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消息？”

百里狂聞聽只是一愣。

鬼梟官人續道：

“老鄒這回打算讓那金家小子讀冰云國子學院……

…他都去求過冰云的祭酒逍遙子好幾次了，冰云預科的入學試金家那小子將將考格，納了不少膏火弄了個增廣生的格限，這還是逍遙子那老兒給足面子，你也知道，每年想上冰云的人家都要擠破頭，連我都沒給我兒子鋪平上冰云的道，不過這下好了，我帶著我家那傻小子回東孟郡念書去了，那邊可是隨便我挑揀，想上哪家都成！”

百里啐了口吐沫，發狠道：“打那小子來了，我就更沒有一天痛快的…”

北落說著，一副要帶他上道的架勢：

“那有什么不痛快的，你自小沒爹沒媽，我自小也沒爹沒媽，像咱們這種人就得自己顧自己，你要是跟這兒呆煩了，跟你老頭兒說要去房安城不就得了，到那兒有大哥罩著你呢，跟著東王混，早晚能得出息，比憋在這里強多了，哎，你們鼎福莊在房安城不是有分號么，你去那兒也能有落腳之地啊，而且離著你家老頭兒也遠，省得他老數叨你。”

百里搖了搖頭，無奈道：“他不見得能答應。”

鬼梟官人面露陰沉色，指點道：

“我教你一招，你先去追求親親，然后，想方設法去拆那丫頭跟程二傻子的因緣，老鄒要是向著你，就把親親嫁了你，將來鼎福莊總號就是你囊中物，若是老鄒不答應，你就提要方案分號的事情，在那當口，老頭兒才有可能答應你這事情。”

百里啞然道：“這…這不等于就是直說要分家么…”

北落給他盤著道：

“晚分不如早分，下手晚了什么你都吃不著了，回頭老號這邊給了程二傻子，房安分號老頭給了金家小子，就剩下西監的奎城分號和北明玄瀑城的分號，這兩家都賺不了大錢，北明郡苦寒，西監郡那邊讓華善搞得連餼廩都要限制，吃吃不著、賺賺不著，京師那更不是你能混的地方，你手腳稍微動作大點兒，官家就得把你按下，跟那地方，氣兒都不敢大喘一口，憋屈到死……

…房安城就不然了，到了那兒，可就是你的天下了，人生短短數十載，何不過的痛快些！況且你到了房安城，有哥哥我罩著你，還能少了你的肉吃？”

叫這鬼梟官人如此細數一通各州郡利弊，聽上去仿佛很有道理。

百里瞧著花榻前那圓桌上的葷腥，那些被他倆人吃的七七八八的雞鴨魚肉猶如柴垛，想來這些個吃食比他從小吃的糙飯確是好吃的多。他接手鼎福莊這幾年來，收料出貨私攜了不少銀兩，自打有了小金庫，生活大變樣，一時間，要風得風、要水得水，到底是知道了有錢的好處。

‘這就是俗話說的苦盡甘來么？’于是，大漢眼中放著光說道：

“成，我就聽了哥哥的！回頭我就照著你說的，去把那房安分號要下來！”心里想著之后的平步青云，大漢說話都多了幾分力氣。

鬼梟淫官見這小子落了坑，翻起身來，摟著百里的肩膀道：“這就對了么！走，哥哥帶你玩兒那幾個漂亮丫頭去，哎哎，我可是又琢磨了些新花樣兒，今兒你可要開眼了啊！哈哈哈哈！！”

