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仁沒有作弊,我可以證明。”
顧幼梨的突然出現,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李敏沒想到。
顧晚橙更沒想到。
而關仁是最沒想到的。
看到顧幼梨的那一刻,原本跟李敏斗嘴斗的正樂呵的關仁,整個人都有些傻眼。
直愣愣闖進辦公室,要給他證明什么的…
唉…
看著李敏和顧晚橙臉上明顯比剛才嚴峻的表情,關仁心中無奈苦笑。
往常看著老實恬靜的同桌,怎么突然也有這么一根筋的時候,這么沖動呢…
可話說回來,人本來就是情緒動物,女孩子更是。
當看到顧幼梨明明捏在腰下的小手在緊張的發抖,可小臉兒上卻依舊一副那么堅韌的樣子,要說關仁沒有被她這傻乎乎的行為感動到,那肯定也是假的。
“幼梨。”
另一邊,作為監護人的顧晚橙,理所當然地先一步地開口,杏眸平淡而不失威嚴地直視著妹妹:
“上課時間,你來辦公室做什么。”
“……”
看著顧晚橙冷厲的臉,顧幼梨欲言又止地沉吟了一下后,眼里又驀地多了幾分堅毅,沒有理會顧晚橙,而是斷然轉過了頭,徑直看向李敏。
盡管只是短短的一瞬。
可顧幼梨簡單的幾個細節的微表情,卻讓顧晚橙緊凝的眉眼微微一松,眼里掠過一抹錯愕的無措。
“李老師。”
顧幼梨昂起她認真的小臉兒:
“關仁月考前的這段時間一都在好好學習,尤其是數學,除了上課好好聽講,他其余時間甚至還在從高一開始補基礎,所以他其實這次考試的準備比很多人都要扎實,而且關仁其他科也…”
……
聽到顧幼梨連珠炮似的話兒,關仁有些愣神。
因為這是這么久以來,他第一次聽到同桌連續說這么多話。
不過回過神來的時候,關仁還是趕緊插了她的嘴:
“顧幼梨,你怎么來了?”
忽然被打斷的顧幼梨一怔,看向身旁的關仁。
此時的他臉上很浮夸,充滿了那種極度震驚的表情:
“不是,我那會兒就說著玩兒的,沒想到你還真來啊?”
“誒…?”
真來?
什么真來?
他在說什么?
……
顧幼梨張了張嘴,心里面頓時冒出許許多多的小問號。
而本來因為顧幼梨出現而面色難看的李敏,則是深呼吸了一口氣,余光微不可察地往顧晚橙的方向瞥了一眼后,幽幽地問道:
“關仁,你什么意思…”
“李老師,是這樣。”
關仁抓抓頭發,訕笑兩聲,“窘迫”地對李敏解釋道:
“其實我來之前,是跟顧幼梨說著玩兒來著…”
“什么說著玩兒?你說什么了?哦,搞了半天,關仁你自己吊兒郎當的不夠,還拐帶人家顧幼梨是吧?”
“害,不能說拐帶吧…”
這李敏果然也是上道的人啊,關仁心里一邊想著,一邊繼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其實我當時也就是開個玩笑,那會兒就跟顧幼梨說,要是我進了辦公室一直不回來,你就來幫我說兩句什么的…”
“我…”
聽聞關仁此番言論,顧幼梨緊顰著雙眉本來想說些什么,可她那只發涼的手心卻驀地被某人略粗糙的手指頭悄悄地按了按。
“!”
顧幼梨的心兒頓時就略快地一跳,然后看著關仁眼底的神采,也不知為何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能讓心情平靜安寧下來的感覺,就那么默默抿上了唇兒,由得他繼續說下去了。
“本來就隨便說說,誰知道顧幼梨同學這么耿直,真就過來了…嘿嘿…”
“……”
見關仁還在嬉皮笑臉的樣子,李敏也是跟胡老師無語地對視了一下,隨后情緒緩和下來,但語氣依舊嚴厲:
“你跟人家顧幼梨同桌,學人家的好可以,比如之前幾天的表現,老師們其實都看在眼里,本來把你叫過來還想順便跟你聊聊這事兒呢…但另一方面,你自己那些不穩重的,不著調的東西,就別拿去影響人家,懂不懂?”
