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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煎熬

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一座關城巍然聳立。天色陰沉,頭頂鉛云密布,濃墨般的顏色仿佛隨時會滴落。

一眼望去,遍野都是尸體,有南朝軍卒的,也有北國將士的。在尸體周圍,散落著折損的刀槍、破碎的盾甲和數不清的箭矢。天地之間一片寂靜,遍地的狼藉昭示著不久前這里曾發生的一場鏖戰:刀光劍影,人吼馬嘶。

腳下的泥土被鮮血染成赭紅色,空氣中彌散著血腥的味道,和遠處飄來的狼煙混雜,讓人聞了就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懼。

絮屏從錯綜的尸體之間穿過,裙角被血水浸透,她卻渾然不覺,只直直地望著前方。眼前是一道斷崖,她緩步走到崖邊,低頭向下望去。山谷中霧氣氤氳,深不見底。

絮屏站在崖邊,柔聲細語道:“棠,他們說你從這里摔下去了。可是我不信。他們肯定是看錯了!他們都不知道,我們說好要在西山的懸崖上造一座房子,要在院子里種滿海棠花,滿月的時候一起看賞月,月缺了一起看星星。有這樣美好的生活在等著我們,你怎么可能不回來呢?你是怕我怪你瞞著我悄悄地上了戰場嗎?別傻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而且如果不是我沒能及時說服太后,讓我們陷入困境,你又怎會違背意愿入朝為官隨軍為將呢?”

雁門山群峰挺拔,地勢險要。兩山對峙之間,常有疾風穿梭。忽然一陣風吹來,絮屏被吹得有些站不穩,她連忙扶住身邊的山石,才勉強沒有跌倒。疾風過后,山谷中的迷霧略散了一些,絮屏起身的瞬間,一眼瞄見懸崖下方一丈多遠的地方一塊凸出的石頭上有一抹熟悉的顏色。她瞪大了眼睛仔細去看,玄青色的荷包上,一支垂絲海棠栩栩如生。

她怔怔地望著山崖下的荷包,荷包上同心結的穗子和石縫里的野草纏繞著,才讓荷包沒有被山間的大風吹落懸崖。凸起的石塊上有暗紅的血漬,在忽濃忽淡的霧氣中若隱若現。

仿佛被重錘擊中,絮屏的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巨大的痛楚如蠶一般啃食著她的心。

“棠……棠……”絮屏緊按住胸口,全身顫抖著,向著迷霧中的山谷爆發出一陣激烈的悲鳴,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山谷中回蕩,此起彼伏,驚起山坳中鳥雀無數。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的嗓子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絮屏緩緩站起身來,一步步挪向懸崖的邊緣。她的眼眸中一片死寂荒蕪,淚水早已流干,只有眼角白花花的被風干的淚痕。她用嘴形無聲地說道:“棠,等我。”

“屏兒!”就在絮屏將要縱身躍起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的身體滯了一滯,疑惑地轉過身。

眼前的人一身梔黃色的衣裙,臉上掛著溫柔恬靜的笑容。就是這樣的一抹笑容,便像是陽光一般驅散了重重的陰霾和迷霧。

“晨姐姐?”絮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干澀的眼睛,迎上前幾步,嘶啞著嗓子問:“晨姐姐,真的是你嗎?”

葦晨的笑輕柔得仿佛遠處飄渺的山嵐,她望著絮屏,柔聲說道:“屏兒,活下去!”

絮屏痛苦地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屏兒,我的好妹妹!你擁有他完整的心,做了他的女人,這是我夢寐一生卻求之不得的,我羨慕你,更祝福你。我命薄如此,你卻不一樣!活著,好好地活著!”

絮屏仍是搖頭,腳步慢慢地向后移動。

葦晨無奈地嘆氣,道;“屏兒,不要任性!他幾次豁出性命去救你,難道是為了讓你為他殉情嗎?他便是真的死了,也希望你好好地活著啊!你們相愛十多年,你竟連他的心愿都不知道嗎?從這里一躍而下容易得很,可你非要讓他心痛難過嗎?”

