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賈鈞站在酒店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著這個城市的夜景輝煌,一口接一口的抽著煙。
白天,他從紀小柔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不僅補齊了姜麗從安市失蹤之后的時間線,也逐漸有了“沈先生”的大致印象。紀小柔說,沈先生給姜麗買的房子是全款支付的,即便白市只是個四線小城市,一次性拿出幾十萬來買套房,而且還不寫自己名字,足見這男人在姜麗身上下的本錢有多厚。
可是,比起得到這些信息,讓賈鈞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則更多。
首先是沈先生花錢買房的動機是什么?他既然給姜麗買了房,為什么又在半年后將她拋棄?這里面發生了什么,讓沈先生對姜麗的態度發生了如此大的轉變?如果說男人一開始就準備拋棄姜麗,玩弄她而已,那又何必一開始就給花這樣的錢呢?
其次是姜麗的態度,以自己對她的了解,姜麗是個心高氣傲的女人,怎么可能會為了一套房委身于某個男人?更何況,她自己在安市發展的風生水起,只要自己不作,再過兩年,一樣能在安市買房,何必回白市置產?
賈鈞想到這兒,重重的吸了口煙,深吸進肺里,又長長的吐了出去。
最后一點,就是那個瓷娃娃。賈鈞回頭,看向擺在桌上那對娃娃。印象里,這已經是自己第三次見到這個東西了。楊慧芳給自己寄過來的哭泣的瓷娃娃,姜麗家里那個鐵盒子里收藏的一對瓷娃娃,然后就是今天在一個樓盤的售樓部竟然也見到了。
可實際上,如果真要追溯起來,自己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見過瓷娃娃。早到和姜麗剛認識不久,他就在姜麗的包里見過這個東西。隨后兩人確定關系,畢業后又去了安市,賈鈞發現姜麗很喜歡瓷娃娃,家里時常出現瓷娃娃的擺件,都是成雙成對。
賈鈞剛開始只以為是姜麗小女生性格,喜歡娃娃什么的,但后來發現她每次拿出來的瓷娃娃都不相同,不免就有些好奇,問她是從哪里來的。姜麗都一臉欣喜的告訴他,這是她的好友送給她的。
所以,她的好友就是“沈先生”?賈鈞意識到一個自己不愿去想的可能性,姜麗和這個沈先生很可能很早以前就認識,且兩人感情匪淺。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姜麗愿意跟著沈先生放棄在安市的一切,跟他離開。也能解釋沈先生選擇在白市買房,而不是其他地方。他和姜麗很可能就是在白市認識的,兩人自小青梅竹馬,這樣的情感,自然不是自己這種區區交往了幾年的男友可比的。
賈鈞再次陷入無比的沮喪和自我懷疑中,顫抖著手再次給自己點上一根煙,房間里頓時煙霧繚繞,彌漫起嗆人的煙草味。火光明暗交替間,賈鈞忽又想到一個疑點,如果那沈先生和姜麗交往那么久,為什么楊慧芳對沈先生這個人一無所知,難道對女兒的生活一點都不關心?又或者姜麗把兩人的關系密不透風?
可是這中間有十多年的跨度,楊慧芳真的一無所知?賈鈞深吸一口煙,微微瞇了眼,他又回想起那天和楊慧芳見面的一些細節,如果真要說起來,楊慧芳表現得雖然很悲痛很震驚,但怎么感覺都有點浮夸。
賈鈞摸出手機,想問問楊慧芳知不知道姜麗在白市有套房,但正要撥通時,又沉默了下來。如果楊慧芳真的對自己有所隱瞞,或者另有打算,那自己如果這樣直接詢問,一定會打草驚蛇。
他不由想到了下午那輛黑色的轎車,究竟是不是自己多心,現在還沒法驗證。但如果真的是有人跟蹤自己,那對方的目的是什么?他仔細想過,在這次之前,自己從未來過白市,那就不太可能招惹了白市本地的麻煩。如果不是白市,那會不會是從鳳鳴鎮來的呢?
賈鈞在煙霧繚繞中漸漸冷靜下來,現在自己在明,對方在暗。從自己踏上鳳鳴鎮,打開楊慧芳的那扇門時,自己就好像踏入了一個看不見的圈套,順著一條無形的繩索,走到了現在。看上去自己了解的越來越多,知道的越來越多,但他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不了解的更多。
“呼——!”一口白煙吐出,賈鈞瞇了瞇眼,擺在自己眼前的路只有一條,那既如此,自己唯有走下去,才有可能發現更多的線索,引出更多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自己想要的真相。
他側頭看著手邊那張寫著一個地址的半張紙,輕輕的吐出一口氣,隨后滅了煙蒂。
同處西南,白市和鳳鳴鎮有相同點,也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白市大,比鳳鳴鎮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其次就是這畢竟是個城市,而不是城鎮。白市的城市規劃雖然不如安市那么磅礴大氣,但精致巧妙之處卻比安市更有奇思妙想。最后一點便是,白市雖然也是建在丘陵之上,可城區道路還算平坦開闊,即便有坡路,也是緩坡,不比鳳鳴鎮那動不動就近乎九十度上坡,出門逛街就等于爬山。
賈鈞換了身休閑白T恤,牛仔短褲,戴著墨鏡在街上閑逛。是真的閑逛,無所事事又漫無目的的閑逛。他在安市這些年,可從沒有這么清閑的時候。安市是打拼的城市,講究的是快準狠,只要出門,無論是辦事還是吃飯,哪怕是談戀愛都得掐著時間來。
難得有這么一個機會,可以讓賈鈞享受一下難得的時光,他怎么也要充分利用難得的假期,換取丟失依舊的情緒價值。
白市的陽光不是那么猛烈,樹蔭之下略有涼意,但還是有些悶熱。賈鈞坐在街邊的小店里,一勺一勺吃著白市的特色小吃,紅糖冰粉。這東西在安市很少見,這里卻是滿大街都是。這冰粉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加上兩勺紅糖,兩個冰塊,吃一口下去,比吹空調涼爽。
賈鈞這兩天幾乎把白市的特色菜都吃了個遍,對那些辣菜還是不太適應,但對這些街邊小吃倒是非常喜歡。每天都能吃上幾碗,樂此不彼。
賈鈞攪動著碗里亮晶晶的冰粉,三兩口吃著,翹著二郎腿,又時不時的左右看看,好奇的打量四周。興許是天氣炎熱,也興許是工作日,街上的行人不算多。路上的車也不算多,除了小車,更多是自行車和電動車,一茬一茬的過去。
可是,就這樣寥寥無幾的街道,賈鈞依舊看到了那個帶著帽子的人,離自己十米開外,躲在拐彎的角落里。
兩天了,賈鈞并沒有急著去那張紙上的地址,在城里閑逛了這么久,目的終是達到了。然而當自己第一次發現那個戴帽子的男人時,震驚之余便是極大的恐慌。
真的有人在跟蹤自己,當這個認知得到了驗證時,賈鈞的第一反應是跑,離開白市,回到安市,回到自己熟悉的環境里。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后,賈鈞思考許久,權衡利弊后,不得不故作不知的繼續扮演一個悠閑的游客,依舊無所事事在城里閑逛,吃吃喝喝,時不時的拿著手機拍拍照。
于是,他的照片里,就多了些邊角路人的身影。
一而再,再而三,賈鈞數著自己被跟蹤的地點,漸漸地竟然適應了。只是,那人似乎就這么遠遠的跟著自己,沒有額外的動作,更談不上有什么圖謀了。
賈鈞盯著手里光滑可鑒的勺子,印出自己冷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