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來的遠比華勇預測的要早，晶瑩雪花片片飄落，似要將整個西北變成冰雪世界。

鵝毛大雪噗噗作響，疊成一堆，大桑樹上枯朽的枝干不時被壓斷。

華雄翻來覆去橫豎睡不著，他思在索未來，競發現哪一條路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唯一給他些許安慰的，還是世上大多數人同他一樣艱難存活，卻又不屈向上。

他也渴望成為呂布那樣將領，統領一支精銳兵馬，這樣大概就有能力守護他在乎的人了。若是再有個千余精騎，他甚至想鐵騎踏鳴，提刀去問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庶人也繳納重稅，為何就不能得到與豪族相同的保護？

‘轟隆隆’馬蹄聲回蕩在腦海中，似夢似幻。

夢中，華雄跟隨著一位英勇威猛的君主，他們一起造反，打算推翻這個腐朽的帝國，他們驅除異族、殺盡貪官，最后造就一個清平盛世，這里的百姓安居樂業，不受欺壓，而他雖為此付出一切，當世人永遠銘記他的事跡。

不過還好，這些殺頭的事，只是一個夢……

“敵騎來襲，速速迎敵！”

兵卒警戒的嘶吼聲將華雄的美夢震得粉碎，他恍恍惚惚睜開眼睛，只覺屋外已是火紅一片，數不清的火把在晃動，宛若一條長蛇。

他慌忙起身，抓起床頭的環首刀，一直感受到手中傳來刺骨的冰寒，心頭才涌起了一絲安全感。

里中村寨四處空泛，羌騎很容易就突擊進來。

他們也不想頂著冰寒的夜間去殺人，可首領的侄子被殺，惹得首領發怒，發誓一定要屠滅這個破落地方。

可打頭陣的羌騎屠刀還沒落下，箭矢就射進他們腦子里了。

那破敗的房屋中忽地涌出不少漢騎，他們鐵甲兜鍪，廝殺武藝很是熟稔。

有些人借助垣墻巷隙的掩護，引弓強殺拿著火把的羌騎；有的人舉著火把奔走呼喊，擾亂羌人的視聽；有的披堅執銳橫刃出擊，三兩配合用長矛刺死突進村寨的羌兵。

呂布獨自一人馬踏巷口，手握長矛左沖右突，長矛舞動間好似一條巨蟒，瘋狂收割著整敵人的生命。

對于他來說，殺這些食不果腹、僅有幾片皮甲當作護具的雜兵，就如砍瓜切菜一樣簡單。

漢軍暗中的突擊，確是出其不意，也一時阻遏住了羌騎的進攻！

羌軍大纛下，北宮伯玉氣惱不已：“不是說漢軍盡數撤往廉城了，怎么還有如此反擊能力？”

“給我放箭射殺，用火箭燒死他們！”他歇斯底里的咆哮起來。

別人都當死的那位是他侄子，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是他親兒子。

他妻妾成群，卻總是被詛咒似的生產一窩女兒，直到有一天，他醉酒與寡嫂的一夜媾和，破天荒的生下一男丁，雖然這孩子在他的溺愛下生性嗜殺，經常喜歡虐殺老人，但他的兒子豈是低賤的庶人能殺。

眾羌人將領怕北宮伯玉遷怒他們，紛紛下令射擊。羌箭密密麻麻隱在風聲中，如雨點般射來，很多來不及躲閃的兵卒連連中箭，還好有鐵甲防護，沒有危及性命的。

可村寨老人可就慘了，有的行動緩慢，躲避不及便稀里糊涂去見了祖宗；有的好不容易躲在墻角，一簇火箭射在屋里草垛上，燃起熊熊巨火將其吞滅。

村寨里，四處可聞老人的哀嚎聲、嘶吼聲。

華雄一把撞開熊熊燃燒的里正家門，烈焰燒的房具噼啪作響，不時有橫梁倒塌，濃煙嗆得他不?？人裕櫜坏闷渌?，他直接沖進火中大喊：

“翁父，你在哪里？”

“這吶！”華勇趴倒在地，引著衣袖捂住口鼻，嗡嗡發聲。

這時，一輪羌箭再次來襲，‘咻咻咻’穿縫而過，釘在墻壁與地面，險些將華雄給射死。

華雄貓著身子竄到華勇身邊，一把背起老翁，幾個大跨步躲過幾支飛箭，這才沖出房屋，向著呂布一路狂奔。

“翁父，可有傷著？”

趴在養子背上，華勇咬牙搖了搖頭，看著臉如黑炭的華雄，他很是欣慰地笑了笑。

曾幾何時，阿雄還是個被遺棄山野的娃娃，如今已成長為頂天立地的九尺大漢。

這孩子的背真溫暖啊……

幾波箭雨洗地后，呂布等人構建的攻勢完全被壓制，羌兵開始四面八方大肆進攻村寨，華勇所住距離呂布塞卒不遠，卻也是羌人最多的一方。

華雄背上有人，跑得不快，但他堅信只要再過幾個房屋就能見到呂布，有那些兵卒的庇護，他與翁父一定能活著出去！

斜刺里，一桿長矛忽地從墻角刺出，華雄急于閃躲，連同背上的老人一同摔在了地上。

羌兵見一擊不中，又是一矛戳來，這時華雄有了防備，就地一滾，身子猛然將敵人撞飛。

他還想背起華勇逃命，卻被聞聲趕來的五個羌騎團團圍住。

華雄一手舉刀對峙，一手張開臂膀將華勇護在身后。

“阿雄不要管我了，快跑，不然我們一個都活不了！”老人焦急大喊。

略微掙扎一番，華雄很快做出決定。

他前跨一步，一把拍掉離他最近的羌刀，再彎腰錯身躲過一刀，環首刀斜刺進戰馬的腹腔中，痛得戰馬‘唏律律’亂跳。

尋得空隙，華雄就要帶華勇走，卻發現老人已經跑了出去，他這時才發現翁父背上竟插著一根羽箭。

華勇此時已經撿起地上羌刀，握刀在手，他好像又回到了隨張奐將軍列陣殺敵的年月，回頭看向華雄，口中喃喃：

“青春不在，青春常在！”

隨后他大吼著朝身旁敵人刺去，打算來一個同歸于盡。

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叟如何是壯年兵卒的對手？

只一回合，尖刀就透體而過，殷紅的血液冒著熱氣汩汩流出，在雪地里綻放成朵朵鮮花，讓冰寒的雪地也為此消融。

老人死前還不甘心的轉過頭，朝著華雄想要說些什么，卻被羌人抽出長刀，身體便再也沒有氣力支撐，蒼老的身軀轟然倒地。

“啊！”

華雄發出凄厲的嘶吼聲，華勇的死，讓他不敢接受這個事實，那個待他如親子的翁父，就這樣死在了他的面前？！

憤怒沖散了他的理智，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殺光眼前的敵人！

他怪嚎著提刀砍殺，招式大開大合，像一個瘋子般全無防備。九尺的身軀很快就鮮血淋淋，而滿身鮮血反而更刺激了他的神經，每一次揮刀都是你死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