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月摩挲著手里的金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抬頭看向孟節(jié)。

“孟郎可知這袋上犀角...”

孟節(jié)心中咯噔一下，摸不清長公主的套路。這樣失控的感覺令他心下微微有些不安。這種感覺就像腳落下，卻發(fā)現(xiàn)底下沒有臺階。

“孟某愚鈍，請殿下明示。”

楊千月笑了笑，摩挲著上面的紋樣，“聽說這種神獸最擅辨忠奸？“

孟節(jié)垂著眸子，斟酌字句。事已至此，只能跟長公主求情，看看是否能博得一線生機。

雖然就他對長公主性情的了解，很是渺茫。

“怎么不說話？”楊千月挑了挑眉，不耐煩地問道。

方才聽到“長孫”這個姓，心里咯噔了一下，對女子的身份有了一個直覺上的猜測。

長孫這個姓不常見。當初看書時引起了她的特別關(guān)注。

書里有位名叫長孫誠的大將是李澤厚起兵時最大的助力之一。

一路追隨李澤厚征戰(zhàn)，輔佐李澤厚建立大唐，平定了多個自擁自立的地方割據(jù)政權(quán)，后期多次征伐突厥，是一名勇猛忠誠的悍將。

突厥之內(nèi)，對長孫誠非常敬畏，聽聞他的弓聲，認為是霹靂，見到他騎馬，認為是閃電。

可就是這樣一位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老將卻招來李澤厚的猜忌。

在南北統(tǒng)一之后，李澤厚借助諂臣之手，削去了長孫誠的齊國公爵位，貶為平民，舉家流放海南島。

長孫誠一生追隨李澤厚，位極人臣，貴為國丈，可謂高光熱血，下場卻如此慘烈，最后病死在流放途中。

當初看到書里此處，楊千月萬般惆悵，掉了眼淚。

沒想到黑衣女子竟是小說里長孫家二小姐，未來的皇后。長相美麗，性子爽朗，俠義心腸，癡戀李澤厚。

楊千月不禁感到疑惑，這眼睛被射瞎了，還能做皇后嗎？

孟節(jié)短暫地沉默了一瞬，拿定了主意，點頭應(yīng)道：

“是。公主殿下明鑒。臣確實認識這位黑衣女子。她乃征北大將軍長孫大人的嫡次女長孫悅。她年幼不懂事，其中恐怕有誤會。求公主殿下寬宏大量，原諒她這一次。”

楊千月略略歪著頭，疑惑不解地問道，“孟郎的意思是長孫大人反了，這會兒正在殺進皇宮，然后安排他女兒來殺我？”

當然純屬瞎編，故意試探孟節(jié)。

孟節(jié)卻沒有絲毫懷疑，反而溫和地看著楊千月笑了。

這樣政治意識的長公主在他心里才是正常水平，太過于英明神武，反而讓人感覺不真實。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長孫大人官拜征北大將軍，忠心耿耿，屢立戰(zhàn)功。長孫悅必不是受她父親之命而來。或許只是受人蠱惑一時沖動。征北大將軍的女兒，活著比死了有用。”

楊千月瞪了孟節(jié)一眼：“有沒有用，關(guān)我屁事！本宮看你面子勉強留她一命。進宮救駕要緊。”

說著就風風火火地往外走。

孟節(jié)頷首，“多謝殿下手下留情。稍后臣再與殿下細稟。”

他想自己已經(jīng)給出了線索，聰慧如她，定能很快想明白其中關(guān)竅。

吉祥立馬領(lǐng)命下去跟胡佳青說了長公主的決定。

被帶上馬車的長孫悅嘴里被塞了布團，沒有任何掙扎，不停地哀叫著，想必是被喂了藥的原因。

一雙原本明亮的美目里如今插著箭頭，箭尾已經(jīng)被剪斷，臉上還有血跡，看起來十分恐怖可怕。

就算如此，依然能看出來曾經(jīng)是個大美人。

楊千月不忍直視，偏過頭去。孟節(jié)亦垂著眸子。

方才生死存亡之際，驍果衛(wèi)當然要下狠手，直取要害，不留余地。

他們出發(fā)后不久就在路上遇見了楊萬年新派來的驍果衛(wèi)。

他們中領(lǐng)頭的告訴楊千月，皇上那邊做了周密的布置，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皇帝特地命他們過來保護她。今夜就呆在公主府不要出門。