絮屏的腳步在巖石邊緣停住,怔怔地看著葦晨,喃喃道:“晨姐姐,他……真的……真的……去了嗎?”葦晨和煦地笑起來,幽深的眼中光芒流轉,仿佛一朵初夏夜的梔子花在晚風中散發著溫甜的香氣,她笑著說:“無論他是生是死,他一定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即便他真的想要帶你走,也該由他親自去接你。”她真誠地看著絮屏滿是疑惑的眼睛,鼓勵地說道:“妹妹,聽話!好好活著!”葦晨一邊說著,身體便一邊開始慢慢地虛化,最后化作山間的一縷嵐氣隨風飄散而去。

絮屏回過神來,追上前啞著嗓子呼喚:“晨姐姐!晨姐姐!”

“晨姐姐!晨姐姐!”

“公主!公主醒醒!”

絮屏睜開眼,發現自己是在廣平宮里,窗外黑沉已經入夜。銀箋和碧墨跪在床邊伺候著,一臉的焦急擔憂。看見絮屏醒了,方才如釋重負。銀箋破涕為笑道:“公主總算醒了。您突然在外面暈倒,可嚇死奴婢們了。太醫來看過,說您表面上看是中暑,原也不難醫治,可您哀傷過度,心神驟散,主動……主動求死,才會昏迷了兩天還沒醒過來。”她回頭吩咐碧墨道:“快去請太醫來,就說公主醒了。”

碧墨起身就要跑,絮屏搖了搖手,道:“不要忙了,你們都出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碧墨停住腳步,擔心地看著絮屏,又疑惑地看看銀箋。銀箋剛要開口勸絮屏,絮屏坐起身來,勉力笑了笑,道:“太醫說得不對,我只是被毒日頭曬得中了暑。太后已經解了我的足禁,我又為什么主動求死?想必是太醫見喚不醒我怕被怪罪才這么說的。我沒事了,你們去歇著吧。這會兒天晚了,不要麻煩讓太醫特地過來。明兒一早再去請吧。放心,我有分寸,不會讓太后責罰你們的。”

銀箋和碧墨見絮屏臉色比先前好了許多,便依言出去了。等二人出去,絮屏起身下床,走到窗前。一輪上弦月冷幽幽地掛在天邊,蒼白的月光灑在院角一叢幾近開敗的荼蘼花上,說不出的凄涼寂寥。刁銀珠的話一遍一遍在她耳邊回響。墨涵被俘,劍棠墜崖,她仿佛聽到自己胸膛里有心裂開發出的喀拉拉的聲音,疼痛襲來,讓她幾乎站不穩腳,緊緊摳住窗框才勉強沒有跌倒。

換好衣服,絮屏獨自一人悄悄走出廣平宮。她知道刁銀珠雖然陰險,但這么大的事她應該不會說假話。可她還是不甘心,她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正在勤政殿外伺候的劉公公遠遠地看到絮屏,很是詫異。他對身邊的小太監們囑咐了幾句,迎上前來,向絮屏行了個禮,問道:“聽說公主中了暑,怎么不好生歇著,竟這么晚了還到這兒來?”

絮屏頷首道:“我想見皇上,煩請公公代為通傳。”

劉公公搖了搖頭,道:“皇上這幾日都在為軍務憂心,這會兒正和幾位軍機大人在里面商議國事,不方便見您啊!”

絮屏望著勤政殿窗上的燈影,凄然道:“公公,我聽說涵兒……出事了?”

劉公公微微蹙眉,面露難色。

絮屏期盼著劉公公能告訴他都是謠傳,可劉公公臉上的神色,終究是讓她胸膛里又是一痛。她極力克制著心中的痛楚,盡可能地讓語氣顯得平靜,“公公,我已經都知道了,最痛的那一下我已經受過了。涵兒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公公在皇上身邊伺候,郭大俠的身份、和我之間的關系想必公公也是知道的。我如今在深宮之中,對于遠在千里之外的那兩個我最親的人完全無能為力。此時我只想知道那一切是怎么發生的,若是公公知道,還望您不要瞞我。”

