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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日

  • 渡火
  • 沈星妤
  • 9337字
  • 2024-10-10 16:06:10

魔帝瑞奇

游艇在淺灘上擱淺,海水清涼,落腳時,每個人都很難站穩,腳下的巖石沒有一顆是平坦的,一不小心就會被割傷。

“為什么選這座小島?”

“因為名字。”

“它叫魔帝瑞奇。”

“湯姆漢克斯的《荒島余生》就是在這里拍攝的。”

開船的是個大胡子,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一手指向前方,隨便畫了個圈,就把小島給圍了起來。

島真的很小,步行一圈估計用不了二十分鐘。

“大島游客多,自助餐又超難吃。”

“可是這里只有茅草屋,一個人影都沒有。”

“我肚子好餓。”

夏洛話音剛落,四個身穿侍者服的斐濟人出現在了白沙灘上,畢恭畢敬地笑臉相迎。

“BULA!BULA!”

又是那個翹臀帥小伙,雖然斐濟人長得一樣黑,但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來,

茅草屋前堆滿了食物,炭火在鐵板上冒起青煙,日上三竿的時候在海灘邊烤肉,恐怕也只有他們幾個想得出來。又是余麗的主意,章紙年跟著瞎起哄,老柯是真心給老婆面子,把酒店里的墨西哥大廚都請來了,夏洛吃了一大碗水果色拉,眼睛還是盯著紅艷艷的牛肉,鐘杰是最怕熱的,動一動就汗流浹背,楚玲建議大家換上泳衣先去水里泡一泡,等肉烤得差不多了再一起吃。

斐濟小島上的娛樂設施很齊全,只需付個押金就能免費玩個痛快。當女人們都換上泳裝躺在細白的沙灘上時,氣氛忽然就從燥熱難耐變成了悠然自得,就連海風都涼快了起來。男人們看著他們保養得當、身材火辣的的太太,難免是有些得意的。尤其是余麗,穿著一套小罩杯的豹紋比基尼,把豐滿的身材擠得嬌艷欲滴,夏洛和楚玲面面相覷,心照不宣地對余麗擠眉弄眼。

“干嘛呀?”

余麗摘下墨鏡,斜眼看她們。

“早知道應該單獨給你和章紙年準備一座小島。”

楚玲憋著笑,假裝很認真的樣子。

“茅草屋其實也蠻有情調的,我幫你拉個布簾,保證安全。”

“去你的!”

余麗居然紅了臉,下意識地搶過夏洛手里的沙龍綁在腰間。

夏洛樂不可支地笑著,抬頭看見鐘杰正遠遠地看著她們,目光有些曖昧,夏洛把防曬霜倒在手心里揉開,均勻地涂抹在脖子和胸口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鐘杰的臉,他看上去好像更熱了,夏洛竟也有些欲念蕩漾了起來。

不一會兒,男人們也穿上了潛水裝備過來湊熱鬧,章紙年第一個興致勃勃地往水里跳,腳才沾到海水,密封袋里的手機就響了,余麗對他大喊別接別接,章紙年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忍住,急急忙忙退回沙灘又去開他的臨時電話會了。余麗很不高興,生氣地把潛水眼罩扔了,扭頭就走。楚玲和夏洛沒來得及勸,夏洛示意楚玲別別管他們,以她對余麗的了解,一會兒讓大廚給她烤個檸檬三文魚頭,保管她氣消。楚玲坐上了老柯的水上摩托呼嘯而去,只剩下夏洛和鐘杰,這時,一只大海龜從夏洛的腰間游過,把她嚇了一跳。

“會不會有鯊魚啊?”

