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機
- 傳說:通天帝君
- 常凡.
- 3320字
- 2025-07-24 13:07:35
離州巨城在爐火初至薄暮下僵如一頭垂死的巨獸。
城外朔風如刀,卷著枯絕的莽草狠狠撲向城墻根基,發出刮骨碎石的銳響,一片殘破的懸賞告示緊貼著冰冷的墻根,褪色的血印邊緣在風里簌簈掙扎,幾聲喑啞的鴉啼陡然撕破凝滯的暮靄,墜入死寂的原野深處。
寒意如重鉛,緩緩壓入這灰蒙的天地輪廓之中,出城百余里,小小的官道上塵土飛揚,夕陽將一人一馬的影子拉的細長細長。
策馬奔騰之人,用幾塊破布將臉埋了個嚴實,只露出一只獨眼和口鼻,若仔細打量,還能發現眉間的驚人刀疤,此人自出城后便一路飛馳,不曾停留片刻,直到天邊的紅霞落下,暮色中,遙遠尖塔的輪廓出現,看見那尖塔上的搖曳的火光,他才慢下來,將破布撕開,露出整個刀疤臉,呼呼的揣著熱氣。
如果可以,他真想馬上離開這里,越遠越好,殘陽將一絲溫暖送到他的手邊,想起記憶深處那些失了線條的山水,模糊的笑臉,親切的耳語,還有那一抹艷麗,沉醉在村子的篝夜,手挽著手,歌舞哉道,直將天唱明了,才盡興散去。
當天邊的最后一抹余光消失,無邊的黑幕罩在大地,像無邊的黑色帷帳將他包裹起來,有些透不過氣來,耳邊縈繞的歡聲遠去,手中幻視的輕紗失了溫度,沾了血,變得冰冷厚重,心底里的那份溫情,那份柔軟化作無邊的怒火,想要嘶吼,想要發泄。
過了如此多年,所有的幸福都如泡影一般,看不清,摸不著,但那幾位仇人的模樣,聲音,每一處哪怕是化作灰都不會忘記,只等那困仙索徹底失效,他才能真正離開這束縛之地,去尋那血海深仇!
不知是不是困在此處太久了,這一出行,竟然勾起了如此多回憶,心緒浮動,當烽火塔開關迎接,緊鎖的眉頭打開,他又變成了那個滿嘴淫詞的輕浮刀疤漢,與其他賊匪哈哈互罵,誰也沒有發覺他獨眼中的一絲落寞,眼下他還是不能感情做事。
殘月從太陽落下的對面的那個山頭升起,寒光灑滿這片盡是失意人的大地。
每當夜光石熒光大作,賈閑便知道夜色已至,又過去了一天,夜光石的亮度是隨月相變化的,也就是說當夜光石將整個大廳全部照亮之時,就是他歸西之日。
賈閑算算時間,從他被關進這座密不透風的牢房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除了第一日有異相,其它時候整座大廳都靜得可怕,如果不是大廳長桌上每日都憑空刷新出一些食物和水,他都要懷疑之前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覺罷了。
三日里,賈閑將這座大廳每一處墻角摸了個遍,除了忌諱那寶座和神像,害怕觸動什么機關,沒有去檢查之外,其他一切石桌石椅、酒壺杯具、花瓶畫框,都被他逐一調查,最后遺憾的發現,全都是些尋常之物,甚至沒有他賈府中的那些精致。
難不成他賈閑真成了甕中鱉,籠中鳥?
幾日的獨處外加欠缺休息,讓賈閑身心俱疲,一度感到絕望無比,大有一頭撞向青磚,省了那黃土一杯的意思。
無論賈閑前世何等的手眼通天,這一世的賈閑還只是個毛頭小子,涉世未深,遇到險境難免慌亂,情緒浮動,心難止水。
卻不知是身體本能的對生的渴望,還是看到“邱成獻”那三個字后,激起他靈魂深處的反抗,即便絕望,也還是在苦苦尋找脫身之策。
當再檢查了一圈大廳還是無果后,賈閑倒在一側的墻壁歇息,疲倦之意來襲,眨巴眨巴就要進入夢鄉,浮現出舒縣、后山、金黃、落葉、俏人。
不知那小妞現在如何,到了虛日山,真成了仙女,還會不會記得自己?又想起那時常端個算盤走來走去的賈父,不知自己走后,那鄭老頭和姓方的是不是又在作妖,父親是否管得住?還有祠堂里那二十個烈士詞牌,如今仍然沉冤難昭······
“祠堂?”
本來已經要進入夢鄉的賈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就站了起來,口中反復念叨著。
他賈家祠堂原本是另建他處,是賈老爺發達后,擴建賈府,花了重金請人遷移到了賈莊,并不是拆了再建,而是完完全全的一整個遷移,并完美融入賈莊的建筑群。
為什么要提這祠堂?賈閑應該早就想到,此地初建時,這詭異的寶座加上石像和那穹頂的夜光石絕對是不存在的,這些東西應該是后來之物,當這邪祟隨著封印出現,此地的賊配軍自覺有利可圖,才搬出的大廳,要不然也不會留有這么多尋常之物,大門青磚封堵也只是機關術,而不是仙家法陣,顯得突兀異常。
如此說來,這石像和寶座的周邊必有殘存的空間裂縫!在這偏遠之地,哪有修仙者閑得來處理這些不穩定的空間裂縫,就算真有仙師到此,看見那被封印的魔頭,也只會遠遠遁走,所以那空間裂縫肯定還在!