楊千月心里柔軟，眼睛濕潤，心里滿滿的感動。

小說里提到，皇帝是個暴君，但是個十足的姐控。對皇姐無條件地信任和縱容，最終釀成大禍。

就連最后兵敗，皇帝明明氣得不行，卻不忍怪罪于她，安排陸炳護送她出宮，孤身自焚。

思及于此，楊千月心下悵然。

“嗚嗚嗚~”從長孫悅的口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還有銳利的慘叫，眼窩里又流出汩汩的鮮血來。

馬車里的氣氛壓抑而緊張。

孟節(jié)眉頭緊鎖，目光中藏著深深的焦灼和憂慮。

長孫悅?cè)缃癯闪藗€燙手山芋，怎么處理，都容易牽連到長孫將軍，惹出起兵謀反的嫌疑，引起皇帝的猜忌。如果對長孫悅進行審問，還可能把李澤厚的野心暴露出來。

孟節(jié)冥思苦想，該如何保住摯友長孫誠，還把李澤厚摘出去。

楊千月雖然有些疑慮，但她聽從了孟節(jié)的提議，吩咐侍衛(wèi)們將長孫悅抬回公主府，讓兩位太醫(yī)進行救治。

誰知孟節(jié)又阻止了她。

“殿下，長孫小姐的眼睛不容樂觀，恐會有性命之憂。不如現(xiàn)在就把她送回將軍府，讓親人能見上一面。最好把太醫(yī)也帶上。”

楊千月的目光落在痛苦哀嚎的長孫悅身上，心里涌動著復(fù)雜的情緒，冷冷地說道：

“長孫悅謀害本宮，謀權(quán)篡位。按律要誅九族。你若脅恩自持，寸進尺，休怪本宮不客氣！”

孟節(jié)暗暗吃驚，長公主竟然沒有被繞進去，反而直指事情本質(zhì)，在警告他要謹慎做出選擇。

總覺得有些怪異。

他把這些疑惑暫時放一邊，恭敬地行了個禮。

“殿下，臣冤枉。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臣怎會如此糊涂。只是......微臣以為......”

他停頓了下，“大將軍忠心耿耿，決不會做出謀反之事。”

楊千月打斷了他的話，冷笑一聲，指著長孫悅質(zhì)問孟節(jié)：

“那該如何解釋她行刺本宮！難道她不知這是誅九族的大罪？除了她爹長孫誠，還能有誰指使她來殺我？”

言語之間，二人的視線匆匆交錯。彼此都看出了對方的謀劃。

楊千月在引誘長孫悅對慫恿她來的人生出疑心，從內(nèi)部攻破。

孟節(jié)莫名生出棋逢對手之感，這讓他感覺很荒謬。他壓制住內(nèi)心的波瀾，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而一旁的長孫悅聽了兩人的這番對話瞬間面色蒼白如紙。擔心因為自己的失手，將侯爺牽連進來。

不，她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侯爺沒有叫她來，還叮囑她千萬不要沖動。

長孫悅咬著嘴唇，倔強地說道，“沒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來。要殺要剮，隨你便。”

楊千月點頭，“可以，想死本宮成全你。”

轉(zhuǎn)頭看向孟節(jié)，“孟郎，你都聽到了？”

“呸，無恥！”長孫悅恨恨地罵道，痛苦讓她面目全非。

孟節(jié)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長孫悅血跡斑駁的臉上，搖了搖頭：

“悅兒，你又何苦如此為情不顧一切，失去理智呢。你的雙親看到你這個樣子該多么痛心。”

孟節(jié)的話語里帶著一絲無奈，一絲悲憫。

長孫悅面露痛苦之色，卻生硬地回道，“不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