:‘
“二爺,你們許家現在可不是怎么好過啊??!’
“咋了,可是衙門那邊----”
許岸洲聽到這話,心頭一顫,還沒有說完,就見趙通判靠近:
“有人說你們許家干了這么多年,也該輪到其他人干了?!?
“誰說的!!”
許岸洲的目光瞬間變的犀利,死死的盯著有些慌張的趙通判,后者有些慌張的回答:
“正是巡撫衙門那個胡先生,此人這段時間在府衙內,就多次提出要重新分配安慶城的飯食,二爺,此事后面,定有巡撫大人的意思,我怕----”
“怕什么!!”
許岸洲眼神“豎起”,語氣陡然變的有些寒冷,看的趙通判有些發麻:
“我許家在安慶干了快百年了,鹽幫生意也有幾十年了,這生意歷代知府巡撫都默許我許家來干,真以為我許家只是好運,這么多年,沒有人打主意??”
“真以為我們家是泥巴捏的,誰敢吃,我讓他的鹽,走不出長江!!”
許岸洲的目光格外的冰冷,好似要殺人一樣。
“啊----”
趙通判被嚇的愣在原地,隨后抓住許岸洲的左手,惶恐不安的懇求道:
“二爺切莫犯了糊涂,如今令郎做了李知府義子,日后的時光還長著呢,生意丟了,日后再尋,有令郎在,還怕找不到財路??”
“我自然知道,可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許家自認沒有虧待過誰,但卻要遭受如此羞辱,我若是今日退讓,別說來日,就是今日趙兄你,也不可能看得起我!!”
“既如此,不如以血,保全家業名節??!”
許岸洲的話,徹底嚇住了對面的趙通判,后者顫顫巍巍的擠出笑容,最后來了一句:
“許兄厲害,我不及也?。 ?
隨后便找個理由離開了。
而站在原地的許岸洲看著趙通判沒有喝,已經冷的茶水,冷哼一聲,轉身離開,前往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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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爺,那位賽師爺來了?!?
“讓他進來。”
許浩伸手系了系腰帶,隨后一臉正色的走了出去。
“賽里爾先生,剛剛你說要換槍,怎么,槍不能用嗎??”
許浩看著眼前這個走路一瘸一拐,臉上帶著明顯絨毛的洋人,毫不在意的伸手接過對方手中的“胡木拐杖”,抓在手上掂量了幾下。
“是的,許先生,你們的槍實在太爛了,擊發效率姑且不談,光是槍械的使用壽命就是我不能容忍的。”
“要知道一個合格的火槍手,基本上每一分鐘,就要射出一到兩發,而一場戰爭下來,你們的槍必然會壞,這是毋庸置疑的,截止到目前為止,已經壞了七八桿火槍了。”
說到這里,賽里爾有些氣急敗壞的對著許浩大聲抱怨:
“這種武器如果在歐洲,制造武器的工匠將會被判處絞刑??!”
許浩抓著拐杖,帶著賽里爾走了進去,邊走邊說:
“賽里爾先生,我們這里明面上是禁止火器的,你所說的那些武器,都是民間鐵匠私自偷做的,質量有問題很正常,等到荷蘭人來了,一切就都好了?!?
“好吧,祈禱所謂的荷蘭蠢豬能搞定這該死的一切??!”
賽里爾說到這,突然一拍腦袋:
“瞧瞧我這記性,待了快九天了,竟然沒有教你們火炮,要知道在任何一場戰爭中,火炮都是必不可少的。”
“火炮---”
許浩眉頭立馬皺起,隨后低聲回道:
“這樣,請再給我幾天時間,到時候我一定能給你帶來火炮?!?
“不,許,我說的是野戰火炮,可不是你們這種老式的岸防炮?!?
【安慶綠營有幾門古董級別的紅衣大炮?!?
“最好是八磅炮,我這幾天觀察過你們這里的地形,八磅重的火炮再合適不過了??!”
“當然,如果有十二磅炮也不錯,但是我不建議搞太多,因為這會影響到步兵突進的速度?!?
好似怕許浩聽不懂,這位曾經的法蘭西少校還為許浩介紹了一遍現如今法蘭西還在流傳使用的“瓦萊爾”火炮體系。
其中四磅火炮,八磅火炮,十二磅火炮,二十四磅火炮是這套體系最核心的四個環節。
“為什么不選擇使用更加輕便的四磅炮,而是大了一倍的八磅炮??”
許浩聽完之后,問出了剛才心里的疑惑。
“因為---”
賽里爾用“嘲諷”的目光打量著許浩,嘴角充斥著一股壞笑:
“因為你不可能有使用這樣火炮的機會?!?
“為什么??”
“不為什么,只是因為你太弱小了,哈哈---”
賽里爾拍了拍許浩的肩膀:
“許先生,如果要打下這座城市,你知道要多少人嗎??”
“多少??”
許浩的眼神不斷閃爍。
“需要----”
“少爺,少爺,衙門來人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