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皇弟之死(3)

《宋史·柴禹錫傳》有記錄說:“景德初,子宗慶選尚,召禹錫歸闕,令公主就第謁見,行舅姑禮,固辭不許。”真宗景德初年,柴禹錫的孫子“升行”為兒子,改名柴宗慶后,“選尚”公主,皇上召柴禹錫從貝州(今河北邢臺)節度使駐地回到朝廷,真宗令公主到柴禹錫府上去行女兒見公婆之禮,柴禹錫堅決推辭,不允許。這個故實證明,柴宗慶已經從孫子“升”為兒子了,再由兒媳婦去見原祖父、現公公,柴禹錫都不敢接受。囿于難解的禮法關系,卻將駙馬的戚黨關系搞得如此復雜,柴禹錫可能是始作俑者。從此以后,他人“選尚”公主,不敢不援以為例,以示對皇族的尊敬。就像很多“敬上”的規矩(不是規則)往往由下位者發端一樣,“駙馬升行”之“舊制”,很可能也不過是由駙馬之家而不是公主之家所推行(而不是制定)。第一家推行之后,第二家跟進,于是,成為“舊制”。

荊國大長公主恪守“古禮”

荊國大長公主趕上了這個“舊制”時代,但她主動選擇了不認同這個“舊制”,而是恪守比這個“舊制”更“舊”的“制度”——古禮:兒媳婦就要拜公婆。

真宗大中祥符元年(1008)冬,已故名將李崇矩的孫子李遵勖,“選尚”荊國大長公主——真宗改為萬壽長公主,李遵勖“駙馬升行”,以祖為父,李崇矩由“亡祖”成為“亡父”,如王貽永案例。但李遵勖的生父李繼昌還健在,正好有個祝壽活動,公主準備,見到他時堅持行“見舅姑禮”,也即按照千年禮法,叩拜真實的公婆。她沒有那種來自于皇族的傲慢。在荒謬的“駙馬升行”“舊制”中,她扼守了一點人間溫情。她將這個決定告訴了真宗皇帝。

有意味的是,真宗皇帝聽說自己的妹妹能行“古禮”而不行“舊制”,很高興,當即秘密地贈送了她一批古來為舅姑祝壽的重禮,史稱“助其為壽”。

公主的賢惠還體現在一些細節方面。她與李遵勖的感情看來不錯,李遵勖的賓客都是當時的賢良人物,常有飲宴。每當這時,公主就要親自下廚,檢查飯菜質量。她在李府,并不頤指氣使,養尊處優。

公主還很寬大。曾經有盜賊進入公主府第,真宗知道后,命令有關部門抓人審訊,必須破案。公主就要求將那些被抓來的嫌疑人全部放掉,而后用自己的私房錢懸賞,最后得到了真正的盜賊。按法此人當死,但公主知道后,“復請貰之”,又請求赦免原諒了他。

駙馬李遵勖出守許州(今河南許昌),忽然得了急病。公主聞訊,當即就起身,要去看望、照料丈夫。左右說:“公主動身,按規定要報告朝廷才可以行動。”公主不聽,帶了五六個隨從就離開汴梁,匆匆趕往許州。一百多里路,一個富貴人家的女眷,遇到盜賊不是耍的。真宗聽說后,馬上派出內侍乘快馬督告路上諸縣,要有巡邏兵護衛公主車駕。

不幸駙馬病逝,公主為之按古禮居喪,規定的時期內,喪服沒有離身。喪期滿,從此不再身著華麗服飾。

有一次,到宮中與親人宴飲,真宗親自為妹妹簪花,公主推辭說:“我已經發誓不做這種打扮很久了。”

公主也善良。有一次她在洗浴中摔倒,右臂摔傷。真宗跟妹妹一直關系很好,心疼妹妹,就要責罰服侍的婢女。公主說:“我身體衰弱,走路困難,不是左右的過錯。”于是左右沒有受到責罰。

公主也有才,喜歡繪畫、歷史,能唱歌、作詩,尤其善于女工之事。

她恪守傳統禮教,經常教育幾個兒子說:“你們要堅持忠義,以此自守;不要仗恃著你們的母親是皇家公主就為所欲為,那樣可就召來禍患,悔之晚矣。”

公主晚年患了眼疾,雙目失明。真宗和后妃、親族們都來看望她,真宗甚至還親自舔舐了妹妹的眼睛,左右看到,都感動得流下淚來。真宗很悲慟地說:“先帝留下我的伯仲姐妹們十四人,現在只剩下大公主了,怎么會得這種病!”然后,又問公主,子孫們有什么要求。公主說:“豈可因為母親生病而邀請國家的賞賜啊?”真宗不聽,還是準備送給妹妹家白金三千兩,但公主根本不接受。真宗對左右說:“大公主的這個病,要是能轉移到我的身上,我也不推辭!”

