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XX年XX月XX日,天氣:陰
人生是選擇的結(jié)果,我最近常常會想到這句話。選擇要分對錯,可人未必會承認選擇的錯誤。
這一年多來,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當時沒有做那樣的選擇,是不是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結(jié)果?
然而,誰能預(yù)知未來的?人在做選擇的時候,又怎會知道對錯呢?
累了,我真的累了。執(zhí)著于結(jié)果,未必就能如自己所愿。
我放手了,徹底放手了?!?
賈鈞幾乎是一字一句的看完了這篇手寫的日記,也是姜麗的最后一篇日記,時間在距離她死亡前的一個多月。而看她日記的內(nèi)容,從頭到尾都透出一種悲傷的絕望和不可挽回,尤其是最后一句話,看的賈鈞汗毛倒立,心里發(fā)顫,所以姜麗是怎么死的?他抬頭看向姜母,瞪著眼睛不可思議道:“姜麗她,是……自殺?”
楊慧芳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神色悲愴:“應(yīng)該說是一種慢性自殺。小麗自回來后,情緒就不太對。也怪我,不夠關(guān)心也不夠重視,總以為她只是心情不好,等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起來。可沒想到,她的精神狀態(tài)始終很低迷。剛開始是不愛說話,到后面,她變得喜怒無常,一會兒很激動,一會兒又很悲觀。我不敢說一句違背她意思的話,也不敢讓她受一點刺激。”
賈鈞怔怔的聽著,他有些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情緒極度不穩(wěn)定的姜麗是怎么樣的。和姜麗交往了五年多,他的記憶里,姜麗是個異常堅強的女性,心智堅韌異于常人。且她很聰明,也很驕傲,怎么會讓自己陷入這么卑微狼狽的地步?
楊慧芳頓了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隨即又嘆氣道:“但情況依舊沒有好轉(zhuǎn),依舊朝著誰都不想看到的方向發(fā)展。小麗的身體也開始出現(xiàn)問題,醫(yī)生說那是心理影響了生理。我不是很懂這是什么意思,但我隱隱覺得,小麗已經(jīng)有了死意?!?
賈鈞皺眉:“為什么不送到大醫(yī)院去看?。俊?
楊慧芳抬起眼皮看著賈鈞,眼睛里如一潭死水:“我都去過了,但這樣的病一旦傳出去,小麗以后該怎么見人?我們這里不像外面的大城市,街坊鄰居,親朋好友,要怎么看待小麗?她將來該如何生活?”
那就眼睜睜的看她去死?賈鈞豁然站起來,攥著手掌牢牢的盯著姜母,眼睛仿佛又一團火要燒起來。可他看著老人蒼白的臉色和斑斑白發(fā),終究把那句責問吞了下去。頹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是啊,這里是鳳鳴鎮(zhèn),一個偏僻的山區(qū)小鎮(zhèn)。鎮(zhèn)上的人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按部就班的一絲風(fēng)吹草動都能讓小鎮(zhèn)居民議論傳播開來,更別說姜麗這樣特殊的“病”。要知道,心理疾病在以前都統(tǒng)稱為“精神病”,如果傳出去了,姜麗這樣要強的女孩子,要如何面對以后得生活?就算她治好了,也幾乎社會性死亡了。
“都怪我,”楊慧芳帶著哭腔,再次開口道:“是我見識淺薄,太要面子了,害了小麗啊。”
“不,不能怪你!”賈鈞猛地抬起頭,憤恨的咬牙切齒道:“是那個男人的錯,是他誘拐了姜麗,又始亂終棄拋棄了小麗,才讓她走了極端。”
楊慧芳抹了一把眼角得淚,又抬頭看向墻上的照片,女孩兒溫婉的笑容依舊如故,宛如在世。賈鈞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滿身的戾氣忽然散去,只剩沉甸甸的哀傷。他沒有想到那天晚上會成為自己和姜麗人生的轉(zhuǎn)折點,也沒想到一次出軌能讓姜麗丟了性命。那個男人,姓沈的男人,到底是誰?他到底對姜麗做了什么?賈鈞依舊心存疑惑,姜麗會因為感情而深陷泥潭,她不像是那樣的人。
可是,擺在他眼前的證據(jù),又幾乎能斷定,姜麗就是因為秘密情人“沈先生”而遭受感情重創(chuàng),進而患病離世。
賈鈞沉默的掃視著桌上的東西,最后把視線落在了那張銀行卡上,心思微動,看著楊慧芳出聲道:“阿姨,我有個想法。”
楊慧芳轉(zhuǎn)頭看賈鈞,見對方神色猶豫,眼神有些躲閃,心里多少明白了點什么,將銀行卡推過去,輕聲道:“這張卡本來就是你們?yōu)榱速I房而存下的,小麗不在了,這個錢你就拿去吧?!?