劉公公低頭沉吟不語。

絮屏盯著劉公公,眼里全是哀求。

劉公公猶豫許久,方才長嘆一聲,回頭看了看勤政殿的方向,壓低了聲音道:“因為林大人和郭大俠及時看破了柯察木將要在雁門關用兵的陰謀,朝廷及時調兵去雁門關,原本已是萬無一失。但軍中出了奸細,軍馬的草料里被下了瀉藥,林大人去查看的時候被人打暈擄走了。郭大俠在關城上巡視時看到有人背負著林大人出了關,情急之下顧不得自己的坐騎也吃了被下藥的草料,勉力去追。因為馬匹生病的緣故,總兵怕胡人隨時偷襲,不敢派太多的人去接應,所以只有郭大俠的兩名隨從跟去了。據這兩名隨從回來說,他們追到雁鳴嶺的時候,只看到郭大俠從懸崖上連人帶馬摔了下去。但是懸崖太高,地勢太過復雜,根本無法去崖下尋找……”

絮屏一陣眩暈,臉色慘白如紙,勉強站穩身子,追問道:“涵兒呢?”

劉公公搖搖頭,道:“沒有追回來。此時應該在胡人營里。”

絮屏驚異地問道:“皇上不管了嗎?”

劉公公連忙搖頭,道:“怎么會不管?如今不僅僅是一個林大人。胡人趁著我軍戰馬都在腹瀉,偷襲雁門關城,雖然我軍奮力抵御關城未失,但因為內奸,有四五個將領和官員被俘。這會兒皇上就在和幾位大人商議如何營救被俘的官員將領呢。”因見絮屏面色哀慟,又安慰道:“公主也不用太難過,一來被俘虜的都是曾為南朝守土有功之人,皇上絕不會棄之不管;二來胡人既然是要用這些被俘的將領官員與我朝談判,就不會傷害他們的性命。”

絮屏也不知聽進了多少,眼神只是渙散著,劉公公還要再勸,守在勤政殿門口的小太監匆匆跑來,催促道:“師傅,皇上叫您呢!”

劉公公不敢多留,只叮囑小太監把絮屏送回廣平宮,就匆匆轉身小跑著進了勤政殿。

太后不再召喚絮屏去伴駕,絮屏去給太后請安,太后只命孫姑姑出來傳話,說是天氣炎熱,不必每日來請安,以免再次中暑。宮中的妃嬪也再沒有人去搭理絮屏。絮屏一下子少了許多無謂的應酬,空閑了下來。她無論烈日還是暴雨,每天早晚都會去找劉公公打聽關于墨涵和劍棠的消息。劉公公憐惜絮屏孤苦,只要不涉及軍機的也都會一一告訴她。

北國雖然俘虜了南朝的幾名將官,但南朝吃了一次虧后加強了戒備,加上有雁門山天險為憑靠,關城即使不能說是固若金湯,但北國想要攻破也并不容易。兩軍便在雁門關僵持了起來。

轉眼入了秋,一陣秋雨一陣涼。絮屏的覺越來越少,即使睡著也是極淺。風吹動窗外的芭蕉,輕輕拍打著窗欞,絮屏立刻從夢中驚醒,光著腳跳到地上,幾步撲到窗前,推開窗戶叫道:“棠……棠……是你嗎?”

窗外廖闋無聲,絮屏又跑到門邊,拉開門沖到院子里,盯著四周的屋脊一圈圈地尋找,卻一無所得。唯有白練一般的月光灑滿庭院,在露華濃重的青石板上投下孤獨疲憊的影子。絮屏像是被驀然抽空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上,雙手抱著膝,額頭抵在膝蓋上,身子無聲地顫抖起來。

劉公公那里沒有半點好消息,劍棠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墨涵雖然暫時性命無憂,但也因為水土不服,吃了不少苦。

第一場雪落下時,劉公公告訴絮屏,北國久攻雁門關不果,很快要派使臣來與南朝和談。絮屏問道:“找到郭大俠了嗎?”