“有我在,你怕什么。”

“不要了,我不下去了。”

夏洛真的被嚇到了,鐘杰一邊幫她調整潛水眼罩的位置,一邊笑。

“這里是浮潛區,怎么可能會有鯊魚。”

鐘杰很有耐心地教夏洛練習水下呼吸,一遍又一遍,夏洛時不時回頭去看余麗回來了沒有,沙灘邊上依舊空無一人,抬頭看遠處的海岸線,靜悄悄地,老柯和楚玲也不見了,突然間,夏洛感覺有些害怕。

水下,闃寂無聲。

夏洛從未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她依然無法放松身體,感覺自己很僵硬地漂浮在魚群和海藻之間,雙手無意識地游滑,鐘杰水性本來就好,熟練敏捷的巡游速度好像一條黑鮪魚,這讓夏洛越發沒有安全感,不停地想要伸手抓住他。鐘杰很快游回到夏洛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帶她去往另一邊的海域。

夏洛一直搖頭,不太想跟他走,這里魚很多,很好看,她不覺得另一邊會有什么區別,她并沒有鐘杰那樣的探索欲望,她只想隨便泡一泡,然后就上岸去吃烤肉了。可鐘杰很堅持,拽著她的手不肯放,仿佛非要給她什么驚喜似的。兩人比劃了半天,結果,好像都沒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鐘杰放棄了溝通,直接拖著夏洛往前游,夏洛卻開始掙扎,兩人莫名其妙地糾纏了起來,就在夏洛覺得自己拗不過鐘杰打算放棄時,突然,一條小鯊魚迎面撞上來,夏洛本能地抽手蹬腿,小鯊魚瞬間就把兩人分開了。

夏洛想要站起來,腳下的卵石頻頻打滑,不小心嗆了一口水,等到她驚慌失措地從水中站起來時,愕然發現,鐘杰已經不見了。

余麗躲在茅草屋的吊床上假寐。

少頃,她聽見一陣細微的撥簾聲響,好像有人走了進來。

“章紙年,今天晚上你給我滾到陽臺上去睡,不準帶手機!”

章紙年沒出聲,余麗的火氣瞬間又上來了,翻身坐起,這才發現進來的不是章紙年,而是鐘杰。

鐘杰身上濕漉漉的,好像剛剛上岸的樣子,手里抓著一簍子海膽。

“夏洛呢?”

“還在看魚呢,不肯上來,她第一次潛水。”

“你怎么把她一個人扔下了。”

“沒有,她不肯跟我走,我想帶她去挖海膽,這里有沒有工具啊?”

“為什么不給廚師去處理?”

余麗從吊床上下來,看著自顧自翻箱倒柜找開海膽工具的鐘杰,覺得有點古怪。

“我才挖了這么一點點,哪好意思讓人家弄啊。”

鐘杰好像找到了什么,把海膽倒在桌子上,背對著余麗在那兒折騰,余麗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偷看,鐘杰驀然轉身,差點撞上了余麗的臉。

“味道好極了,要不要嘗嘗?”

余麗看著鐘杰用手指挖了一坨新鮮流汁金黃色的海膽肉,放進嘴里,余麗覺得有點惡心,但口水還是忍不住往外涌。

“來,張嘴,我用牙簽撥給你吃。”

余麗猶豫了一下,還是想吃,便小心翼翼地張開了嘴。

“哇塞!這味道!”

“是不是?如果有芥末就更完美了。”

“我去拿!”

余麗剛轉身,就被鐘杰攔住。

“就這么幾顆,吃掉算了。”

“不給夏洛留一點?”

“她不喜歡吃生食,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對,余麗樂不可支地張開嘴,張杰繼續投喂,兩人很快就把桌上的海膽全部干掉了。

余麗肚子不餓了,心情果然變好,鐘杰收拾桌上的海膽殼,余麗幫忙清理工具,兩人各自沉默不語忙碌的樣子,讓余麗感到一種說不出的不自在。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又無比久遠……

“有沒有防曬霜?”

“沒有。”

“我皮膚好像有點曬傷了。”

余麗回頭,只見鐘杰轉身,兩手交叉在胸前,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那眼神提醒了余麗,鐘杰似乎也想起了那似曾相識、十分久遠的,只有他們彼此知道的那種說不出的、不自在的感覺。

“出去吧。”

“我不想出去。”

余麗回到了吊床上。

“吃飯的時候叫我一聲。”

“我陪你待會兒不介意吧,外面真的太曬了。”

“這茅草屋可真簡陋,居然還有上下鋪哦,簡直跟我們大學時候一樣。”

“這個島是拿來拍電影的,又不是度蜜月。”

鐘杰笑了,表情很壞,余麗立刻就想起了他大學時候的樣子。

“知道還穿那么性感,章紙年也是該死,老婆這么處心積慮,他還不領情。”

“鐘杰,你什么意思?”

