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聲名狼藉在外
- 年代:從魔都知青飯店開始
- 墨舞煙柳
- 2589字
- 2024-10-18 06:33:00
會場出來,三人各自騎車回家。
王福生家住棚戶的雜弄,不像石庫門透著一股權勢的味道,也不象新式里弄的歐美民主風范。
棚戶弄堂的房屋看上去鱗次櫛比,擠擠挨挨。
橫七豎八的晾衣竹竿上,不時還能見到新潮的內衣,帶有點sexy的味道
自行車騎在石板路上“哐哐”作響,陰溝溢水,水上浮著魚鱗片和老菜葉,積著油垢的廚房后窗,幾個老媽子正一里一外扯閑篇。
見王福生支棱好車子,往自家方向去。幾個老媽子的話題自然而然地轉向了他:
“瞧瞧,又回來了。”
“你看他后背衣服褲子全是泥巴,不知又上哪鬼混。”
“老王家就他不成器,怎么出了個二流子。”
老媽子們也不避諱,甚至有些故意,聲音不大不小,清晰落入王福生耳中。
王福生也沒當一回事,自顧自的往里走去。
他們家是三開間長條的老式二層小樓,進了門便是廚房,客堂、樓梯,和后廂房緊挨著的便是天井。
王福生的父親有三兄弟,這三開間便是他們三兄弟的房屋,一人一長條。
他父親是老大,老二一家參加三線建設,老三被精簡下放皖省鳳陽。老二、老三一走房子便被居委會安排人住了進來。不僅如此,還將他家二樓的幾個房間也都給瓜分。
他下鄉回來只能將客堂用木板區隔出會客和住宿。前面是會客兼飯廳,擺一張八仙桌和幾張凳子,小矮柜等簡陋家具。
廳的正中央墻上自然是巨幅人像,邊上配有萬壽無疆等文字。
后面隔起來的住宿間狹小逼仄,一米多寬只能放得下一張睡床。
所謂的睡床,無非是用木頭釘了兩個長條椅子,架上厚薄大小不一的長條木板,再鋪上床單便是。
王福生躺在小木床上,叼著煙,盤算著將來。
“樓下那壞小子又回來了,你見了躲遠點,別沒事往上湊。”劉素華朝兒媳婦叮囑道。
黃春燕穿著格子襯衫、燙著小波浪,白嫩的小臉笑著應道:“他能有多壞啊?”
“上學時就不學好,三天兩頭打架、惹是生非。加上人長得俊,身邊總是一堆小姑娘,鶯鶯燕燕的。成天不著家也不知道在哪鬼混。”
黃春燕知道婆婆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心里膈應,嘴上隨便應付。
“現在下鄉知青回城工作沒著落,哪有女孩子那么傻會喜歡他這種小白臉。”
“聽說他很會賭錢,來錢快,出手闊綽。經常帶著小姑娘去紅房子吃西菜,買衣服、燙頭發都是他掏錢。這小子還交了一幫二流子,個個出手狠辣,哎……”
黃春燕聽婆婆“哎”的一聲,知道她心里依舊有氣。
那時候她還沒嫁過來。
王福生一下鄉,居委會便安排婆婆他們一家住進去,霸占了王福生二樓的房間。
沒想到王福生下鄉半年左右偷溜回來,見他們一家住進自己的房間,當場就怒了。
將東西全都砸爛,把公婆一家打的老慘。
劉素華得知王福生沒經過批準就偷溜回城,跑到派出所和街道舉報。
公安來人,王福生狼狽逃走,他父親王小保被喊去寫檢查、做檢討前后折騰的夠嗆。
誰知道某天夜里,王福生帶著一幫龍頭阿三再次將劉素華一家狠狠教訓了一頓,尤其是兩個兒子更是被打慘了。以至于現在一看到王福生都躲得遠遠地。
“他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你離他遠點!”
黃春燕應道:“知道了。”
隨即又問劉素華,“媽,聽說現在允許知青回城了,街道也開始安置他們就業。我們現在住的這房間怎么辦?我還聽說王家老三下放鳳陽,現在政策也開始允許他們回城,萬一回來,我們這些住戶豈不是要搬走?