“懂懂懂…”
相比之前的貧嘴,關仁這下明顯老實巴交許多。
李敏見狀也把他的卷子交給了他,然后讓胡老師先去上課,自己則是開始收尾:
“…有一說一,你這次進步的確大,本來還準備讓胡老師再出幾道題現場考你下,再展示點兒驚喜出來,結果你什么態度?就知道耍嘴皮子!…”
“…下次再這樣,真要把你家長請來!…”
“…這么大的人,有時候不用老師多說,自己多想想…”
“…還有顧幼梨哈,你心思單純善良,為同學著想是對的,但有時候也別被關仁這種角色忽悠了,聽到沒?…”
如此這般,慣例地又各自教育幾句后,李敏喝了口茶:
“都回去吧,準備上課。”
“李老師再見!”
“李老師再見…”
關仁轉身就走,顧幼梨緊緊跟上。
而路過顧晚橙旁邊的時候,關仁也不忘鞠個躬:
“顧老師再見。”
“……”
顧晚橙沒說話。
顧幼梨本來也低著頭沒說話。
可梅開二度,她的幾根纖柔的手指頭,又被某人偷偷地握了一下。
顧幼梨心尖兒慌慌地一熱,但也會了同桌的意,姑且也道了聲:
“顧老師再見…”
顧晚橙神色微動,點頭示了下意。
兩人這才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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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來之后,關仁也并沒有急著回到教室,而是賊兮兮地回望了一眼辦公室后,在走廊上故意大聲喊道:
“我上個廁所去,什么?你也要上啊?好吧那一起!”
喊完之后,關仁就把同桌帶到人跡罕至的樓道口,然后長出了一口氣:
“顧姐,你知不知道,剛才在辦公室里我差點兒急死了。”
“你還急…”
顧幼梨手兒有些癢癢的,偏著小臉兒也不看他,小聲地嘟囔:
“那些話,虧你也編的出來…”
沒看出來,原來怪同桌還這么擅長撒謊么…
“害,正所謂事急從權。”
關仁哭笑不得:
“這也是沒辦法,誰知道顧姐你會突然闖進來呢?”
“我闖進去,只是幫你解釋下,解釋完不就好了么?你為什么還…”
“不不不,顧姐你聽我解釋。”
……
實際上,關仁的卷子到底有沒有水分,關仁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了。
因為這種事其實就跟之前小紙條事件一樣。
都高二了,又不是小孩子,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就算李敏再不信任關仁,也沒法給他強行“定罪”。
只是因為關仁對“二進宮”這事兒不爽,所以一開始一直在那兒耍嘴皮子,態度不端正,搞得李敏很不滿,那自然是要為難他一下,銼銼他的反骨什么的。
等銼完了,事情其實也就會了結了。
只不過顧幼梨從外人的角度看來,當時的情況可能就好像有多么的劍拔弩張一樣,所以就傻傻地闖了進去,才有了后面那一出。
……
“顧姐,其實當時你闖進來以后,李敏臉色一下就很難看了。”
“……”
顧幼梨腦袋低了低,換了一個方向繼續偏著臉。
“因為你突然這樣,讓她這個班主任很下不來臺,而且你是顧老師的妹妹她也不好發作……再加上顧老師那邊剛主動說了你兩句吧,你恰好又無視了顧老師,以至于場面其實一度非常尷尬,為了收場,我這才出此下策。”
……
實際上,關仁解釋的這些,顧幼梨何嘗一點兒也不懂呢。
但她就是不知道,自己當時哪來的那股勁兒。
“我只是看到她懷疑你…班上的同學也誤會你…”
“小懷不算懷,說開就好,而且就算真這樣,其實我也不在乎這些。”
他不在乎…
是,他是不在乎。
可總是有人在乎的。
“他們要真是這樣把你冤枉下去,你怎么能就任由他們冤枉…”
“顧…顧姐?”
