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從樹上翻下來，問道：“哎，狐貍，他沒事兒吧？”

“不打緊，經常這么矯情，等會兒就好了。”墨嵐解釋道，說著看了眼小乙手里的雞子粿。

憨子見狀問道：“喂，狐貍，你瞅著我手里的雞子粿半天了，朝食沒吃啊？”

墨嵐點了點頭，小乙見了，笑著從書袋中又掏出個雞子粿來道：

“還有一個，給你吧！”

墨嵐喜道：“真的？”

小乙拍胸脯道：“拿著吧，瞎客氣什么，以后都是同窗了，再有人欺負你，我罩你！”

“嘿嘿…”墨嵐接過那雞子粿來，美美咬了口，沖著小乙傻樂起來。

憨子奇道：“哎，狐貍，澤遠要說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可干嘛那么跟你過不去？你人挺好的啊。”

“嗨，其實宮師弟人不錯，可我有一半魔國血統，他恨死魔國人了…所以才…”墨嵐邊吃邊念叨起來。

小乙解釋道：“怪不得他們這么對你，我頭幾年隨軍打仗的時候，南陵郡確實被魔國禍害的不輕，那可是刻骨仇恨。”

墨嵐奇道：“大哥，你逗我，你也就比我大一、兩歲，怎么可能參加過大戰？！”

小乙問道：“我十四，你多大？”

墨嵐咬了口雞子粿，突然想起什么皺了皺眉，大聲問道：“我十三…等等，…你你姓金…你不會是說書說的那個金小寶吧！？”

小乙愁道：“昂，你不會想要報仇吧？”

墨嵐樂呵呵道：“不能，我爹是狐族，被歹毒鬼族害死，又不是你殺的，而且我聽說星赤狐族又本來不想參戰，要不是被鬼族逼著，嗨，老早的事了，不提了。”狐子此時眼中都是喜色，根本沒有要報仇的意思。

小乙驚道：“星赤狐族？！！”

“嗯…”墨嵐點了點頭。

憨子聞罷又噎到了：“咳咳咳咳…。”

墨嵐關心問道：“大哥，你咋啦？”

小乙奇道：“當年我見識過星赤族的剽悍，別提多兇了，…咳咳咳…說來還與我有恩，你怎么會在天朝？神了。”

狐貍有些哀愁道：“是因為我娘，我娘是天朝人，我爹沒了，那邊也不容我們，所以才跟我娘回了老家。”

憨子問道：“你爹不在了，那現在你跟你娘住哪兒？”

墨嵐解釋道：“我娘也沒了…，就剩我一個了，我就住這學院里。”狐貍想起娘親似有些哀傷。

“怪我怪我，我不該提這事，明兒再請你去茶館街吃肉沉子。”小乙趕緊摟著他肩膀，說是自己不是。

墨嵐性情溫和，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忽然又問道。“沒事兒，話不說不明唄，那我這樣的半魔，大哥以后你還罩我么？”

“罩啊！更得罩了，我還沒魔國的朋友呢！嘿嘿嘿！我這還有橘子呢，我給你拿幾個。”小乙笑著拍了他肩膀一把，之后從書袋中又拿出一捧橘子塞到墨嵐手中，兩小子于是樂呵呵的便往學堂走去。

半刻后，小乙站在預科學堂眾人面前時，堂主首師逍遙子道：

“今日本堂大喜，又迎來兩位弟子，這位是金小乙，年方十四，比你們大些，以后要尊重兄長，和睦相處；這位是獨孤飄舞，是個十齡童，與你們大多數人同歲同庚，年齡大的要多照顧師弟，年齡一般的要互敬互愛。”

堂下坐著的孩子們聽到逍遙子推介小乙時，都很無所謂，早上挨了他揍的幾個小子甚至有些嫌棄，只有玉瓏兒、墨嵐、小星衣和澤遠、雪盈和幾位面色和氣的同窗給他鼓掌以示歡迎。等逍遙子推介飄舞之時，堂下卻是響起鼓噪之聲，甚至好多小女徒都笑開了花。

憨子隨即轉頭看看旁邊那孩子，只見這小子生的面色干凈，五官喜俏，衣著得體，貴氣十足，背著個綴著珍珠的玲瓏書袋，確實是個招人喜歡的小子，再瞅瞅自己，唉，沒法弄了，剛打完架，破衣爛衫跟乞丐似的，眾人嫌棄的目光叫憨子有些不舒服，頓時覺得這上學不像小阿靜給他說的那般好，確實有些傷神了。

入學頭天，念了一上午的經史學，中午小乙在會饌堂吃飯時，飯量比平日里多了三成，憨子只感覺用腦袋干活比用起胳膊腿來，絲毫沒有省力半分，墨嵐同他一樣是增廣生，餼廩學院不管，都要自付。

狐小子雖被天朝安置在冰云內住宿、讀書，卻沒與他什么銀錢吃飯，他獨個兒還能過到現在，多虧了冰云祭酒、他的首師逍遙子常常接濟，老先生隔三岔五便給他改善生活，這才不至于忍饑，但十三、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俗話說的那‘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道理可不是瞎說。

逍遙子對墨嵐再好，老先生的月俸也是有限的，逍遙子膝下無子，老兩口沒什么花銷，每月俸銀都用來接濟學院里困難的諸生，輪到墨嵐這里，便不剩多少。小乙得知這個后，才明白狐子只比自己小一歲，卻矮了半頭的道理，于是，憨子拿出在莊里造器積攢的私房錢來，請他吃喝，墨嵐這回總算是找到了飯轍，這聲‘大哥’倒也叫的出自本心。

