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查過了,停車場這個角落沒有監控。”黃毛顯然是這三人的頭兒,他肌肉發達,滿面戾氣:“干豇豆,明天你負責開車,快選一輛。”
干豇豆就是那個瘦得跟個骷髏一樣的老人,他點點頭,從包里掏出一大堆零碎,有鋼尺,有鐵絲,有干擾器,就要去開旁邊那輛奔馳。說天氣熱了,這車空調好,速度快,開著舒服。
黃毛大怒:“你是不是傻,咱們干的那筆生意就算失手被抓到,也就判個三兩年。偷百萬豪車,性質就不一樣了,十年起步,直至無期。你有沒有法律意識,知不知道現在是法制社會。出來混,也得遵守基本法。按照治按管理處罰法,偷竊財物五千以上才構成犯罪。就這輛破面包吧。”
他指了指旁邊那輛戰損版微面。
干豇豆骷髏似的臉上皺紋擠成一團,笑道:“開這車的鎖就簡單了。”就拿出改錐在鎖眼上一別,就把車門弄開了。
又用改錐一別,打燃了火。
黃毛感慨:“零級的防盜,廠家生產出這樣的工業垃圾,惘顧消費者需求。還有,這尾氣,這排放,已經是違反國家環保法了。”
中年民工面帶惴惴:“黃毛,你別說法律了,一說我就心慌。明天咱們去抱孩子,那不也是犯罪?”
黃毛不屑地罵道:“你個悶墩,天天在我們面前嚷嚷要發財讓我跟你找門路。其實啊,世界上最來錢的生意都寫在刑法里面。”
中年人外號悶墩,在四川方言里是傻子的意思。
黃毛繼續呵斥:我們行走江湖為的是什么,發財,發財,還他媽是發財。學法不是讓你做好人做傻瓜,而是讓我們知道即便有一天翻船,也能從輕從寬,這叫什么,這叫知識的力量。你廢什么話,你女兒還上不上補習班了,還上不上名牌中學,還買不買電腦新手機新平板?不想干滾蛋。“
悶墩把頭一縮:“干干干,黃毛哥,明天去哪里干,怎么干,你安排吧。“
黃毛朝二人一招手,示意他們過來,低聲道:“買家說了,要一個聰明伶俐健康的男娃,要最好的貨色。甲方爸爸有錢,大老板,就是沒有兒子。他們那邊的風俗,沒有兒子會被全社會恥笑。再說,也有偌大家業需要人繼承。”
干豇豆疑惑地問:“既然是大老板,不缺錢,找女人生一個不就得了,弄那么麻煩。”
黃毛哼了一聲,回答說:“據說甲方爸爸年紀大了,好象雞雞也有問題。如果能自己生,還會開出花紅?”
干豇豆嬉笑:“要不我給大老板當兒子得了?”
黃毛大怒:“干豇豆,我在說正事呢,你他媽開什么玩笑?人家要的是一個小孩子,從小培養,給自己養老送終。你算什么東西,四則運算都弄不明白,繼承得了家業?再他媽扯一邊去,老子整死你。”
干豇豆撇了撇嘴:“我就是緩和一下氣氛,對了,那個大老板就是哪里的呀?”
黃毛搖頭:“我怎么知道,這可是犯罪,甲方爸爸也不可能讓人曉得他是誰。這事人家找了道上大姥,大姥找中姥,中姥找小姥,最后動手的事情就落到咱們頭上。”
悶墩插嘴,滿面都是渴望,問:“那么,給我們多少錢呢?”
黃毛回答道:“給了十萬,我六萬。至于我們上家拿多少,上家的上家拿多少,鬼知道。但估計應該是我們的幾倍,甚至十幾倍。”
干豇豆不滿:“這弄個娃娃還層層分包?”