余麗有些驚,突然意識到他并非是偶然出現在這里的,而是另有所圖。

“對不起,算我沒說。”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他果然沉默了。

余麗聞到自己身上泛起了一股火藥味兒。

“你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起了過去的那些事……”

“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都不高興了,我還能說什么,不說了。”

又來了,那時候,她就討厭他不是話里有話就是話說一半,她真不明白夏洛怎么受得了,這么多年過去,她居然還沒把這個男人看明白,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悲哀。

余麗不甘示弱地擋住了鐘杰的去路,用眼神告訴他,不說明白就別想走。

“我覺得你有病。”

“你才有病!”

“章紙年壓力很大的,他都這個年紀了,上有老下有小,何必再逼他要孩子。”

“這是我和我老公之間的事。”

“沒錯,所以我不想說么。”

他云淡風輕地笑了,那笑容和當年一樣暗藏著發自內心的鄙夷不屑。

時隔多年,余麗發現自己竟然還會有這種自取其辱的感覺。

“你覺得我是故意在跟他較勁,是么?”

“你沒跟他較勁,你是在跟你自己較勁,就因為當年你輸給了夏洛,所以,現在拼了命地要孩子,這種心態不健康,你有沒有想過你男人的感受?”

“章紙年跟你說了什么?”

“他沒說什么,大家都是男人,這點心照不宣的默契還是有的。”

余麗看著鐘杰目不轉睛、看著自己的樣子,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余麗,你是不是特想聽句實話。”

他不知不覺地向她逼近,眼神驟然溫柔了起來,仿佛一聲不響地掐住了她的脈搏,讓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當年,你根本不該為了懷孕而跟她較勁,那就是一個意外,更何況,當年的那個孩子,我們也沒有要。這件事一直憋在我心里,說實話,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余麗感覺自己精神恍惚,好像被人下了降頭似地頭昏腦漲、魂靈搖擺。

“后悔為了一個意外,放棄了一個本該珍惜的人。”

他的手緩緩地靠了過來,身體也微微前傾。

余麗瞬間清醒,立刻機敏地錯開了身體。

“鐘杰,你是不是瘋了。”

“我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想說實話,是你非要我說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撒謊,你說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余麗已經悄無聲息地逃走了。

老柯和楚玲上岸的時候,看見夏洛在幫章紙年貼創可貼,章紙年不知道在哪里磕破了腳背,流了不少血,鐘杰正大汗淋漓地教墨西哥大廚烤新疆羊肉串,就是不見余麗。

“還在鬧脾氣啊?”

楚玲問夏洛,眼神兒有點難以置信。

老柯沒說什么,隨便披了一件防曬衣過去幫鐘杰的忙。

“不知道去哪兒了,茅草屋都找遍了。”

“島就這么點大,她能躲哪兒去?”

“反正我是找不動了……哎呀,她會不會掉海里啊?”

章紙年經常這樣,腦子一熱就驚恐發作,又跳了起來,夏洛一把抓住他。

“余麗掉哪兒都不會掉海里,我跟你保證,她沒事。”

楚玲眉頭一皺,滿腹狐疑地看著夏洛,眼里都是“你確定?”。

“她肯定,一定是找了個沒人偷窺的地方玩性感自拍。”

正說著,余麗白花花的大腿就從不遠處的一塊巨巖背后伸了出來,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白沙,沙龍一披,慢悠悠地晃了回來。

章紙年這才松了一口氣,夏洛狠狠踹了他一腳,他立刻屁顛顛地迎上前去。

章紙年腳背上的傷果然讓余麗軟了心,這招是跟兒子學的,然后,還得親自烤一只三文魚頭給老婆賠罪,余麗就此放過,沒再說什么狠話,只是不知為何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正當大家享受著風平浪靜的烤肉大餐時,最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那通陌生的電話一共響了十五次。

第十六次,是因為楚玲不小心按錯了才接通的。

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楚玲覺得自己應該是被太陽曬暈了,產生了幻覺,直到她重復說了好幾遍,楚玲才猛然驚醒。

“我要回去!”