公主雖然失明,但平時起居,姿態很是平和沖淡,不以為意。

她給兒子們留下的遺言是:“汝父遺令:柩中無藏金玉,時衣數襲而已。吾歿后當亦如是。”你們的父親臨終前曾有遺令:棺柩中不得放置金銀寶玉,就放幾件時令的衣服。我死以后,也要這樣。

統計下來,太宗八子七女十五人,元佐六十二歲,元僖二十七歲,真宗五十五歲,元份三十七歲,元杰三十二歲,元偓四十二歲,元侢三十四歲,元儼六十歲,其中一人死時二十多歲,三人死時三十多歲。顯然,這類死亡與“謀害”無關。如果加上太宗的女兒,七個女兒,三人死于二十歲前,更與“謀害”無關。宋代皇族長壽者少,此事當與遺傳基因有關。將唐代“玄武門之變”那種骨肉殘殺的故實轉移到宋代太宗與趙德芳、趙德昭,甚至趙廷美身上,可能投影錯位。

我不信太宗趙炅為了鞏固皇位,有意逼死趙德昭、有意害死趙德芳、有意貶死趙廷美。趙德昭之死,乃是自殺——太宗一句話,沒有欲令其死的“犯罪主觀動機”。趙德芳之死,乃是病逝——史上記錄中,看不到太宗謀害的任何記錄。趙廷美之死,要復雜一些,部分是他咎由自取,部分是形勢所迫,太宗不得不做出嚴肅處理,但也不是太宗趙炅必令其死——太宗沒有必要留下史上罵名,他的襟懷,比起史上諸帝來,要闊達得多。輕易不動殺念、不起殺機,是大宋帝王歷來讓人稱奇的一個特點。宋太祖圍困金陵曠日持久,但還是不愿意無辜殺人;宋太宗攻取太原,契丹隨時可能來援,但看到將士爭奮登城,他還是擔心城破之后,控制不住而屠城,竟下令攻城稍緩。富有如此這般圣賢氣象的人物,會謀于密室,暗中策劃,殺害自家骨肉?我無法相信。

了解趙廷美之死,可以看懂大宋皇室大半。

趙普失寵三案

太宗“乘勝取幽薊”失利后很長時間,開始封賞。趙廷美因為跟從征討太原,也是有功之人,晉封秦王。此前,趙廷美已經有了一大串官職:嘉州防御使、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檢校太保、侍中、京兆尹、永興軍節度使、中書令、開封尹、檢校太師、封齊王等。

名相盧多遜與秦王趙廷美關系良好,二人經常有來往。

太平興國年間,盧多遜正在執掌朝政。他應該是“權臣”般的人物,史稱“盧多遜專大政”,有關部門接受了群臣的奏章,如果不事先稟報盧多遜一聲,都不敢直接遞送太宗。

昔日名相趙普曾在太祖晚年出鎮河陽(今河南孟縣)三城為節度使。等到太祖駕崩,趙普來朝,被授太子少保,留在京師,但已經沒有了參與軍政的實際權力。

盧多遜與趙普關系一直緊張。盧多遜壓制趙普,乃至于趙普多年“奉朝請”,就是上朝點卯,已經沒有實權,趙普對盧多遜也有忌憚。也許盧多遜是趙普一生中,唯一有所顧忌的人物。他一直在避讓。但盧多遜一步緊似一步,給趙普下絆子。趙普于是“郁郁不得志”多年。

趙普當年勸導太祖不要執行“金匱之盟”,為江山社稷計,要走回權力分配的正常模式:嫡長子繼承制。這個意見,被太祖按捺住,讓一場可能的權力爭奪消弭于無形之中。但從此趙普的此一行跡成為太宗的心病。如果王禹偁《建隆遺事》記錄的故實是真實的,盧多遜會知道得更多,很可能已經在太宗面前設法洗清了自己,將趙普打扮為一個阻止太祖施行“金匱之盟”的人;如果《建隆遺事》記錄不是真實的,盧多遜也應該知道一點趙普勸導太祖“傳子不傳弟”的蛛絲馬跡,很可能放大了事實,導致趙普在太宗面前失去了話語權。簡言之:盧多遜與趙普的權力爭奪一直存在;而這一場爭奪的砝碼與“金匱之盟”有關;爭奪中,前半場趙普失利。