關仁呆了呆。
因為此時同桌的聲線,竟隱隱有些哭腔。
“你這段時間那么專心,那么努力,有時候下課了還在看書算題…你不懂的我也很認真很認真地給你講了的…你考的好是明明你應有的回報,他們怎么能…怎么能那樣說你…”
都那么努力了,也有努力的結果,究竟還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認可…
若是自己就算了,畢竟早就習慣了…
可為什么關仁也要遇到這種事…
“好了好了,顧姐。”
察覺到顧幼梨的情緒,關仁也是寬慰道:
“你看,實際上他們也沒怎么樣嘛,而且不管怎么說,你當時能那樣力挺我,我真的還挺感動的,嘿嘿。”
“……”
顧幼梨吸了吸鼻子,稍微抬起眼皮:
“我那樣做,又不是要圖你感動…”
“這我當然知道,顧姐關心同學,更關心同桌,理所當然嘛!”
關心同桌…
對,他是她的同桌,所以她才會因為他被冤枉而不舒服,所以才會沖動地跑去替他說話…
所以這并不是無緣無故,而是很合理的事情。
是同桌之間的,很稀松平常的關心。
“不過顧姐,話說回來。”
看著同桌若有所思,好像心情稍有平復的樣子,關仁也是趁熱打鐵,繼續轉移話題試圖逗她開心:
“你當時跑過來說我沒作弊,也太自信了吧?說到底你又沒跟我一個考場,我也可能會騙你,你怎么就能確定,我真的沒有作弊呢?”
“誒…?”
“顧姐,咱就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雖然我的確也奮斗出了一定的水平,可這122的分數,其實的確有一部分是有水分呢?”
“怎…怎么會…”
顧幼梨身子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關仁,心尖兒瞬間從未有過地一冷,旋即那雙清亮的眸子便一點一點,肉眼可見地泛起了一層朦朧的薄霧。
“?別別別!不是…”
壞了,玩脫了。
本來剛才好歹還沒哭,現在好像適得其反了。
雖然說弄哭女同桌的青春才是完整的青春。
可關仁并不想在樓道口這種冰冷的角落弄哭顧幼梨,起碼以后找個溫暖的地方,方便哭完之后再哄回來。
“顧姐顧姐!我就逗你瞎胡說的!我確實沒作弊,是真的靠自己本事考的!你別哭哈。”
關仁解釋了。
但顧幼梨還是不語。
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就那樣用濕漉漉的好看的眸兒,定定地望著他。
“那什么,顧姐你真別哭,眼角擦一下吧。”
關仁抬起手,在顧幼梨面前晃了半天,又悻悻地縮了回去:
“我想幫你擦又沒紙,用手不太合適,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
“……”
男女授受不親…
這話他現在倒是懂了?
這個剛開學就想早戀的人,明明給自己表白的第二天,就想著跟自己握手…
如今…
如今明明在辦公室偷偷得了逞,他倒還授受不親上了…
“顧姐,我這不是想著皮一下,調節一下氣氛嘛。”
“……”
“我人就這樣,比起普通學生,更豁達隨性一些,不然也不會在辦公室里跟李敏貧嘴了不是?實際上我真沒作弊!”
“真的么…”
“真的!”
聽他這樣斬釘截鐵,于是顧幼梨深呼吸一口氣,將那些從心里涌上來的,不知為了哪個沒心沒肺人的委屈和難過,又憋了回去。
把泛著水光的眼眶,都憋的紅紅的了:
“騙了老師又騙我…關仁…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啊…”
“這個就是,這個就是…”
看著眼前這朵真正意義上梨花帶雨的小梨花,關仁總感覺心里某個地方的,仿佛已經被她尚未涌出的淚珠兒給浸透了似的,一個勁兒地發軟。
“…雖然人活一世,不可能絕對不撒謊…”
“…但是顧姐,我至少可以發誓,再也不會再騙你難過了…”
“…這樣吧,從今往后,我保證,顧幼梨哭的時候,關仁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好嗎?”
……
顧幼梨哭的時候。
關仁說的話就一定是真的。
……
這一天,懵懂的少女還不知道,這句很隨意的話,將來究竟會在自己心底扎根多深,多久。
她只是怔在那兒,一邊聽他說,一邊望著他嘴角噙著的淡淡的溫和,也望著他干凈眼眸里倒映的這一角靜謐的校園風景。
渾然不覺。
看風景的人只是動了嘴。
而風景里的一朵小梨花,卻悄悄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