“現在?”

岸邊只有一條船,突然現在要回去,那剩下的人該怎么辦?

“出了什么事?”

老柯看著楚玲亢奮不已又魂不守舍的樣子很擔心。

“她到了,我要去機場接她。”

“誰?誰到了?”

“李紜。”

重逢

楚玲把游艇留下,乘坐下一班的觀光船上了岸,然后,直奔納迪機場。

船上的自助餐真的很難吃,難吃到想吐。

這應該是一種應激反應,父親去世之后,楚玲經歷了一段漫長的心理治療,對各種療愈了如指掌,她確定這是她見李紜之前必經的過程,如果一點反應也沒有,那才叫不正常。

李紜站在通關出口處的陰影下眺望斐濟湛藍的天空,熱浪和純凈之美在這個地方毫無沖突地合二為一,她還沒走出梅雨季的上海,生怕自己一踏進光里,就突然被烈日融化了。

李紜閉上眼,關閉了自己所有的五感。

每次直播開始前五分鐘,她都會這樣冥想,讓自己可以徹底安靜下來。

她想試試靠直覺從人群中辨識她,那是她們從小玩到大的游戲,每一次,不管相隔多遠,只要彼此靠近,就能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李紜睜開眼,驀然回首——

楚玲從排著長隊的落地簽人群里走出來。

“你已經出來了?我找了好久。”

她臉色紅潤,鼻尖的汗珠亮晶晶的,好像突然回到了十八歲。

“我有簽證,不用排隊。”

李紜微微一笑。

她有簽證,她早就準備好要來。

楚玲感覺自己因為心跳突然加速而不得不克制自己。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兩人異口同聲地彼此問候,并同時覺得有些許尷尬。

一路無話。

李紜專心地看著窗外的風景,偶爾問一些有關斐濟風俗民情的問題,楚玲一一作答,盡可能表現得自然,然后,便是沉默。

沉默與心潮起伏,交替,交織,難以分辨。

“先睡一覺,倒倒時差。”

兩層樓的豪華獨棟海景房,李紜放下行李,意外之余,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夏洛和余麗呢?”

“她們住在你隔壁,左邊的連體別墅,就那兩棟……”她跟她走到落地陽臺上,海風撲面而來,空氣里都是新鮮的海鹽味,楚玲指向左邊,然后,又轉身向右,“我和老柯住在你的右邊。”

“老柯?”

“我先生,他姓柯。”

“哦。”

李紜的目光始終望著一望無垠的白沙灘,神情很愜意。楚玲卻在揣摩她的心思,不知道對這樣的安排,她是否滿意。

“我一個人,其實,住單間就可以。”

“我怕你住不慣小房型。”

“你以為我還住老地方啊,早就賣了。”

楚玲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說起過去的事。

“首席伴娘的標配總要有啊。”

“婚禮是后天對吧,戒指要不要先給我,我放保險箱里。”

“好啊,晚上我拿過來。”

“楚玲!”

剛要走,她突然喚了她的名字,她一時間呆在原地。

有多少年沒有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了?她已經不記得了。

“楚玲?”

“啊?”

回頭的一瞬間,李紜看見她眼圈紅了,便立刻走進客廳,背對著她站在餐桌前脫下手表和鐲子。

“有東西吃么?我餓了。”

“哦,我馬上讓他們送來。”

她匆匆忙忙就走了,像個害羞的逃兵。

李紜洗完澡,打開桌上的碗蓋。

麻油青蔥陽春面,加兩塊素雞。

李紜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湯,果然是那個味道。

高三那年,每天放學,楚玲都在他們家的豪宅里吃阿姨做的麻油青蔥陽春面,日復一日,好像永遠都吃不膩似的。

困意席卷而來,李紜迅速吃面,心想,還是有錢好啊,即便是只有記憶的美味也是能夠用錢買回來的呢。

下午三點半。

游艇原路返回,吃吃喝喝將近兩個小時,關于李紜和楚玲的事情,夏洛和余麗只字未提。

“老婆為了一個女人,扔下老公獨自落跑,多多少少得給人一個解釋才對,要不然人家花錢把你們這兩個閨蜜請來是干嘛的?”

