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是個什么樣的人?
其實花榮在武松身上看到些許自己的影子。
同樣是為人熱忱,赤子之心,認準了大哥,甘愿掏心掏肺,赴湯蹈火。
若是看誰不順眼,必然連個白眼都欠奉。
快意恩仇,愛憎分明。
這種人做事往往不計后果,要吃過大虧才能長教訓。
武松命運坎坷,將旁人能吃的大虧吃了個遍,總算學會了圓滑通透,所以能得善終,不過卻成了毀譽參半的人間殺神。
花榮一生順風順水,前半生幾乎沒吃過大虧,然而后半生第一次吃大虧的代價就是自縊身死,家破人亡。
武松是悲情英雄。
潘金蓮卻是個實打實的悲劇。
生的貌美如花,聰慧非常,在大戶人家做婢女時不愿受主人侮辱。
到此,潘金蓮拿的還是堅貞不屈的劇本,堪稱封建社會女德典范。
然而主家打擊報復來得迅速又毒辣。
將其賣給五短身材形容丑陋的武大郎。
她的人生徹底毀了,一切希望全都破滅。
不肯委身于主人時,除了出于最樸素的道德觀,應該還有身為少女對未來如意郎君的憧憬。
主家和武大兩人聯手將她的憧憬和美夢撕成粉碎。
而武松的出現,讓潘金蓮看到支離破碎的美夢又有重圓的希望。
她都敢反抗主家,再反抗一下世俗禮法又算得了什么?
然而她沒想到自己遇到的是武松,于是碰的頭破血流,心如死灰。
命運的不公、武松的冷漠、王婆的詭計和西門慶的糾纏,讓潘金蓮徹底墜入地獄,再無爬上來的可能。
這是時代的悲劇,不是人力能輕易更改。
所以花榮不贊同白氏插手。
不過白氏卻說:哪有貓兒不偷腥?要么貓兒吃飽了,要么就是只病貓。
人自然不能跟貓比,貓野性難馴,人懂教化。
可教化人的,不還是人?
小說里的武松是被誰教化成這樣的?
答案呼之欲出,好大哥宋江!
宋江滄州柴大官人府上避難,結識武松。
武松在柴府不受待見,宋江對武松禮遇有加,噓寒問暖,可不就讓武松感激涕零了?
一飲一啄,莫非天定。
宋江本就不近女色,又被閻婆惜背刺一刀,送了一頂帽子,厭女癥病入膏肓。
言傳身教,武松便也如此了。
后來潘金蓮向武松獻媚不成,心灰意冷被王婆和西門慶趁虛而入,頗有異曲同工之處。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命運拐了個彎兒。
宋江怒殺閻婆惜之后,沒來得及投奔滄州躲了小半年,而是直接去了清風寨。
此時的武松對宋江,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換句話說,花榮有機會雕琢武松這塊璞玉。
不過花榮可沒有撮合武松跟潘金蓮的心思。
白氏頗為氣惱,哼道:“老爺太不講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你呀,休要胡攪蠻纏。”花榮點著白氏的腦門數落一句,心里卻感慨情況不一樣。
時至今日,民間還有唐朝遺風,禮教大防遠不似后世明清兩代。
說起來,這又是趙佶父子的罪狀之一。
靖康國變,無數嬪妃公主王孫貴女被金人擄走,百般折磨千般侮辱。
只要這些女人活在世上一天,這種奇恥大辱便仿佛釘子一樣,狠狠刺在南遷朝廷的君臣心中。
南宋君臣無膽無能,救不出這些女人,便希望這些女人能自我了斷。
自此以后,朝野上下共同渲染,女子貞節重于性命之說才再次成為圭臬。
話再說回來,靖康國變之前的北宋,是有離婚這種說法的。
男人可以主張休妻,女人可以主張和離。
和離大概分為三種情況,丈夫犯罪刺配流放、丈夫失蹤久不歸家,以及夫妻感情破裂。
然而以上的情況都不適用于潘金蓮。
歸根結底,不管休妻還是和離,武大不會同意。
就算武大同意,兩人和離,潘金蓮也絕無再嫁武松的可能。
要是武松肯娶潘金蓮,他也就不是武松了。
所以花榮才說:“這是個死結,我勸你還是趁早息了心思吧。”
白氏目光堅定,輕聲道:“臨陣怯敵,不戰而降,這可不是老爺的性格。更何況老爺常說,與人斗其樂無窮,與天斗其樂無窮,我雖沒有老爺的氣魄,卻也想試試。”
花榮沒想到自己的勸告還起了反作用,激起了白氏的好勝心。
潘金蓮終究是有夫之婦,白氏要做的,和王婆沒什么區別。
“我知道你心里為潘姑娘叫屈,抱打不平。”嘆了口氣,花榮苦笑道:“捫心自問,武大和潘姑娘的確不般配,但清官難斷家務事,你貿然插手,當心適得其反,鬧得個里外不是人。”
“多謝老爺提點,奴家自有分寸。”白氏卻不在乎會不會鬧得個里外不是人,她跟著老爺,得罪了武松又能如何?
驕橫霸道才是白氏的性格。
花榮搖頭失笑道:“一會我,一會奴家,我看你的翅膀也是越來越硬了。”
白氏賣乖道:“全靠姐姐大度和老爺憐愛。”
花榮不理她,枕著胳膊靠在床頭假寐。
白氏也順勢躺下來,側著臉道:“既是要宴請武都頭和縣衙里的公人,席面寒酸不得,咱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正好請潘姑娘幫忙,老爺覺得呢?”
花榮抬抬眼皮,又好氣又好笑,回道:“你心里已經有了成算,何必問我?”
白氏做勢嘆道:“姐姐不在,奴家沒有主心骨。害怕搞砸了老爺的大事,可就萬死莫贖了。”
花榮嘖嘖稱奇道:“這話聽著倒新鮮,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白氏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笑道:“奴家膽子再大,也全在姐姐和老爺眼皮底下。”
說罷,舔了舔嘴唇,眼含春水,目光蕩漾,火辣辣的盯著花榮道:“奴家伺候老爺更衣。”
半推半就,兩人便在床上滾作一團。
白氏心口三角骨上的傷口上已經好得七七八八,只是顏色稍深了些,乍一看有些猙獰。
見花榮看得出神,白氏伸手捂住,咬著嘴唇道:“老爺別看,丑!”
花榮道:“我是軍伍出身,在我看來,傷疤就是勛功章。”
馬上,白氏就明白這話的深意了。
戰場上,軍人為了勛功章,橫沖直撞,左突右進,玩兒命也不為過。
白氏喜極而泣,這一刻她不知盼了多久,如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總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