“怕什么,當年是街道安排住進來的,而且又不止我們一家住。”劉素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傍晚的夕陽罩上一層曖昧的色彩,映射在墻面黃黃的,面上的粗糲都凸現起來,沙沙的一層。
王福生這時才見到“老爹”王小保,穿過夕照里金色陽光下飛舞的塵埃,端著搪瓷盆進來。
原身記憶里的老爹,才四十來歲,可如今看過去一臉皺紋,寫滿滄桑歲月的粗糲,再加上那眉角的神色。
這外形,相貌,簡直是翻版的港片黃金配角:吳孟達。
王小保身形瘦弱,皮膚黝黑,手指貼著大小不一的紗布,將一搪瓷盆的面條放在八仙桌上。
“我聽說你回來了,到前面買了盆面條,趕緊吃吧!”王小保將面條朝王福生面前,輕輕推了推。
拘謹中略帶諂媚,一副卑微討好的模樣。
王福生頓時感到心疼,不忍直視:這是生活在底層,長期被呼來喝去之后形成的條件反射。
說話時會不由自主的點頭哈腰、一副卑躬屈膝叭兒狗的模樣。
王小保脫了外套,露出破舊,印有向陽運輸隊搬運一組的背心。
背心下干癟的皮膚包裹著嶙峋的骨頭,仿佛一束枯萎的菊花。
掏出飛馬牌卷煙,抽出一根遞給王福生。自己點燃默默地抽了起來。
王福生拿了碗筷擺好,也不急著吃飯,點了煙坐在一旁。
“早上會議開的怎么樣了?”
“也就那么回事,申請表填了等居委會安排。”
“我聽說飯店服務員和廚師學徒最為搶手。補鞋修雨傘、搬運工這些沒什么人愿意去。”王小保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盡顯疲憊、憋屈和無奈:
“回頭不管有什么崗位,先去再說。我們這種家庭有份工作就算不錯了。你也別埋怨我,我不過是征地工,撒本事也沒有。有時我在想如果不是當年土地征用,成為運輸隊的搬運工,我現在依舊是個農民……”
王福生知道50年起國家土地征用修路建廠房等等,農民變成工人,統稱征地工,干的大都是粗重的體力活。
王小保雖說是征地工,也屬工人范疇,其實并不是正式工。屬于里弄運輸隊的臨時工、勤雜工。政策規定臨時工也要受里弄管理,由里弄統一登記,統一安排工作。
有活干時必須隨叫隨到,不能不來。沒活干也不允許亂跑,必須待在家里等通知。
看著他滿頭白發,一臉的滄桑,便安慰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我們這一輩子都是被人設計好的。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順其自然吧。”
王小保長長地嘆了口氣,“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沒有單位,無權無勢只能干這些粗重低下的活,我身體越來越差,開始感到干不動了。前些年你母親生病到她走,家里沒什么積蓄。我的工資不高……咳咳咳……”
他的咳嗽聲干澀刺耳,許久才緩緩地繼續說道:“你年紀不小了,也該成家。可我們現在這樣的經濟條件,哎,是我沒本事拖累了你。”
王福生趕緊倒了杯溫水給他,雖說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但是他身處底層、卑微的父愛,令人淚目。
“別想太多,我還年輕可以自己打拼。”
“說的沒錯,趁年輕好好打拼!淞江老話,窮人家的孩子從小就得靠自己雙手打拼。舊社會為什么那么多窮人喜歡闖魔都?魔都機會多!
“窮人家孩子的資本就是身體,男的賣M,女的賣S。雖說被人看不起,但卻是窮人唯一的出路。”
王小保扔了煙頭,櫥柜里摸出一小瓶白酒,給自己倒了小半杯一口悶了,再打了些面條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
王福生感到有些心痛,這像極自己穿越前的家庭。
父親工地干活,母親操持家務和農田,一家人省吃儉用供他讀大學……
唉,說多都是淚!
普通家庭的孩子,命運軌跡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