類似的話,章紙年和鐘杰都說過了,但余麗和夏洛在這件事上,出奇地一致。

上了船,老柯果然是按捺不住了,直接問夏洛和余麗,楚玲和這個叫李紜的女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楚玲從來沒跟你提過李紜么?”

“沒有,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她一直把婚禮延后是為了等她。”

除了夏洛,其余三人面面相覷,不理解這么重要的秘密為什么老柯會一無所知。

“這是我們夫妻之間的約定,對方不想說的秘密絕不過問,也不會好奇。”

“那現在算是好奇了么?”章紙年反問道。

“不算,因為她耽誤了我的婚禮,我有權知道這個女人為什么對我老婆有這么大的影響力。”

“談不上影響力,老柯你想多了。”

“她們曾經是比親人還要親的朋友。”

“你沒有見過楚玲的父母吧?”

“只見過他父親。”

“她父親真是個好男人,我跟你說,楚玲的父母從她出生起就天天吵天天吵,吵得她都不想回家,后來,認識了李紜,她們初中時候就在一起了,李紜和楚玲一個班,我和夏洛一個班,當年李紜可是個超級富二代……”

“余麗,你不要那么激動好不好。”

“我說的是事實啊,她爸爸那時候身家幾十個億不止。”

“媒體亂寫的,沒那么夸張……”

“我沒夸張,是你記性不好,你忘了那時候多少同學跟她借錢,她從來都不要人還的。”

“這種破事你還拿出來說。”

“你肯定跟她借過。”

章紙年嬉皮笑臉地指著他老婆,余麗瞬間垮臉,章紙年立刻閉嘴。

“真的只有夏洛沒跟她借過錢。”

“那是因為我家教好,我父母從小教我不許跟別人借錢,”余麗趁機踢了夏洛一腳,幸好夏洛躲得快,“當然,我也從來不借錢給別人。”

“你少來,明明那時候你和李紜不熟,你是先認識了楚玲,才認識李紜的,結果她們倆現在最要好,也真是奇怪。”

“聽上去很復雜。”

老柯眉頭都皺起來了。

“不復雜不復雜,簡單來說,楚玲和李紜是初中同學,李紜為了讓楚玲安心讀書,每天都帶她回家吃飯,李紜的父母也喜歡楚玲,把她當親閨女養,在我們眼里,她們倆和親姐妹沒啥兩樣。我和夏洛也是初中同學,關系么……你自己說。”

“比她們倆差……一點點的好姐妹。”

夏洛笑得很無賴,余麗懶得理她。

“我們四個好巧不巧又上了同一個高中,我是跟誰都處得來的,夏洛和我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鐘杰忍不住插嘴。

“你老婆是資優生,眼睛長在頭頂上,哪有時間跟我們混在一起,是因為楚玲進了提高班,她們才好起來的,高中三年,是我們最開心的日子,對吧夏洛。”

夏洛點點頭,臉色紅潤、意猶未盡地笑著,仿佛回到了十八歲,余麗也一樣,章紙年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太太,好像看著初戀時的那個女孩。而在鐘杰的記憶里,還從未見過夏洛的眼角,流露出那么動情那么溫柔的綿綿情誼。

“那后來呢?”

“后來,有一天,突然,楚玲和李紜就絕交了。”

“絕交前她們還打了一架。”

“打架?”

“沒有,她們倆約好了一起出去玩,好像是遇到了小偷還是什么意外的,兩個人是追著小偷打,摔跤才掛了彩……”

“胡說,她們那天真的當街扭打在一起,還拿高跟鞋互砸,是警察說的。”

“那天你在警局嗎?你親耳聽警察說的?”