劉公公看著絮屏這幾個月來日益憔悴,心中不忍。長嘆道:“老奴知道這樣說很殘忍,可是您再這樣熬下去是要生病的!郭大俠的隨從親眼看到他翻下了懸崖,雁鳴嶺的山崖高達數十丈,就是神仙也……”

絮屏的手在袖子里微微顫抖著,漫天雪花飛飛揚揚地灑在她同樣蒼白的臉上。她忽然深吸了一口氣,直直盯著劉公公,一字一字地說:“除非親眼看見他的尸體,否則我絕不相信他死了。”

劉公公還想再勸,話還沒出口,絮屏便已像是逃一般地轉身離開。鞋底在雪地上走過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聲聲越來越密,越發襯得周圍安靜得讓人心慌。

劉公公看著在絮屏在大雪中漸漸模糊的背影,苦嘆著搖了搖頭。他終究還是不忍心告訴絮屏,兩軍對壘千鈞一發,根本不可能派人去崇山峻嶺中去尋找一個必死無疑的人。沒有人去搜救,即使郭劍棠的命再大,墜崖后沒有當場摔死,可重傷得不到及時救治,也終究是徒勞。

這一年的冬天連著下了幾場雪,絮屏每日除了早晚兩次去找劉公公打探消息,剩下的時間都坐在窗前看著翩翩落下的雪花發呆。她從小就喜歡下雪天,因為下雪天是娘親從天上回來看她的日子。絮屏凝視著飛舞的雪花,心中默默念道:今年這樣多的雪天,一定是娘親知道屏兒心里苦,特地常常回來陪我,安慰我,對嗎?可是娘親,您知道棠到底在哪兒嗎?他可還安好嗎?娘親,求求您,保佑他還活著!哪怕他摔斷了雙手再也不能抱我,哪怕摔斷了雙腿再也不能行走,哪怕他從此都需要我時刻照顧……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求您保佑讓他活著!

銀箋看著絮屏坐在窗前發了幾日的呆,一日瘦過一日,心里著急,和素聿、碧墨商量了一下,披了斗篷出去。一會兒回來時,手里抱著一支開滿紅梅的花枝。銀箋對插花很有些研究,平日廣平宮里的插花都出自她手。今日她為了逗絮屏開心而特地去選折的梅枝,更是傲寒獨立,清麗脫俗。

銀箋抱著梅枝從院子里走過時,絮屏如冰雕一般一動不動的身子終于輕輕地挪動了一下,凝視著天空的眼神也微微有了些轉動。銀箋掀起門簾走進屋子,帶進一陣夾著細細雪珠的寒風。絮屏身子一顫,轉身望向銀箋。眼前的一幕竟是那么熟悉,那一年,葦晨也是這樣在一個雪天披著斗篷抱著梅枝進了她的屋子。

絮屏的眼里閃過一道光芒,是幾個月來她難得的一絲生氣。銀箋看到絮屏眼中的閃光,高興地搖了搖手里的梅枝,道:“奴婢就知道公主一定會喜歡。這是蘇州府進貢的福壽火云梅,當年送進宮時連皇上都是連連稱贊,特地開了一片園子專門種這種梅花。這兩天正是花開的時節,滿園花朵盛開,那真真像是天邊的火燒云一樣,美得讓人舍不得眨眼睛!”

絮屏上前打量著銀箋手里的梅枝,眼睛里閃過一抹溫暖,問道:“你說的梅園在哪里?”

銀箋愣了一下,隨即欣喜地答道:“就在御花園西側,穿過長廊就是,離勤政殿不遠。公主想去賞花嗎?奴婢帶您去!”

絮屏輕搖了搖手,道:“不用了,我想自己去走走。”

按照銀箋的指示,從御花園穿過長廊向西走,還沒走到長廊的盡頭,一陣熟悉的冷香便已撲面而來。花氣縈繞間,絮屏一面被回憶牽引著不自主地循著花香向梅園靠近,一面又莫名地從心底漫起一陣膽怯,就好像是一個原本包扎好的傷口要被重新揭開一樣,還未及觸碰,就已隱隱作痛。

當梅林映入眼簾的一瞬,絮屏的呼吸也凝滯了。正如銀箋所說,放眼望去紅彤彤的一大片仿佛晴日的傍晚天邊的云霞,明媚芳菲,安靜地絢爛著。一陣風吹過,漫天梅瓣飛舞,猶如江南四月的煙雨,溫綿不絕。

