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宅內，妖魔的笑聲和著王家村、小潭村人的叫囂混在一起。

毛成喜隱藏在眾人身后，見人心可用，高聲呼喊道：“諸位！我們人多，別怕！直接亂棍打死這怪物！”

仿佛得到了某種信號，眾人紛紛沖上前去，鋤頭、木棍、鐵耙、火把揮舞而下。

朝著頭臉、朝著眼睛，朝著他們認為的致命處。

一陣黑風憑空而來，將所有人轟開，七零八落的倒飛出去。

鋤頭、鐵耙、木棍，都斷成了幾節。

“有妖法??！”

“怪物殺人啦！怪物殺人啦！”

“妖魔”緩緩站直了身子，身上骨節不斷爆響。

它已經很多年沒有站直了。

眾人此時才發現，這怪物居然足有近八尺高...火把被腥風吹動，化作繚亂的影，在其壯碩的身軀上聳動。

“妖魔”深深的看了一眼所有人。

尤其是躲在人群中的毛成喜。

對方這般歇斯底里...“妖魔”已經沒有最后一點僥幸了...

而那些剛才被震開的漢子紛紛爬起來，左摸摸右摸摸，發現居然身上半點傷痕也無。

先是發懵，之后立刻狂喜，高聲道：“兄弟們！那怪物不敢傷人！”

還有擔心其他人膽怯，拿不到賞銀的，故意喊的很大聲：

“果然！不過虛張聲勢罷了！剛才好似我自己跌倒的！”

“我身上沒事兒！也不疼！你們別被嚇到了！”

妖魔沒有去管這些人的叫囂，只是沉默的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巨大的身軀，丑陋的臉，它往前一步，眾人就退后一步，壓迫感極強。

但...村民們看他的眼神，有仇視，有貪婪....唯獨缺少一點恐懼。

怪物不敢傷人。

但人卻敢傷它。

只是，缺少一個再度發難的契機罷了。

“妖魔”就這么一步一步走出了村長宅院，卻仿佛用掉了全身的力氣，背影雖然猙獰，但卻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它累了。

“妖魔”指了指山腰上的那口深潭的位置，接著一躍而起，朝那邊而去。

這莫名其妙的做法，讓眾人愣了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還是王家村人高喊了一聲：“隨我一起，莫讓他跑了！”

“天快亮了！這等邪物白天必然虛弱！它是怕了我們想跑！快追！”

“對！決不能錯過這等機會！”

貪婪和仇視讓他們聚在一起，人一多，就喜歡從眾，這幾十號人真的就朝那邊跑去了。

毛成喜在人群中心中一驚，不知這妖魔什么意思？

但他絕不希望這些王家村的流民去到潭水邊，可無論怎么呼喊，都沒人應他。

群情激奮之時，已經不是那么好控制了。

“妖魔”的速度不快，它本可以幾個縱躍，就回到潭水邊，但路上卻經常停歇，似乎在等后面那些村民一樣。

路過某處時，妖魔側目看向不遠處的磨坊。

那里，有它同父異母的哥哥...但辱它最多，最兇的也是他...

再奔走幾步，停在酒樓前。

它這些年，偶爾會在山里打了獵物，來酒樓換些東西，一般換不來錢財，一整只獐子，也只能換些破了角的陶碗。

又是奔跑幾步，來到了客棧。

心里有些慚愧，想著秀秀今日便要離開，才心急偷了衣服，卻壞了別人東西。

最后，它回頭望了一眼下方的小潭村。

無數個夜晚，它在自己的山洞中睡不著，也曾朝下這么望著小潭村。

期待著那些光亮之中，未來是否會有屬于自己的一盞。

今晚，真的有火光為它而燃，卻不是歸家的守候，而是狩獵的火把。

妖魔就這么不快不慢，引著眾人不斷向上，最后來到了深潭的所在處。

剛好撞見了準備下山的李成仙一行。

李成仙立刻將弓架在身前，楊威寶刀出鞘，宋子仁祭出玉方印，私衛也紛紛拔出武器，嚴陣以待。

如果宋子仁推測不錯，對方很可能是...

一個體質特殊，多年修行的三境修士。

這和力氣大的怪物，已經完全是兩個概念。

尤其是此時妖魔已經不再遮掩身形，無論是可怖的面容，還是雄偉的身軀，都給了他們莫大的壓力。

那張臉無論看幾次，都感覺駭人，楊威第一次看見正臉，手心甚至冒出汗來，神經高度緊張。

可妖魔只是看了一眼他們，并未有什么動作，繼續朝前走。

眾人不清楚它要做什么，但似乎不像要動手的樣子，下意識拉遠了距離，讓出一條路來，但手中兵器卻依舊沒有收起。

路過李成仙的時候，“妖魔”突然轉頭道：“抱歉...袍子...沒法賠你...”

李成仙一愣。

等妖魔越過面前后，李成仙才出言道：“你為什么在意那些孩子！”

這是僅剩的謎團了...兩者應該毫無交集才對，這妖魔難道還是個急公好義的性格？

妖魔一頓，而后繼續向前。

楊威皺眉了許久，最后一揮手道：“走，去看看它要做什么...”

妖魔就這么一步一步走到那口神異的潭水邊，朝下望著，此時已經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時候，池底那些丑陋怪魚連影子都看不清了。

但卻能看到它自己那張可怖的臉。

即便它自己，也看不慣自己的樣貌，平日從不愿意盯著水面看。

今日卻看了許久許久。

漸漸地，那些追趕的村民也抵達了潭邊，看到刀甲俱全的李成仙一行，天然的畏懼甚至更勝于面對妖魔，反倒是安靜了許多，沒有那么狂熱和吵鬧。

妖魔聽到了動靜，不再凝視水面，抬頭看向了眾人。

一直等到所有人到齊。

而后繼續向前。

它。

走入了潭水....

不，是走上了潭水。

那不知多沉重的巨大身軀，居然就著這么站在了水面上，連一點波瀾都未驚起。

這一幕讓熟知修士境界的楊威等人驚駭異常。

“四境立海！這妖魔居然是四境修士！怎么可能！他就靠著吃野果蟲豸，修到了四境？！”

宋子仁震驚的喃喃低語，這超出了他此前最極端的預估，也超出了他對修行的理解。

難道它真的是天外魔和人類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