趙普得罪太宗,除了“兄終弟及”與“嫡子繼承”之爭外,還有三件事值得注意:符彥卿案、姚恕案、馮瓚案。

當初趙普輔佐太祖“削兵權”,但太祖想讓宿將符彥卿來做三軍副總司令,趙普多次勸諫,認為符彥卿盛名已經到達頂點,不可再委以重權。太祖不從,宣令已經寫好,下發政事堂,到了趙普這里。趙普懷里揣著這份宣令,來找太祖。太祖迎著他說:“是不是為符彥卿的事來的啊?”趙普說“不是”。于是來奏其他事。其他事奏罷,還是說到了符彥卿,趙普從懷里掏出宣令給太祖,要求收回成命。太祖說:“這份宣令怎么還在你這里?”趙普說:“臣忝居中書,處分這類任命,擔心有意外。請陛下深思,不要將來后悔。”太祖說:“愛卿何苦這么懷疑符彥卿?你這是為什么啊?朕待符彥卿甚為優厚,符彥卿豈能辜負朕啊?”趙普這時候說出一句狠話,直擊太祖軟肋。他說:

“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過去周世宗待陛下也很優厚,但陛下何以能辜負周世宗呢?

趙普的意思就是:辜負不辜負,不是符彥卿說了算的,一旦有“權反在下”士兵“陰謀擁戴”,將黃袍給符彥卿披上,那時候,不辜負你趙匡胤也得辜負了!就像當初在陳橋,辜負不辜負,也不是你趙匡胤說了算的,被人黃袍加身,你那時候,不辜負周世宗也得辜負周世宗了。

史稱“太祖默然”,于是沒有任命符彥卿為禁軍司令。

但符彥卿的一個女兒早在后周顯德年間就嫁給了趙光義,開寶八年(975)逝世,趙光義踐祚后,追冊她為皇后,謚“懿德”,故史稱“懿德符皇后”。趙普反對趙光義的岳父符彥卿出任典軍時,符皇后還在世。

此事,趙光義會怎么想?

太祖開寶四年(971)冬,黃河在澶州決口。澶州通判姚恕正負責管理地方政事,因瀆職罪被正法。

當初,姚恕任開封府判官,在趙光義門下。他曾有一次來謁見趙普,正趕上趙普宴請客人,門衛不給通報,姚恕大怒而去。趙普知道后,趕緊派人去向姚恕道歉,并挽留他不要走。但姚恕還是“不顧”,不搭理趙普,絕袖而去。趙普于是知道這個人已經跟他結了梁子。等到太祖要為澶州選擇一個副手,趙普就推薦了姚恕。姚恕曾經是趙光義府邸上的舊人,等到“瀆職”獲罪,趙普也不相救,任姚恕被殺,尸體扔到河里。

此事,趙光義會怎么想?

有一位樞密直學士馮瓚,在太祖乾德年間曾經知梓州(今屬四川三臺)。當時剛剛平定后蜀,川中還不平靜。馮瓚也曾制止了多起兵變,很為太祖所欣賞,卻遭到趙普的猜忌。于是,他開始調查馮瓚,果然發現了他的“奸事”,于是太祖緊急調馮瓚回朝,親自審問,馮瓚認罪。

與此同時,趙普又派出親信,到由蜀地進入中原的必經之地潼關,去清查馮瓚回朝帶來的行囊,發現里面有很多從蜀地搞來的“逾制”之物,如黃金腰帶等,還有很多珍玩。史稱皆“封題將以賂劉嶅”,馮瓚都已經封存好,準備送給時任開封尹趙光義的幕僚劉嶅。趙普將贓物帶回來訊問,馮瓚也認罪。

于是,趙普堅決主張處死馮瓚。

但太祖免其罪,流放海島。原來規定十年不能回朝,但后來趕上大赦,還是回來了。

太宗即位,重新任命了他,還跟隨太宗平定北漢,被授為大理卿,兼判秘書省。他病逝于太平興國年間。

太宗還在做晉王、做開封府尹時,馮瓚試圖經由晉王幕僚劉嶅,來討好晉王,而劉嶅正以工部郎中身份出任開封府判官,結果馮瓚被法辦,劉嶅也遭到免官處理。趙普以法制裁來自晉王府的人,還隱約將貪瀆之事引向了趙光義。

此事,趙光義會怎么想?

