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您放心,我們定保您回去,這回跟您來,那些沒成婚、沒子嗣的,都讓我們攔下了,我們都是成了家的,都有了兒女,我們不怕!您對我們有恩,今天您遇到事兒了,我們不能把您撂下,您放心,咱們一定回得去,來,當家的,我敬您!”
“當家的,我也敬您!”
“當家的放心,有我們在呢!”
“當家的,我們定保您和孩子回去!”
“當家的,我敬您!沒您就沒我們今天。”
“當家的,喝酒!”
“好好好,來,咱們碰一個,咱們趁有吃有喝,先痛快痛快!老劉,這酒你給大文他們拿過去,還有燒雞,叫孩兒們都喝點兒吃點兒。吃完咱們回家!”
“成,就依當家的了,咱不管那么多了,當也要當飽死鬼!痛快了半輩子了,這會兒不能慫了!”
老劉拿著酒壺、端著燒雞,給值崗的十幾個兄弟們都甄了一小盅,挨個給遞吃喝,值崗的十幾個小伙都不過三十歲,俱是精壯剽悍,見老爺子發話了,都小飲了幾口、撕了點燒雞吃,意思了意思。
一輪看下來,這班侍衛都是訓練有素的精干之輩,沒一個仰著脖子灌酒的,他們的精神更多放在守衛老人的安危上,門口大文帶著的三、四個大個兒,更是機敏,僅僅吃了口燒雞,酒是點滴未沾。
“三兒也要喝!!”
“好好好,給你這小家伙也滿上,來陪爺爺喝酒!”
“哇!好辣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不點兒好酒量啊,真有當家的雄風!”
“三兒還要!”
“好,爺爺的這杯也給你。”
“三兒…三兒…頭暈…”
“當家的您瞧,這丫頭,這就睡了啊?”
“睡了好,睡著了就看不見這世間的不堪,看不見這些傷心的事情,心里是何等的快哉啊…”
吃喝罷了,不再聽那說書先生接著騙飯錢,東首那桌客人結了帳,繼續上路,皇天朗朗,白日昭昭,看日頭的樣子應是未時三刻,天光之下黃沙漫漫,回家之路迢迢千里。
這行人馬,當頭一輛馬車,一匹瘦矮馬,馬上一位面色紅潤、眼放精光的老者,正是當家老漢。隨行二十來名彪形騎衛,腰上俱挎著軍備大刀,個個兒神情緊肅。
眼見著,車馬行到南陵關城門外不足倆里之地,差半步就能平安進城之時,突然,那南陵關城門樓子上的望哨兵丁大喊道:
“馬賊,有馬賊!!…”
聽聞疾呼敵人來襲,南陵關一名守城王姓百戶驚慌,沖著報信的兵丁大牛叫問道:
“大牛,你可看清楚了,胡說砍你腦袋。”
大牛被問啞了,另一名哨兵疾疾驚呼:“王頭兒,大牛看的沒錯,是暴掠軍,打著旗呢,少說有四、五十騎!!!大白天沖城,張統領也不知道哪兒去了,八成跟顧大人喝酒去了,王頭兒,咱們怎么弄啊?!”
“棱子,你少他娘說廢話,看好你的哨!”
百戶王頭兒四下踅摸一眼,招呼來老練的楚什長道:
“老楚,你帶著金槍營快去把老百姓接進城里來,快去,馬上關城門,弓箭手都上箭樓!”
什長老楚回道:“好嘞,王頭兒。”
王百戶又問:“棱子,上面答應給咱們的雕翎箭到了么?!”
“到是到了,可不是雕翎的,是鵝翎的~!王頭兒!”
王百戶叫罵道:“奶奶的!…先讓弓箭手上箭樓吧,棱子,去庫里調些硬弩來…奶奶的,這活兒他娘的沒法兒干了…”
聽著帶頭兒的官嘴里罵的爛七八糟,當兵的心里都有些虛,一陣慌亂之中,只看城外行腳的百姓拼了命的往城門處逃去。
但見暴掠軍的騎兵,卻不在乎逃命的百姓,只管團團圍住了老者馬車那行人。
被堵截的一眾侍衛,都不是尋常兵勇,他們見這兇險無比的陣勢卻無有驚慌,個個兒眼放精光、依帶頭的侍衛隊長號令,亮出手中兵刃,擎起盾牌,布開了奇門軍陣。
這奇門軍陣守得甚嚴,以馬車做為陣眼,眾人按坤卦分兵六處,這下子,只將沖到近前的馬賊斥候震懾住,賊人未敢交兵,全都退了回去,杵在左近,虎視眈眈的望著馬車。
眨眼的功夫,后隊的馬賊趕了上來,越聚越多,賊匪們手里的大刀、利矛,齊齊指向護著馬車的侍衛們,看上去,立馬就有人要死于刀下,做了亡魂。
忽然一聲怪叫,馬賊里跑出個拖著長刀的賊匪,首當其沖,襲向那名騎馬的老者。
不曾想,賊匪長刀卻被截做兩段,那賊也隨著老者反手回刀,落于馬下,斬過賊的老者眼光深邃,卻不瞧身前的眾匪,手傾寶刀,倒是回眼一望,目光直直罩向城樓之上,狠狠道了句:
“南陵守軍,一群廢物!”
沖著南陵關‘呸’了口唾沫,老者呼喝眾侍衛道:“孩兒們,今兒個指不上南陵關的守軍了,老夫能與你們戰死于一處,當真榮幸之至。唉,只可惜了我孫兒……
…也罷,孩兒們隨老夫一起!送這幫賊子去見閻王!!”
“喏~~!!!”