絮屏一步步地走進梅林,被緋紅的梅花雨圍繞,眼前的美景,一如當年超山上的香雪海。隔著飛舞的花瓣,她似乎看見葦晨從枝上擷下開得最美的那朵梅花簪在她的鬢角;梅林深處的石桌邊三個年輕人把酒言歡,歡笑聲在整個林子里回響縈繞;還有在那片空地上他舞劍的颯爽英姿。

那一年冬天,那一天的雪,那一片梅林,當年的三個人那樣彼此親密,曾經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的友情,卻敵不過歲月的摧殘。想到早已香消玉殞的葦晨,至今生死未卜的劍棠,絮屏覺得胸口發悶,漲得疼痛,眼中的淚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滴落。

“晨姐姐,他究竟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為什么這么久都沒有半點音訊?如果他去了,你又為什么非要讓我獨自活著?沒有他,我活著的每一日都是煎熬,每一日都生不如死。你說他不會希望我為他殉情,可他為什么忍心讓我承受這樣的煎熬和痛楚?”

絮屏對著梅枝,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奔涌而出,心中的悲傷卻未隨著淚水流出絲毫,疼痛從心口向外彌漫開來,漸漸地五臟都疼得抽搐,整個人痙攣顫抖著在梅樹下縮成一團。

“是誰在那里?”

絮屏哭得幾近暈厥時,忽然從身后響起一個聲音。絮屏認出是劉公公的聲音,大驚下盡力止住哭泣,匆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回頭循著聲音看去,劉公公的身邊還有一個人,隔著層層花樹,來人的臉看不清楚,但從衣著上看,似乎不像是南朝人。

劉公公認出是絮屏,連忙上前行了個禮,道:“奴才不知是公主在此賞花,打擾了公主雅興,還望公主贖罪!”

絮屏心情沉重,見劉公公身邊還有別人,便不愿多說,微微頷首便轉身要離開。

“她分明是在哭,哪里是在賞花?”劉公公身邊的人忽然開口說話,聲音粗澀,吐詞帶了濃濃的北地口音。絮屏腳下的步子不由得一滯。

宮中女眷本不便與外人相見,因而劉公公并未向絮屏提及身邊的人,但卻未料到這人竟貿然開口評論絮屏,劉公公害怕生事,連忙介紹道:“公主,這位是北國的三王子柯察木殿下,奉了北國可汗之命出使我朝,奴才正要帶王子殿下去拜見皇上。”

柯察木!聽到這個名字,絮屏的心就好像突然被一只手緊緊攥住,她猛地回過頭。眼前的人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虎背熊腰,皮膚黝黑,身披銀毫狐裘;和漢人高束的發髻不同,他一頭蜷曲的頭發編成兩條辮子垂在兩側;臉上帶著孤傲冷淡的神情,兩道眉毛又黑又濃,細長的眼睛里透著桀驁,正極其無禮地盯著絮屏打量。

絮屏毫不畏懼地迎著柯察木的目光回瞪過去,柯察木,就是他俘虜了涵兒,就是他讓棠墜落懸崖生死未卜。她的目光如匕首一般直直地刺向柯察木,像是要在他的臉上剜出兩個血洞來。

柯察木沒有料到絮屏并未像尋常南朝女子一樣怯懦羞澀,竟被絮屏憤恨的目光瞪得愣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女人有點意思,南朝女人都是籠子里的金絲雀,嬌嬌滴滴的讓人看著就煩心,你不一樣,你像是我們草原上的大雁,有血性,我喜歡!”

絮屏矍然變色,臉紫漲起來,雙拳緊握,指節寸寸發白。她一步步逼向前,竟是要拼命的架勢。

劉公公猜到絮屏心中所想,嚇得汗如雨下,連連提醒道:“公主,王子殿下是北國的使臣,此番前來是為了兩國的和談,事關邊境安寧和戰俘的送返。”又對柯察木躬身說道:“王子殿下,皇上和諸位大臣還在等著您呢,別讓皇上等急了!”

絮屏聽到事關戰俘的送返,果然心中一動,停住了向前的步子,拳頭也慢慢地松開。她狠狠地瞪了柯察木一眼,轉身拂袖離開。柯察木瞇了瞇眼睛,望著絮屏快步離去的背影,唇角掛起的笑意帶著幾分邪氣,直到看著絮屏的身影消失在層層花樹之中,才轉身跟著劉公公前往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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