“那倒沒有……”

“然后,她們就絕交了。”

“對,從那以后就老死不相往來了,一直到……今天。”

“主要也是因為李紜家里出了事,我覺得這是她們斷交最主要的原因。”

“李紜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紜的爸爸經濟犯罪,被抓了,當年新聞鬧得還挺大的……”

“我知道她父親是誰了,那件案子金融圈沒有人不知道的……”

老柯看著章紙年和鐘杰欲罷不能地盯著自己的眼神,最終,選擇了沉默。

“真的很慘,李紜是獨生女,她父親終審判定當日,她母親就跳了樓,家里能賣的都賣了,光還債就還了整整八年……”

最后的這些話本該由夏洛說,畢竟這八年間唯一和李紜還有聯系的只有她一個,但是,余麗說到獨生女的時候就莫名地哽咽了起來,聲音止不住微顫,章紙年默默地遞了兩張紙巾給她。

這時,游艇的引擎突然熄了火,船在水面上安靜地飄蕩了好一會兒,海風也突然變弱了,耳畔只聽見浪花拍打船舷的聲音。

余麗傷感地擤了擤鼻涕,直到引擎再次啟動,大家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夏洛忍不住叫出聲。

鐘杰每次都能在出其不意的時候給她驚喜。

戀愛時就是這樣,要或不要,什么時候要,都是他說了算,但幾乎每一次都能讓夏洛極度滿足。

男人對于性事的技巧,通常都不是天生的,但夏洛覺得鐘杰是個例外,大學時代他一共交過兩個女朋友,夏洛是第二個,雖然,夏洛和余麗從沒聊過當年她和鐘杰無疾而終的短暫戀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為這件事從來沒有成為過她們倆之間的芥蒂,反倒是鐘杰很介意。

“如果當初先認識的是你就好了。”

但凡說到余麗,鐘杰總會說這句話,夏洛覺得鐘杰是不是有點怕自己?他真的有那么討厭余麗么?夏洛反倒覺得他心里是在乎那段過去的,即便不怎么美好,也是一段到現在還沒法徹底忘卻的記憶。余麗和鐘杰戀愛的時候一定比現在瘋,若不是因為愛情沒了,余麗估計怎么都不會分手,她可比夏洛好這口。

不知道章紙年知不知道這件事,夏洛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問過余麗。

都是陳谷子爛芝麻的事,老婆們都不在意,丈夫們卻汲汲營營謹小慎微,難免顯得有些虛偽。

夏洛渾身酥軟地喘著氣,眼前又不適時宜地出現了白天、海邊的那一幕。

這又是一次安撫歡愉么?

鐘杰每次覺得自己做錯了,就會用這招來討好夏洛,因為夏洛不喜歡吵架,所以,他只能用身體和她交流,就連做愛她都是不肯輕易釋放的,但鐘杰每次都能讓她破防,把女人最原始的快樂表現到極致。

“……你到底去哪兒了……”

“我去挖海膽了。”

“海膽呢?”

“吃掉了。”

“全部?”

“嗯,全部。”

“你會拉肚子的。”

“好像是有點不舒服了……”

鐘杰在水里放了個悶屁,氣體噗嚕噗嚕冒了兩個泡,夏洛假裝嫌棄,把沐浴球扔在他臉上,他倒是皮厚,依舊慢吞吞地從浴缸里撈起肥皂泡堆在夏洛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繼續孜孜不倦地安撫著她歡愉過后的余溫,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敏感的部位,他都不會放過。

有一個這樣的丈夫無疑是幸福的,但夏洛依然覺得他們之前少了點什么,或許,這便是她每次和丈夫親熱完,反而會覺得更孤獨的原因。

“我想去看看李紜。”

“這么晚了,她應該睡了吧。”

“根據時差,現在她應該醒了。”

鐘杰不高興地黏在夏洛胸前,把她死死地纏在懷里。

夏洛放棄了,難得重色輕友一次,李紜應該不會介意。

楚玲耐心地聽老柯把返程途中,她們七嘴八舌說的那些話轉述完畢,期間有好幾次,差點忍俊不禁。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好不好,你知道我和她們不一樣。”

此刻,老柯的眼神充滿了“你們女人真是令人頭疼的麻煩物種”的意識審判。

“那個李紜到底怎么樣,靠不靠譜?”