黃毛:“生意嘛,一人吃一注,很正常。”
悶墩歡喜:“那么說來我兩萬。”
黃毛罵道:“你一個實習生還想拿二萬?這次就是在旁邊看,熟悉一下情況,管你三頓飯就行了,想屁吃。“
沒錯,這三人就是傳說中的拐子,也就是人販子。
三天前,黃毛接下了這筆生意,找來干豇豆,說了這事,打算明日動手之后,把拐到的娃娃交給來接人的上線,然后拿錢走人,事情就這么簡單。
二人是老搭檔了,黃毛年輕,身強力壯,以前拐賣人口的時候通常都是他動手。干豇豆則負責駕駛和望風,配合得不錯。但這次干豇豆卻拉來了一個新人悶墩,團隊力量進一步壯大。
黃毛叮囑:“這次依舊和從前一樣,干豇豆你負責開車接應,我年輕力壯,在幼兒園門口尋找目標,捉了落單的,就抱過來,咱們開車就跑。”
他又說,以往有客戶買孩子,給的錢少,也不挑,只要是個人就行。這次不同,對方是有身份的,又開出大價錢。咱們送過去的必須是上等品。
明天去的那家瑞博幼兒園地處鬧市,到處都是攝象頭,其實不是個下手的好地方。但有一點,它是一家貴族幼兒園,聽說學費很貴。
能夠把孩子送進這種貴族幼兒園的都是有錢人,就是所謂的成功人士。這年頭能賺到大錢的,誰不是聰明人,誰沒有幾分本事。遺傳基因擺在那里,加上吃得好,培養得好,一個個都長得聰明健康。甲方爸爸看到這樣的孩子肯定樂呵呵收貨,給錢也痛快。
二人商量得熱鬧,初出江湖的悶墩聽說自己還是實習生,這么大一筆生意,如果上面都不做,黃毛完全有接口不給自己錢,忙問:“我呢,我干什么?”
黃毛:“等得手后,你的任務就是看住孩子,別讓他亂喊亂叫。“
悶墩:“那就是捂住娃娃的嘴了,容易。“
正要繼續說下去,忽然,旁邊跳出了一個地中海中年圓臉眼鏡:“來了,在這里等什么啊,里面請,里面請。”
大晚上的,圓臉的眼睛里竟然閃閃發光,看到三人就好象饑餓的人看到面包。
三人大駭,干豇豆眼睛里閃過兇光,捏著改錐的手躍躍欲試。
黃毛按住他的手,對眼鏡說:“我好像不認識你吧。“
“你們馬上就會認識了。“眼鏡變戲法地從包里掏出白大褂披身上,滿面堆笑:”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郭偉,是這家美容醫院的院長,兼皮膚性病科、針灸按摩科、兒科、婦科、內科外科混合科主治醫生,你們可以叫我老郭。”
悶墩:“兼這么多科的醫生?”
老郭正色道:“一專多能,萬流歸宗,治病救人。我們的口號是,以精湛醫術為根基,以白求恩精神為準則,以醫者仁心為職業操守。好吧,我們是做醫美的,我是二樓紫薇醫美的院長。雖然不能讓你們變成紫薇,但一刀下去變小燕子還是有八成把握的。”
黃毛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老郭:“你是搞醫美的醫生,我們是男人,變小燕子?”
說罷就要讓干豇豆開車走。
郭偉好不容易逮到三頭羊,不薅點毛如何肯放過,他站在車前堵住去路,義正詞嚴:“誰說醫美是女人的專利,我們男人也要注意自己的外表,精致永不過時,優雅永不過時。選擇紫薇,我能讓三位大哥變成帥哥。”
干豇豆嘿嘿笑:“你看看咱們這模樣,不是精神小伙就是工地民工,需要個人形象嗎?”