冰云的會饌堂很大，比起其他學院來大了兩倍有余，只因這冰云學院蜚聲四郡，入讀之生員眾多，少有外郡來的顯貴，倒是本郡寒家子弟得利豐足。

要說這天朝初立之時，朝堂缺乏官僚管制天下諸民，并不行科舉，官吏選舉之法全靠學校培植，行積分法，便得出官入宦，不夠者，累年再積便是。

可后來，天朝日漸穩定，官僚員滿，仕途便不再這么好走。踐行科舉后，積分法被棄，而冰云學院四堂分制法并未黜廢，只不過并合太學三舍法，如此而已。

冰云歷科參加大比，每科落榜者無數，少有再入舉監重修，便是金榜題名，待實業之時也大有殞折之才，此后才能綬官，如此前仆后繼，諸科學子中，最后難得有幾人成為大僚。

要說有其人，瓏兒爹爹玉卿儒便是一位，且還是如今冰云大祭酒逍遙子的師弟，諸生望其項背，奮力而為，卻不能追其踵后。

小乙念得便是進入抱冰堂之前的預科，之后行童試，得秀才之名，便正式入院就讀。不過者，發回重修，所以讀這預科的多數都是孩童，像他這樣十四了還讀冰云預科的實屬少見，那墨嵐是連年過不了入院試，所以十三歲了還在預科里掙扎，歲數算是大的，這次來了個更大的，狐小子倒是樂了。

過了晌午，冰云預科諸生上射禮科時，小乙邊彎弓朝著靶上射去，邊跟墨嵐說道：

“立春，吃春餅，里面卷上芽菜、韭黃、攤黃菜、肘子肉，那叫一香！回頭等過立春的時候，我請你吃。”

“大哥，你有啥活計給我干干不，我光吃你的，不干活，覺得心里過不去。”墨嵐見小乙靶上又射空了，便搭箭射在小乙靶上兩箭。

“我想想啊，那個我們莊里，有些學徒干的活，可是很累，你看…”

“我不怕累！大哥只管支使我便是了。”

“成，等放了課的，我帶你去找些活兒做！”

“謝謝大哥！”

“好說！哎呦…又射偏了…”

他倆正說話時，突然旁邊眾女孩笑叫起來，小乙撥頭一看，原來是跟自己一起新來的增廣生獨孤飄舞那邊，那孩子身旁圍了群女徒正鬧得歡，飄舞射術極好，箭箭都中紅心，叫憨子看了有些不是滋味，他轉頭跟墨嵐道：

“其實，要是用弩子的話，我也箭箭都能射到紅心上，我小時候跟哥哥去打獵，用慣了弩子，這弓箭實在是不好用…”

小乙左手邊的玉瓏兒有些驚喜道：“你還會打獵啊！”

“嗯，小時候家里窮，沒得吃，上山打個獵，又能糊口，又能賣錢，好得很。”憨子顯擺道，看了看身邊女孩，轉念又道：“瓏兒，你要是賜廩不夠吃的話，言語聲，我回頭打些野味來，烤給你吃。”

玉瓏兒笑道：“真的？那說好了哦！可不許賴賬。”見小乙點了點頭，女孩高興了起來。

“哎，這破弓箭，怎么回事！？”憨子瞅了瞅自己射出去那漫天亂飛的箭矢，突然撓頭驚道：“這射偏了的箭，會不會跑到院墻外面傷到人啊？！！”

瓏兒見了給他解釋道：“不會的，咱們學院射圃背后是夕宿海的竹園，那竹園深得很，得有半里深，竹園里又沒人住，這弓不過能射三十步，從這邊到靶上就有二十多步，你就是射飛了，也不過能三、四十步，對過園子里竹竿長得又高又密，沒事的。”

小乙不禁嘆道：“光一個沒人住的竹園就有一里深，這夕宿海的掌柜可真是有錢。”

雪盈忽然笑道：“哎，你們知道么，獨孤飄舞就是夕宿海當家的獨子！”

憨子嘆道：“怪不得…”

雪盈臉紅道：“小舞長得真可愛，看著就招人喜歡。”

“有我可愛么？”小星衣從墨嵐身邊伸出個頭來插話喊道。

雪盈笑道：“不一樣，你是可愛，小舞是帥的可愛，嘻嘻。”

澤遠跟旁邊不高興了，氣道：“不就是有點兒錢么，臭丫頭愛慕虛榮！”

雪盈氣道：“你再胡亂編排我，我就不嫁你了，我去嫁給小舞！”

澤遠慪氣道：“你比他大！人家才不要你！”

雪盈急道：“我還比你大五天呢！你嫌棄我么？！”

澤遠下巴一歪道：“所以只有我要你啊！所以你不許看上別人！”

“臭小子，我看你是找揍！”雪盈說著扇了澤遠一把，小哥立馬求饒起來。

“臭狐貍你看，小遠也說人家了，怎么人家就不能說人家了？”小星衣這時突然打岔，讓人哭笑不得。

“哎呀，小楚你饒了我吧，我真給你說不清楚了…”說著，墨嵐使勁撓起了頭。

“哼！臭狐貍，大笨蛋！”星衣沖墨嵐做著鬼臉，見狐貍這糾結的樣子，小娃娃開心的很。

“嗯，好好好，我就是大笨蛋，你說人家沒錯，說吧、說吧。”墨嵐滿臉沒治了的表情，終于宣布了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