一想到這,賈閑就興奮起來,只要找到那一處空間裂縫,他就大有可能逃離此地!
自賈閑復生躺在床上的那幾個月里,每日實在無聊,他就讓賈父將府中所有典籍都搬到他房中,其中有離州風土介紹的,英雄人物志的,更多的還是仙家秘聞,那些大多是凡人根據仙師出沒或施法時的異相總結而出,至于真實與否,只有真正的修仙者才能知道了。
其中就有空間變換這一說法,傳聞有大神通者不僅僅是飛天遁地,還可踏破虛空而行,排山倒海也不在話下,不過這些涉及空間的神通往往會帶來一些負面效果,就是造成空間裂縫,使空間變得紊亂。
普通人或者一些法力低下的存在不小心誤入這些空間裂縫,便會被隨機傳送到另一處地方,近些的可能就幾十里,遠些的千余里都不止,曾有人親眼見過在離州內某一小城外,一輛馬車在野外走著走著就不見了,再見時已出現在離州城內,直接跨行了兩千里。
因此,管轄某一地的仙家勢力大都會派門下去清理這些空間裂縫,傳聞那讓人傳送兩千里的空間裂縫就是虛日山處理掉了。
不過也不是一定就能傳送,也有不少凡人誤入空間裂縫后就人間蒸發,再無音信的記錄,因此這等無形無色的空間裂縫是凡人百姓外出遠行最不想碰到的東西之一了。
平常聞之色變的存在卻成了賈閑的希望,眼下賈閑不得不賭上一賭,讓他尋到那空間裂縫,傳送出去,總好比落在生死大敵的手里,助他徹底解封而出的要好。
想到那進入空間裂縫有再也無法重見天日的可能,賈閑臉上陰晴不定,最終一咬牙,下定決心走進那片核心區域,找那空間裂縫的痕跡,他賈閑到底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性子。
還不一定就能找到呢。
至于這石像和寶座是靠人力搬運而來的可能性直接就被賈閑否定了,此地異常不是那邪祟法力恢復靠自己重現人間,就是那封印之力削弱到不足以維持隱秘,才顯現出來。
無論哪種情況,這樣憑空出世都會留下空間裂縫。
賈閑忍住心中不適,再次靠近那寶座,這次還真讓他有所發現。
上次因為被“邱辰獻”三字刺激到了他的靈魂,說什么也不再靠近這古樸的華麗寶座,這次耐著不安查看,才發現此寶座瑰麗異常,上面居然沒有一絲浮灰,無論珠寶還是碧玉的石料。
果然格格不入,另有些門道,此物應該是與他那師兄有莫大的聯系,詭異得很,只是靠近它,便有一種魔力吸引人去撫摸,去落座,若不是賈閑打心底里犯惡心,換做其他任何一人,就是攪動離州風云的那修仙大能,也絕抵制不了這種誘惑。
事實上,那云道人也確實是來過此地,接受了黑暗洗禮,才成了一名邪修,這便是那云道人所謂的“機緣”。
賈閑繞過這寶座,去打量那龜蛇石像。
就是前日,這兩座石像神光大作,才將那邪祟困住,沒有讓他馬上喪命于此。
那日龜蛇石像金身法相,如同真仙在世一般,口中神音迭起,法相化作巨蛇和巨龜,將黑色云團緊緊鎖在金色光幕之中。
如今金光散去,賈閑湊近去看,才發覺這兩座石像竟然枯敗得厲害,與前面的瑰麗寶座不同,它們僅是站著就已經是奇跡了。
殘碑間,二石將傾,龜甲覆頭者肩骨爆裂,蛇瞳人身者脊如斷崖,俱是裂痕深鑿。
殘矛半截斜插入地,碎刃沒于荒苔,玄色破袍垂落如碎旗,龜像一掌僅存兩指,卻作擎天狀;蛇像獨腿崩裂,猶自撐住殘軀,碎石簌簌落如淚,偏那龜頸蛇首仍昂然向著前方寶座,縱是粉身碎骨,石胎終究未倒。
看到此處,賈閑的愧疚和不忍之心油然而生,總覺得它們落到此般,與那賈莊二十鏢客一樣,是自己所至,忍不住伸手去撫那石像。
石像高大,賈閑身高七尺,才剛過腰,撫著石像衣角,賈閑心中不是滋味,一時忘記了尋找空間裂縫之事,只閉上眼,去感受從石像傳遞到指尖的冰涼。
突然,一陣刺痛從指尖傳來,賈閑“哎呀”一聲,從恍惚中清醒,居然是摸到了蛇像那半截殘茅,劃破了手指。
即使是殘刃,卻也鋒利異常!
滴滴鮮血落下,兩座石像再次神光迭起!這次不再是沖著那邪祟所在,而是將如炬般的目光對準賈閑。
閑大驚,掙扎著就想逃離,卻驚恐的發現,自己沐浴在金光中,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只能任憑神光灌體,兩座石像神音再起,賈閑聽著神音,頭痛欲裂,好像有許多蟲子鉆進腦子一樣,竟然就這樣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