于是，倆人推開屋門，大搖大擺、邊走邊聊，細聲算計起了那些奇邪淫巧之事。

年里，鞭炮聲稍稍消停了兩日，卻又再度洶涌的迸放開來，原來正是大年破五之時，

轉說這日里，鼎福莊中來了貴客，且不是外人，正是鄒龍泰師弟一家三口來鼎福莊拜年，歐靖生夫妻倆也是順便來看看小乙。

來的這夫妻倆真個堪稱神仙眷侶，又皆是南陵四杰中人，這次來還帶著他們的獨女歐茉鶯，一下就讓鼎福莊老號里熱鬧了不少。

老鄒的獨女親親看好久不見的小妹妹來了，立馬拉著小丫頭找地方說私房話去了，歐靖生夫婦兩人便在龍泰屋里拉起家常來，大師叫來小乙和二徒弟少鋒，又讓弟子拿來少鋒新鍛的長劍‘琉月金鸞’，鼎福莊老輩人一看，心中都有說不出的快意。

等龍泰師兄弟倆人說到這寫刀劍文書的功夫時，靖生問到憨子，小乙則回道‘自己著實不會’，于是他師叔就提議現場教他怎么寫這刀劍文書，龍泰還特意拿少鋒鍛的一甲新器來讓小乙觀摩。

鄒龍泰掌著寶劍站在小乙身前道：

“此劍名為‘琉月金鸞’，劍長三尺三寸，重二斤一兩，隕鐵造，地肌雙蛇紋，回爐燒至精青，劍格如巨鳥軒翥，首似鸞尾卷羽，柄做銀絲轆轤，黃金包銅鞘室，鑲七彩寶石，長劍奢華絢爛，持之傲視天地，奇幻絕凡，眾生不可端倪。”

“哇，好棒好棒！”孩子喜道。

龍泰又道：“再瞅你靖師叔這柄冷篤，劍長四尺七寸，重五斤，劍身底色褐烏呈青，呈于手上頓覺寒冰入骨，巨劍形制大巧若拙，整劍用一塊隕鐵百煉而成，渾然去雕飾，素心天造之。”

“哇，好棒好棒！”孩子又喜道。

龍泰聞聽皺了皺眉，再道：“你芫芫嬸子這柄云仙，寶劍長三尺二寸，紋如美人發，地若玉女骨，劍身細潤柔韌，圓脊窄身，形格孤高，冰清而不失仁和，分量適中，不浮不飄，重毅大方，分度仙成，執舞輕盈、得心應手，可謂嘉器重寶，天人合一之絕世神品。”

“哇！！…。”孩子此時剛‘哇’了一聲出來。

眾人便接話道：“好棒、好棒！！”

“呃…”小乙頓時愣在了那里。

龍泰愁道：“你小子就會這一句！多一句都沒有…你爹好歹當年這評刀論劍的功夫，倒還可觀，你小子沒上過學堂、沒念過書，這以后碰到要用學問的時候，可怎么好啊！？”

小乙眼睛一轉道：“沒事兒、沒事兒，我有干爹、靖師叔、芫芫嬸子呢！”

龍泰指點道：“哼！我剛跟你靖師叔、芫芫嬸子商量好了，既然你小子現在歸我管了，就不能再由著你的性子傻玩兒傻鬧了，等過了正月十五，就叫你去冰云學院上學去！”

孩子喜道：“真的？！”

少鋒聞聽道：“小師弟好福氣，師兄恭喜你了。”

小乙趕緊跟師兄回禮道：“謝謝師兄贊福，也祝師兄和親親越來越好。”

龍泰見少鋒眼中露出羨慕神情，便旁敲側擊道：

“嗯，我放心少鋒，這孩子對親親那丫頭準錯不了。”

少鋒應道：“師父，我一定好好待親親，嘿嘿。”

龍泰拍了拍少鋒肩膀道：“好小子，等會兒你帶著師弟給你師叔、嬸子好好拜個年，我們這兒，給你們準備了大紅包呢，知道不！”

半刻后，少鋒帶著小乙給三位師長磕過頭、道過吉祥話，哥倆都拿了大紅包，皆是喜笑顏開。

他靖師叔這時教導小乙道：“不許逃學，不許跟學堂上搗亂！你爹可跟我們寫信時都交代了，說你小子皮得很，你回頭上學要是調皮搗蛋，我們可得把你領回來打屁股。”