“普由是憤怒”

趙普的辣手,他人不及。

所以當盧多遜逼迫趙普,趙普一旦反擊,盧多遜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趙普絕地反擊的決心,是看清了形勢:我趙普的退讓,在盧多遜那里贏不來絲毫善意理解,事情只能越來越糟。

后來又經歷了兩件事,趙普忍無可忍了。

第一件事。

趙普的妹夫,太常博士、西京洛陽的太守侯仁寶,因為他的父親是侯益,大家族,在洛陽有豪宅,有良田,因此決意優游自適,不想再參與軍政事務,落得做個散仙。但盧多遜卻向皇上推薦,讓侯仁寶到南邊邕州去做知州,一去九年。那時的邕州,就是今天的廣西南寧,對大宋來說,是一個遙遠的嶺外苦地。那應該是太祖年間的事了,但直到太宗太平興國五年(980),也沒有派人來替代他。

千年之前,外放官員,特別盼望的就是“回家”。“回家”是唐詩宋詞的重要主題。端拱元年(988),有一位外放官員名李巨源,原來在朝中任右諫議大夫,太宗令他知朗州。朗州在哪兒?就在今天的湖南常德。今天由常德到臺北,包括轉機,飛機幾個小時的工夫;到開封,火車也不過十幾個小時;但在宋代,那就太遙遠啦。這位李巨源因為與太宗有“舊恩”,從早到晚都盼著能夠被召回。他對僚佐說:“陛下一定會想著我,我哪能在此久居呢?”過了幾年,驛站傳來了“堂帖”,也即由宰輔從政事堂發出的文件(區別與禁中發出的詔令、敕令),要他乘驛站車馬回朝廷。李巨源啟封,看到這個消息,大笑而死,史稱“喜極氣絕而卒”。

侯仁寶與李巨源懷有同樣的心思,日夜盼望回京。

他是富貴子弟,很擔心這樣因循下去死在嶺外。

說話正趕上交州國亂,侯仁寶想想,要利用這個機會回去一趟,就上疏說:“交州主帥被害,國家大亂,宋師可以偏師取之。我愿意乘驛車到朝廷來面奏交州形勢,希望朝廷能因此得到詳情。”

太宗聞言大喜。原來交州也稱交趾,曾經管轄今天的廣西、廣東和越南北部、中部。后來在南漢管轄時,丟失了越南部分。現在如果能收回,大好。于是就下詔同意他的意見,急調侯仁寶進京。

但按照規定,詔書要先到政事堂,盧多遜看到,就按下不發,然后對太宗稟奏道:“交趾有內憂,這是天要滅亡它的意思啦!朝廷出其不意,起兵襲擊,乃是所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也。現在要是先召侯仁寶,必定會泄露我們的謀略,蠻寇知曉,就會阻山攔海,預為準備,那時,可就不容易攻取了。不如直接授侯仁寶‘飛挽之任’,直接就讓他來做轉運勾當,經略此事。然后,我們再發荊湖士卒幾萬人,長驅而往。這樣,勢必萬全,猶如摧枯拉朽也。”“飛挽”,是“飛芻挽粟”的略寫,意思是飛快地調集糧草,用于戰爭后勤供給,事實上就是任命侯仁寶為轉運使。太宗那時正在信任盧多遜,當即同意。

太宗了解到交趾丁朝內訌事:血腥的政變后,丁朝的六歲小皇上丁璇即位,太后楊云娥掌權。她似乎看到宋師的異動,就命令權臣和情人黎桓整備兵馬以應對宋師。但黎桓兵權在手,成為交州“兵強馬壯者”,于是,在太后兼情人楊云娥的慫恿下,在部下的“陰謀擁戴”中,黎桓成為皇帝,建立了前黎朝。丁璇被廢,從皇帝降格為王,而楊云娥則與黎桓結為夫婦,并被黎桓立為“大勝明皇后”,而楊云娥的前夫丁先皇的稱號本來就是“大勝明皇帝”。黎桓為情婦如此加封,史上認為是對楊云娥“永遠的嘲笑”,但性愛心理或可以解釋:男性占有欲望作祟時,荒淫也可以包裝為一種莊嚴。

主站蜘蛛池模板: 威宁| 攀枝花市| 和顺县| 安远县| 石棉县| 和静县| 永清县| 大竹县| 木里| 外汇| 外汇| 婺源县| 睢宁县| 山丹县| 绍兴市| 邮箱| 舒兰市| 双辽市| 固阳县| 囊谦县| 宁远县| 靖安县| 三河市| 旬邑县| 齐齐哈尔市| 西贡区| 鱼台县| 和林格尔县| 香港 | 贵阳市| 保山市| 吉安县| 毕节市| 九江市| 腾冲县| 威宁| 龙口市| 眉山市| 双江| 天台县| 彭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