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表的主人比它還要冷，金絲邊眼鏡下一雙黑沉的眸子，微微一瞇，氣場以主人為中心四面鋪開，從唇齒間溢出一個冰冷的字，“滾。”

那醉漢正欲還手，在看清眼前人的臉后，臟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端著酒訕訕走開。

江妍揉著發痛的手腕，抬眸，正對上那雙深邃的眼。

是被她打翻酒的人。

“謝謝，剛才打翻您的酒實在抱歉。”

“無妨。”

陸庭之看著江妍發紅的手腕，“沒嚇著你就好。”

他的聲音很獨特，帶著點南方口音，像浸在冬日雪水里的松柏，又夾雜著點煙火氣。

江妍斂下眸子，“在這里上班，常有的事。”

突來的插曲將她的心情攪得一團糟，前二十五年里所有倒霉的事加起來都沒有今天讓她心煩，臺上dj還在放著嗨歌，江妍的心煩躁到了極致。

她沒在男人這多停留，再次道過謝后，穿過人群走出酒吧，原本嘈雜的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在江妍走后，一直繃著臉的顧斯齊終于忍不住，碰了下陸庭之的肩膀，惡趣味地陰陽怪氣，“沒嚇著你就好~咱陸大少爺什么時候這么貼心了？”

天空還在洋洋灑灑著雪花，偶爾一陣風吹過，江妍深吸了口氣，大腦清醒了許多。

她從兜里摸到剛剛帶出來的煙，抽出一根叼在唇邊，低頭攏著手點打火機。

連擦了三次，打火機的火一次比一次小，最后一次只聽著打火的摩擦聲，連火星都沒看著，江妍倒轉火機，這才發現這只在買煙時問老板要的廉價打火機早已沒了油。

她不甘心地甩了幾下，一點反饋都沒得到后氣得一把丟出火機，轉頭準備去商店時，一只熟悉的手拿著卡地亞火機遞到自己眼前，拇指壓下，火苗直直冒出，點燃煙頭。

江妍就勢吸了一口，尼古丁進入體內，安撫著她糟亂的情緒，煙霧吐出，她的心靜了不少。

沒了霓虹燈的加持，男人身上那股矜貴氣息更濃了些，梳著大背頭，額間落下一捋碎發搭在眼鏡上，帶著腕表的那只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夾著煙，吸了一口后吐出一個眼圈，夾著煙的手帶著風輕輕一推，煙圈逐漸消散。

和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江妍收回視線，從兜里摸出手機，點開置頂的聊天記錄，漫無目的地翻著，往日那些親密的話成了刀子，一點點凌遲著她的心。

她退出聊天界面，閉了閉眼，帶著眷戀的手按下刪除好友鍵。

“和男朋友鬧別扭了？”

江妍不習慣陌生人窺探自己的隱私，但鑒于男人剛才幫了自己，她知道男人沒有惡意，也沒多在意，“分手了。”

陸庭之挑了挑眉，沒再說話。

身側的人驀地抖了一下，他取下搭在身上的西裝遞了過去，“要不要？”

男人和她保持著禮貌的社交距離，江妍看著遞過來的外套，鬼使神差伸出了手，手指剛碰上衣袖，另一旁煙的火星已經攀上了手，她被燙醒，收回手重新搓著胳膊，將煙頭踩滅后拋進垃圾箱后，回了個禮貌的笑，“謝謝，該上臺了。”

說完繞過男人進了酒吧。

陸庭之看著她的背影，指腹在江妍方才觸碰到的那塊輕輕摩擦，感受著那點殘留在布料上，轉瞬即逝的溫度。

江妍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的人，對于周澤這種不體面的分手，她也不會糾纏，刪了好友，兩人就算徹底沒了關系。

站上臺，江妍掃了圈在場的客人，原本男人坐著的位置已經空了。

演出結束后，樂隊幾人都看出來今晚江妍的情緒不對。

許樂一把摟上她的肩，“咱妍姐今兒是受啥刺激了，今晚彈的歌跟死了老公一樣。”

江妍沉默地收著東西，放好吉他后看著眾人，“我們是不是好久沒一起聚餐了？”

說到聚餐，邱秋來了勁，“你還好意思說，每次下班就你走得最早，天天都要回去給你男朋友做飯，都不跟咱幾個一塊玩。”

一旁的小K接上茬，“今晚聚餐，你男朋友不會也來吧？”

兩人都是典型的北方姑娘，一個鼓手，一個鍵盤手。

“不會。”

江妍穿大衣的手一頓，“我們分手了。”

剛松了一口氣的三人又把氣給提了回來。

樂隊會定期在他們常去的烤肉店聚餐，以此來聯絡感情，就在404旁邊沒有多遠，幾分鐘的腳程。

江妍背著吉他走在最前面，身后三人都沒說話，空氣中只有雪被踩后發出的哀嚎，一直到了烤肉店門口，邱秋才壯著膽子湊了上去，試探性詢問，“你跟澤哥談那么久，怎么說分就分了？”

再聽到周澤的名字，江妍只覺疲憊，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今天下午在商場看到的那一幕。

想抽煙。

手探進大衣兜里，只有空癟的煙盒，強烈的念頭又被硬生生壓下，她推開門，讓邱秋她們先進去，對于分手的原因，只說了句感情不和。

要是不和早就分了，哪還能談五年？

見江妍不想說，邱秋也沒再問，替她卸下吉他，另一邊許樂推過去一個扎啤杯，貼心地倒滿了酒。

“強如我妍姐的五邊形戰士，也有搞不定的男人啊。”

話音剛落，便被一旁的小K狠狠踩了一腳，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找補道：“哎喲情侶吵架很正常啊，我跟我女朋友也是三天兩頭就吵架，每次她都刪除拉黑一條龍...”

話沒說完，對面的邱秋又補了一腳，許樂疼得啞語，偏偏江妍情緒不佳，他也不敢發作，臉被憋得通紅。

看著努力照顧著自己情緒的隊友，江妍的心情好了些，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的笑，舉起酒杯，“你妍姐可是五邊形戰士，不過分個手而已。”

見狀，其余三人也跟著端起酒杯碰了上去，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不遍地都是啊。”

話音剛落，店門被推開，顧斯齊帶著雪踏進屋子，身后跟著陸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