軍令如山,山呼而來,讓在當地橫行無阻的馬賊開了眼,賊匪們本想輕易拿下的軟柿子,這會兒,卻成了硌崩牙的硬石。
眾馬賊幾次沖向‘坤’卦軍陣,都被轉起來的軍陣碾得稀碎,賊匪死傷了十幾騎,卻也沒能摸到馬車毫分。
那眾護衛遭遇暗箭,雖然損了三、四個,但無人退縮,看來確是經過大陣仗的,慣見生死,心頭不驚、肝膽不顫,只是把陣勢守的更緊了。
正這兩邊殺紅眼時,城樓上卻出了亂子,一個不大點兒的小男孩擠上了城樓。此時,守城校軍們,都只顧著看熱鬧,也沒人注意有個小孩溜上來。
娃娃在看熱鬧的兵丁之中打了幾轉,沒人攔他。那孩子便靜靜看了片刻,忽而,他沖愛說話的校軍弓箭手‘棱子’問道:
“哎,大哥,這干嘛呢?…”
“暴掠軍襲城…”
“咋不救那馬車一行人?”
“咱們哪兒是暴掠軍騎兵的對手,弓箭又夠不著!唉…該著馬車那行人倒霉,…哎呦,什么東西這么晃眼?…”
棱子只見一個十歲的小娃站在他背后,孩子肩上扛著把四尺長的奇異大刀,這背刀的娃兒,驚得守城的眾兵丁早忘了暴掠軍的事。與棱子相熟的幾個兄弟,聽見他呼喊轉頭看了過來,乃是大牛、福貴之流。
“哪兒來的小子,我的天,好大一把刀!!!!”
大牛朝著城樓下喝道:“誰家孩子跑到這軍營重地,快領走……福貴呢!!人呢???你小子怎么守的崗?!怎么讓老百姓家的孩子跑上來了!”
看城門的福貴,氣喘吁吁的跑過來道:“不賴俺啊,剛才去迎楚大人回撤,忙活著關城門,一沒留神,這小子就跑上來了。”
大牛道:“這孩子,這是你該來的地方么,快下去,快下去,別添亂!”
棱子道:“矮油~大牛大牛,你悠著點兒,別管他,你看這刀…能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么!”
大牛道:“那也不能不管啊!咱們這有規矩的,百姓不能上城墻!”
棱子戲謔道:“哎呦,統領大白天都喝花酒去了,你還管得著這么多,你回頭再讓這小子拿刀砍了,他一個娃娃懂什么人事兒,這刀得有七、八斤了吧,他這股怪力……嘖嘖嘖…小子,刀哪兒來的,偷的么?”
“你才怪呢!你才偷的呢!這刀是我爹的!我問你們,你們咋不管這行人,眼見著他們吃虧?”
福貴道:“俺們管不了,俺們就能管得了這城門,只要出了這城門,外面的地兒俺們都沒轍了,他們都是驃騎,俺們是步軍…”
“哪兒這么多事兒,你們都白挎這把刀了,白拎這桿矛了。幾十個馬賊,你們少說有幾百人,還有弓弩,怕他們作甚?”
叫棱子的兵丁道:“小孩兒,什么都不懂吧!給你開開眼。”說著,他拔出腰刀來,續道:
“你瞅瞅,這都是去年大戰時,汰棄下來的武備,都銹的沒樣兒了,刃上還崩的都是口子,跟鋸似的,你再看他這矛,上面的目釘都朽爛了,磕不了幾下矛頭就得掉下來。嘁~就我這弓還能用,還、還、還、還是我自己家祖傳的!”
“管武備的庫官呢?他都不管給你們修修么,又沒什么難的!”
棱子道:“嗨~他啊,顧大人才沒閑工夫管這些呢,人家跟張統領,在懷春樓抱著頭牌的小紅喝香酒呢!呵呵,咱們啊,還是老老實實的守咱們的城門吧,出去就是個死,我家里還有八十歲的老娘呢!我死了,誰管她啊?”
福貴道:“可不是、可不是,剛才老楚帶著金槍營那幾十個硬手,拎著還能用的矛槍出去,好歹把老百姓護進來了,回來后關了城門,那老哥兒幾個,嚇得魂兒都飛了。唉…”
大牛突然叫道:“哎~!快看快看,那幫馬賊要拼命了!!!”
眾人順著大牛所指望去,只見那些圍著馬車的賊匪們開始調動。賊匪之中,最后趕到的賊頭,獨個立馬在不遠處,叫罵了幾聲,突然鞭稍一揮,那幫賊匪中,三十騎彪悍的長刀馬賊應號而上,再次撲向守護的侍衛。
“完了,完了…唉…”眼見著馬車一行人身處險境,眾校軍也無計可施,直嘆‘世間難活,朝不保夕!’。
正在這時,那扛刀的娃娃突然悶聲自樓堞躍下,衣衫烈烈,仿若一只撲食的渡鴉,耀耀風行。
“哎呀,那孩子…”兵丁見到這不尋常一幕,皆是驚呼連連。
城墻足有五丈,常人跌下去必然摔成肉餅。校軍們看著這娃娃飛身躥下城墻,霎時驚得口舌打結,可只見那娃兒落下之時,姿態端正,毫無傾覆之勢,落地后,孩子雙腳剛沾著地,便是側身一滾,翻起身來,手拖大刀就沖著馬賊飛馳而去。
棱子嘖舌道:“真不是常人生養的,嘖嘖嘖,剛才叫你別多管他閑事,對了吧!”
大牛驚道:“…這……他…你…嗨~”
棱子樂道:
“別嗨了,快瞅吧,這輩子,過了這村沒這店兒了,今兒算開眼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