悶墩也道:“是啊是啊,你再看看我們的臉,都是雙眼皮,也不用割啊。再說了,我們都窮成這樣,哪里有手術費給你。”
黃毛暴躁“滾不滾,不滾弄你。”
老郭不但不怕,反滿面笑容:“手術項目嘛,總有一款適合三位。我們的口號是,以精湛醫術為根基,以白求恩精神為準則,以醫者仁心為職業操守。”
他指了指黃毛胳膊上的刺青:“要不要幫你洗掉,你這個刺青紋太影響生活,現在很多工廠都不收有文身的工人。對了,這上面的鮑嘉懿是前女友還是現女友。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前女友吧。”
黃毛大奇:“前女友,你怎么看出來的。”
老郭:“大熱天大晚上的,如果有女友早就吃著火鍋唱著歌花前月下,還會跑這外面來瞎逛。這位帥哥,你刺了前女友的名字在身上,以后還怎么談戀愛成家?關鍵是他也不好看啊。你運氣好遇到我了,我們的口號是:難言之隱,一洗了之。”
黃毛左胳膊上的文身是“我愛鮑嘉懿“愛字上還紋了顆被一支箭射穿的心。
紋的時候,這行字筆畫實在太多,疼得他呲牙咧嘴,心道:“早知道我就跟丁一一搞了,好歹筆畫少,不用受這么大罪。”
自從紋了這行字,黃毛在情路上一直走得不順,妹子們都不搭理他。
聽老郭這么說,不覺心動:“多少錢?“
老郭見他詢價,知道小魚已經上鉤,笑容更燦爛:“不貴不貴,也就兩三千塊。怎么,帥哥連兩三千塊都沒有?好說好說,醫保有吧,絕對不讓你花一分錢。“
“有醫保,購買醫保是公民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力。“黃毛意外:“這洗文身也能走醫保?違法的吧。”
老郭笑得更燦爛:“怎么不可以,醫美醫美,他首先是醫才能美,人民群眾有這方面的需求,是違法嗎?有的地方洗腳按摩都能走醫保。”
旁邊的悶墩驚喜:“要得要得,反正不花錢,不洗白不洗。”
“我洗不洗關你屁事,真是多嘴。”黃毛罵了他一句,頓時心動:“這破逼字確實討厭,幫我洗了,現在,立即馬上。”
洗文身也是醫美的項目之一,就是用拿激光朝皮膚上打,把紋身燒掉。
現在是夜里,二樓安靜得跟墳墓一樣,只一個小護士值夜,看到院長來,這才揉著惺忪的眼睛去準備醫療器械。
看到靜悄悄的診所,老郭心中嘆氣,兩年前,醫院開張的時候,自己每天都是做不完的手術,大半夜還有摩登婦女排隊,現在尼瑪還真是門口羅雀,經濟大環境不行了,口紅經濟也完蛋了。
“呲呲——”激光在皮膚上燒灼,滿屋都是焦臭味,惡心得要命。
黃毛倒是硬氣,洗文身的時候緊咬著牙一聲不吭,但肌肉卻一陣陣顫抖,黃豆大的汗水從皮膚里滲出來。
干豇豆在旁邊笑嘻嘻地看著,時不時說一句風涼話:“黃毛,當初你怎么想到要把前女友的名字刻上去的。看筆跡應該你自己扎的。那么復雜的筆畫,難為你沒寫成錯別字。”
黃毛哼道:“當時窮得要命,在廠子流水線上賺的那點錢吃吃喝喝下來,每個月還要倒欠花唄。做文身不花錢啊,能自己解決的就自己解決。哎喲,醫生,你輕點,疼疼疼……是怕弄出錯別字,我對照著她的身份證扎的。媽的,取什么名字不好,取這么多筆畫,這是跟我過不去啊。”
悶墩:“反正免費,筆畫越多,占的便宜越大。黃毛,還好你前女友的名字是鮑嘉懿。如果名字里帶一個飯館里的‘招財進寶‘那可就糟糕了。對了那個字讀什么,是鮑財懿,還是鮑寶懿。懿字筆畫多,可得留住了”
黃毛本痛得厲害,被二人一陣嘮叨,心頭火起:“放你媽狗臭屁。”
小護士笑得花枝招展,手中的手術器械都掉地上去了。
文身終于洗掉了,刷完黃毛的社保卡。老郭用手不住抹額頭上的汗水,心中得意,三千塊到手,沒有任何自費項目,你就說OK不OK吧?
走醫保這條路子是個好主意,反正是國家的錢,不報白不報。當然,醫學美容走不了保險。只能和兄弟醫院溝通溝通,技術上處理一下。新賽道啊,我真是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