“我知道了，靖師叔。”小乙心中樂呵，恐怕說自己做不到，不讓他去，就假裝答應了。

他芫芫嬸子也把他拉過來，逗他說道：

“我聽大伯說，你這孩子算賬經常出錯，再不念書、識字，以后你干爹怎么教你這相器之術？打出個條子來，賣那么貴，什么都給人家說不出來，這買賣還能做得下去？可不得把你這臭小子給餓死了。”

“唉…”小乙沒轍哀嘆道，見嬸子給他拿了塊點心吃，又樂了起來。

龍泰拿他打趣道：“就是嘛！就你跟人家說，這刀這劍好棒、好棒，人家就得意啦？！就把銀子掏給你啦？！還是要上學讀書，多些學問的好。”

“嘿嘿…放心吧，干爹，我肯定好好學。”憨子傻笑著想著上學的好事，想起阿靜送給自己那方好看的石硯，真想阿靜能和自己一起上冰云就好了。

過了正月十五，小乙去冰云的第一天，大清早憨子就挎起了鼎福莊師傅們出門采礦樣用的火麻布包，往包里裝起了教本、扎冊、筆硯，往國子學院走去。

冰云學院建在軫城城中心，從鼎福莊出來，順著征平路一路往南經過綏玉閣、綾羅莊、躍鯉齋、寶盧苑和一眾小買賣攤檔，到了東西大道，拐彎往東行過販賣奇石的藏天園不遠，就是冰云學院。

上學途中，憨子起個大早兒，卻不直奔標地，只是因為貪嘴。

東西大道的路口往南，有條茶館街，因為離南門碼頭近，所以寅時初刻就會開市，那里茶館賣的雞子粿、肉沉子和甜咸豆漿配烙餅卷油條最是聞名，鼎福莊門口只有家牛肉面館，小乙吃膩了，當然免不了繞個遠去買幾個加肉餡的雞子粿解解饞。

“香～！”邊走邊吃，眼見著就快到了上學的地方。

這座南監冰云國子學院建院已久，比起其他幾郡國子學院來，還要久遠，崇古禮---尚右，便將學院學堂建于先賢祠之左，這座祠堂莊重威嚴，祠堂大門緊閉，唯獨初一、十五，抑或每年上丁日、立冬才會開門供人參拜，里面到底什么樣子憨子也看不見，于是他就扒著門縫隨便往里看了幾眼，便嚼著雞子粿去學院了，剛行幾步，就聽見前面幾個孩子正在吵鬧。

“怪胎！妖孽！！一個怪胎、不男不女！一個妖魔鬼怪！”

只見七八個孩子圍著男女兩個小孩正罵得歡，究竟為了什么，憨子也不知道，于是就跑上前去看看。

等走近一看，便是摸不著頭腦，他們圍著那兩人，一個女孩長得白皙水靈，個頭不高，滿頭長發又柔又亮，很是招人喜愛；另個男孩，比這女孩個頭高了半頭，黑黑瘦瘦，頭上半長的直發，發色漆黑，面龐剛毅，鳳眼鼻直，雖不是很俊俏，卻是個男孩子樣兒。

‘怎么就不男不女了呢？！’小乙莫名其妙的想著，這時，那兩個孩子挨著罵卻不爭辯，只是想躲開眾人，趕緊走掉，可那七八個孩子卻不依不饒，愣是把他兩人推到眾人中間，繼續辱罵。

“你們都快滾！我們不要你們當我們同窗！！”

“對啊、對啊！嚇死人了，天天瞅著你們簡直沒法好好讀書了啊！”

“去死吧，去死吧！！”

最后，這個孩子說完，便撿起石子來要丟過去砸打那兩個孩子，小乙見狀，趕緊過去抓住那拿石頭孩子的手臂，喝道：

“喂！你們差不多得了，罵人就罷了，你還想怎地？！”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