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雖然巴不得朱允熥趕緊回到東宮。

但也知道，靈堂之內趕走朱允熥，容易招惹口舌。

如今儲君之位未定。

萬般籌謀，都將落在仁孝二字。

呂氏雖是婦人，但也知道不能給朱允炆添亂子。

因此，朱允熥還是穩(wěn)穩(wěn)當當的待到了天明。

一晚時間過去，朱允熥神思昏昏。

這副身體本就虧虛厲害，加之昨夜挨了一巴掌，氣力近乎散盡。

苦熬一晚，饒是他意志堅如鐵，也難扛體魄之虛。

此刻，朱允熥只感覺周圍聲音都混成一團漿糊。

眼前所見，也是亂作一團的各種顏色。

恍恍惚惚，神思顛倒，不知怎的，他忽然感覺額頭一疼。

咚！

一聲悶響。

靈堂內低低啜泣聲一停。

“殿下暈厥了！”

不知哪個角落傳來一聲淺淺的驚呼。

呂氏回頭，見朱允熥倒在地上，臉上顯出驚慌之色。

“快！快叫御醫(yī)！”

朱允炆也湊了過來。

此刻正是展示兄友弟恭的絕佳時刻。

他瘦削的臉上恰當的展示出驚慌，很快又壓下，變得果決鎮(zhèn)定。

“快將允熥帶至偏殿。”

說罷，他伸手就要去抱起朱允熥。

還不等他起身，已經有內侍進來，輕輕抬起朱允熥，快步往偏殿送去。

……

“陛下，五皇孫殿下在靈堂守靈時暈厥，現已回到東宮。”

消息很快傳到朱元璋耳中，“太子妃，三皇孫殿下已召御醫(yī)為之診治。”

“情況怎么樣？”

“御醫(yī)診治，五皇孫殿下并無大礙，只是氣血有虧，神思不定，又遭變故，以至于神乏虧虛。”

“再加之近來常受到驚嚇，昨晚還一夜守靈，這才倒生暈厥，只需好生調養(yǎng)，便無大礙。”

朱元璋聽完，回想起昨夜朱允熥所說，不免神色微沉。

氣血有虧，神思不定，常受驚嚇。

咱的皇孫，生養(yǎng)在東宮，錦衣玉食，怎會如此？

莫非，昨晚上他所說的，并非是無的放矢。

而是確有其事？

這東宮，在咱眼皮子底下，真就是一塊給黑布罩住了的地方？

咱以前知道的事情，都是有人刻意編排好來哄騙咱的？

還有，這小混賬東西，挨了咱一巴掌，還去靈堂守靈。

昨晚上他站都站不起來，還在靈堂跪了一晚上。

太子妃身為母妃，就不知道勸阻？

允炆身為兄長，難道就這樣干看著？

朱元璋越想火氣越旺，神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有些事情，經不起細想。

尤其是一個本性多疑之人。

越細想，越覺得其中有鬼。

“傳朕旨意，給東宮送些手腳麻利會做事的內侍，還有廚子，也送些過去。”

“另外，允熥身體不好，讓他在東宮好生休養(yǎng)，先別急著去守靈。”

“還有，從太醫(yī)院叫御醫(yī)過去在那里待著，等允熥身體恢復了再回來，出事情咱找他算賬！”

旨意到了東宮，模樣又改了一番。

意思雖說沒變化，可是遣詞造句文雅不少，借口也好聽。

十二名精壯內侍，二十四名年輕宮娥，六名手藝精湛的庖廚。

悉數賞賜下來。

名義上，是因為朱允炆入孝出悌，深得朕心，太子妃呂氏賢良淑德，這才有此賞賜。

至于里面有多少是錦衣衛(wèi)的釘子眼線，有多少是真的內侍，便只有朱元璋知道。

……

日暮西垂。

端敬殿。

朱允熥昏昏沉沉的睜開雙眼。

“殿下，您醒了，這是藥羹，您吃些補一補元氣。”

眼前一張關切面容，朱允熥不記得身邊內侍中有這人。

“什么時辰了？”

“回殿下，已經是酉時了。”

“什么？”

朱允熥一驚，掙扎著要起來，“我怎么睡了這么久，快，我要去為父王守靈。”

年輕內侍體貼的將朱允熥扶坐，取來枕頭墊在他腰后。

“殿下不急，陛下旨意，讓殿下在東宮休養(yǎng)，不要急著去守靈。”

“這是陛下親自選出的御醫(yī)調配好的藥羹，殿下趁熱吃下，也好補充元氣。”

聽到這兩句話，朱允熥伸出去的手慢慢收回。

“孫臣叩謝祖父皇帝陛下恩典。”

說完，在內侍服侍下，他小口小口的吃著藥羹。

藥羹入口清苦，里面還有肉沫，吃下之后，朱允熥便感覺肚腹內暖烘烘的。

精氣神恢復少許，他看向站在一旁，恭敬有加的年輕內侍。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開祥。”

“什么時候進宮？”

“洪武二十年。”

“這次來了多少人？”

“陛下賞賜十二名內侍，二十四名宮娥，六名庖廚。”

開祥一五一十回答，“奴婢是專來伺候殿下的。”

“原先那些人呢？”

“宮中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奴婢不知道具體情況。”

“一般都是怎么處理？”

“宮中安排調動，不是奴婢能夠知道的。”

“好，你先退下吧，我再休息會。”

“奴婢就在門外，殿下有事請喚奴婢。”

房門緩緩關閉。

朱允熥摸了摸下巴。

這幫人嘴巴太嚴，套不出來半點有用的信息。

無非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

不過這賞賜來得突然，還有專供給他的。

想來是盤外招生效，朱元璋開始往東宮里面撒釘子。

就是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錦衣衛(wèi)。

不過，他現在多少有幾分安全感。

大位之爭，素來殘酷。

前身與朱允炆，同是太子妃呂氏一手調教長大，但脾性學識迥異。

若說基因上有問題，那實在是打朱標臉面。

因此，只能證明，前身是被呂氏養(yǎng)廢掉。

一個脾性學識都極差的皇孫，哪怕身份尊貴，也沒有資格染指大位。

可如今情況不同。

同樣的身軀，換了一個不一樣的靈魂。

太子妃呂氏前期準備許久的養(yǎng)廢大計宣告失敗。

面對有可能爭搶大位的朱允熥，呂氏必定不會安心。

到時候，各種隱秘手段，或許層出不窮。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朱允熥再怎么胸有丘壑，也架不住人在屋檐下。

好在，眼下棋盤上，他又多了能夠落子的地方。

這大位，還有的爭！

不過一巴掌之威猶在，朱允熥最近不打算鬧事。

如今情況尚不明朗。

只能屈身守分，以待天時。

先將這副孱弱的身體，養(yǎng)回一些元氣！

……

……

注：

1、洪武十年十一月己卯，皇第三孫允炆生，皇太子次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