銀行卡重新回到了賈鈞手上,他有些窘迫,硬著頭皮繼續(xù)道:“阿姨,這個錢就當我借的。等我緩過這一陣,我會還的?!?
楊慧芳無謂的笑笑,擺擺手道:“我一個老太婆,在鳳鳴住習(xí)慣了,就算真讓我搬到大城市去住,我也不會去。這個錢,那就盡管拿去。只是,我有個要求。”
聽弦歌而知雅意,這位老太太是個聰明人,自己剛拿出銀行卡,對方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圖。賈鈞面色微紅,不知是尷尬還是激動,當即正色點頭道:“我一定會找到那個‘沈先生’,給你,給姜麗一個交代。”
楊慧芳輕微的點頭,敲了敲桌面:“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找到‘沈先生’的那一天,小麗的死亡證明,我會給你。”
賈鈞長松了一口氣,這才是他這趟不遠千里來西南的真正目的。手里這張銀行卡確實是姜麗的,但要想取出來,必須要存款人親自去,如果存款人亡故,就要其人的死亡證明。賈鈞本意也沒想要盜用這個錢,只是想借一借,以解燃眉之急。當然,如果,萬一這張卡的錢不夠,那就只能動用另一張卡了。賈鈞不動聲色的握住了銀行卡,有些燙手,卻不敢松手。
不過,楊慧芳既然這么說,賈鈞多少看到了希望。只是要怎么找一個素未謀面之人,賈鈞有些傷腦筋。
離開姜家后,賈鈞帶著三分激動,七分忐忑站在樓下的院子里,抬頭再看一眼那個種滿了綠色植物的陽臺,微微皺了眉頭,眼神里還多了幾分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西南多雨,但不是梅雨。往往一團烏云飄過,立時三刻得下了,下完了,烏云就散了。雨量不大不小,倒是剛好緩解地下蒸騰而出的熱氣。還有雨后的空氣,散發(fā)著淡淡的泥土氣息,有種大城市沒有的別樣清新。
賈鈞趴在窗戶外,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人群,煙灰缸里已經(jīng)有了好幾個煙蒂,而他的指尖夾著一支剛點燃的煙,冒著隱隱的紅光。吸一口煙,吐出煙圈,面上帶著難得的淺笑。
這家酒店據(jù)說是鎮(zhèn)上唯一的星級酒店,建在鎮(zhèn)上最繁華熱鬧的地方,是個四通八達的正中央。熱鬧倒是真熱鬧,車輛行人,商販流攤,來來往往。車鳴人聲,不絕于耳,隔著窗戶都能聽到那滿兩百減二十的叫賣聲。
賈鈞又吐出一個煙圈,笑容變得有些無奈,大清早就被吵醒了,這種體驗也是相當難得啊。即便是安市最偏僻的小區(qū),也聽不到這種當街叫賣的淳樸鄉(xiāng)音了。
無奈的搖搖頭,賈鈞扔掉了還剩半截的煙頭,重新關(guān)上窗,坐回床邊。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fā),看了眼時間,一時間有些恍惚,平日里的這個時間點,自己正手忙腳亂的準備出門上班呢,像這樣懶洋洋的坐在床邊,漫無目的無所事事,還真是幾年來的頭一遭。
已經(jīng)想不起有多久沒有休假了,這些年,自己的生活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即便是周末休息,也從來沒有放下過公事。腦子里的弦,始終沒有松懈過。
可是現(xiàn)在,在千里之外的西南之地,在一個簡陋的小旅館里,賈鈞感到了片刻的安寧。
不過,更大的難題擺在了眼前。賈鈞看著床頭柜前的日記本,又看了看手機,里面有他拍下的線索,姜麗和那沈先生合影,是整個事情里面唯一有用的一張照片。
賈鈞盯著照片看了許久,也沒辦法從2D的平面照片里找出那個人的真面目。
賈鈞嘆氣,揉了揉腦門,該從何找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