“靠譜。”

楚玲把戒指從保險柜里拿出來放進包包里。

“她沒耽誤你的婚禮,就這點來說,你應該對她感恩戴德。”

老柯無奈地笑了笑,她吃定他無力反駁,誰叫他那么堅持這個儀式,有沒有婚禮,他們都一樣白頭偕老,沒想到老男人一旦認真起來會那么頑固。

“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

老柯拿走了她的包包,拉著她坐下。

“說實話,我不擔心那個李紜,我反而比較擔心你另外兩個朋友。”

“為什么?”

老柯猶豫了,暗自低頭,思忖著要怎么說。

楚玲覺得事情很嚴重,心不由自主跟著懸了起來。

“余麗的老公,那個章紙年,想我投資他創業。”

“他要多少?”

老柯伸出五個手指。

“五百萬?”

楚玲瞬間沉默了。

“他們公司真的不行了么?”

“不至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是不想干了,覺得上市公司CEO壓力太大,還

得再加一個孩子……”

“孩子只是借口,余麗跟我說,他只想換個老板伺候。”

“我不需要這樣的人。”

“我知道,所以,五百萬……我有點驚到了……”

“哦,那你得有點心理準備,夏洛的麻煩可能更大。”

“怎么說?”

楚玲意識到這次,夏洛的直覺也許又準了,她從小就有這種天賦,第六感一旦觸發,信息量就特別大,但每次她們都不太愿意相信她的直覺,總認為是她過度敏感,所以,從來不放在心上。

“鐘杰這個男人,藏得很深,不像章紙年直話直說。”

“他也跟你開口了?”

“不肯直說,一直在下餌。”

“什么餌?”

“各種融資的餌,昨天晚餐的時候就開始了,章紙年可能是頭腦發熱,鐘杰是真的有備而來的,今天烤肉的時候又翻了新花樣來找我洗腦,他似乎很自信能說動我,他也確實很會說故事,而且胃口比章紙年大得多,他有事瞞著夏洛,是件大事……”

老柯的語氣輕描淡寫,但其實,他是在很嚴肅地告誡楚玲要提醒夏洛,她丈夫的財務狀況很有問題,要小心。

“讓我想想。”

是得好好想想,有些事,一旦打破了平衡,引發的,可能是一場無止盡的災難。

楚玲并沒有想過要去管她們兩家的閑事,雖然她知道,只要不違背商業原則,老柯總會給她三分薄面。

但是,她必須要讓老柯明白,她真的和余麗、夏洛不一樣,他們的婚姻里,也許永遠都會保留一些秘密,但也永遠不會允許被其他人干擾,連孩子都不行,更何況是她的閨蜜。

海浪。

傾斜的巖石。

太陽還沒有升起,海岸線黑與白的交界處,是深灰色的霧霾。

腳沒入砂石,細碎的摩擦聲在耳邊回響,潮水推著雙腳往海中央去,一個踩空,半身便泡在水里了。

雙腳垂死般松弛地飄在浪里,身子起起伏伏,等著下一波潮汐來臨,就會徹底沉入海底。

殘喘的呼吸,寂靜又平穩,天空露出魚肚白,太陽要出來了。

巖石繼續傾斜,伴隨著瓦礫掉落擊碎的噼啪聲。

驀然回首——

看清了,那不是巖石,是老宅的屋頂。

母親含淚回頭看了一眼,便縱身一躍,消失了。

“你放過他,我就放過你。”

響亮的耳光,眼前一黑,有什么東西砸到了頭,別慌,抓她的馬尾,她最怕別人抓她的馬尾。

尖銳的鞋跟劃過右臉,火辣辣地留下一道血痕。

她歇斯底地尖叫,另一只高跟鞋還在手里。

他會恨死她。

不,不要恨她,恨我,應該恨我……

“如果你不離開他,我就咒死你!咒死你全家!”

那就一起死好了。

海水頃刻間淹沒頭頂……

…………

李紜從噩夢中驚醒,胸口的窒息感還在那里,那即將沉入深海的瀕死的感覺,依舊如此清晰。

閉上眼,深呼吸。

李紜沉下心,對自己說,然后,數著,一、二、三。

這時,門鈴響了。

“李紜……”

站在門口的是夏洛,還是楚玲?

她不太確定,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不是夢里人的召喚,所以,她是真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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