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路邊一家看著裝修挺氣派的飯店，點了一桌菜。張揚又去前臺要了一瓶白酒，大大咧咧地坐下來，掀開瓶蓋，倒了滿滿兩杯，然后對王小龍說：“小龍，我跟你說，我活了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直到來了深圳，總算是活明白了。我想好了，以后一定要跟著你好好干，就像你昨天晚上給我說的，咱們好好努力，人人都能給比爾蓋茨當師父，那才是給咱們中國人爭氣！”

王小龍聽張揚的這一串說辭，沒多說什么，爽快地端起酒杯：“來吧，張揚，那咱們還等什么呀！咱哥倆先把這杯酒干了，就當這頓飯是咱們以后的慶功宴，咱哥倆提前慶祝了。”

張揚猶豫了一下，放以前，他絕對二話不說，一定要把這杯二兩多的白酒一飲而盡。但是現在，他不管說話做事，還是舉手投足，都要極度謹慎小心，千萬不能出一點差錯，露出破綻，引起王小龍的懷疑。

“別啊，咱慢慢喝，這樣喝容易醉的，好事多磨，細水長流。”張揚趕忙勸著，“咱哥倆又不是第一次喝酒，不搞這種唬人的架勢。”

王小龍挑起眉頭，又立即舒展開來，和張揚碰了一下，一人喝了一半。張揚一邊讓王小龍趕緊吃飯，一邊又給兩人把酒添滿。

張揚繼續說著：“我現在才覺得原來自己就是那個井底之蛙，總以為自己是一個堂堂985名牌大學畢業的本科生，整天牛逼哄哄的，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和你差距甚遠。你現在在深圳混得這么好的，而我呢，一無所有，只有那一張名牌大學畢業的破畢業證而已。”

“張揚，話千萬別這么說，你上了大學，肯定是有用的，肯定要比我這個沒考上大學的學渣要好很多。你頭腦聰明，思維活躍，我相信你沒多長時間，一定能快速成長起來。”王小龍安慰著張揚，“你別這么瞧不起自己，雖然努力很重要，但是選擇大于努力。沒有好的選擇，即使努力再多，那都是白費。”

兩人說話期間，一斤裝的白酒已經慢慢見底了。但兩人感覺喝得還不夠盡興。張揚假裝有點醉意地喊著：“這酒怎么這么快就沒有了，咱哥倆以前每次喝得都是盡興而歸。我這心里還有好多話沒跟兄弟說呢，我還沒有好好感謝兄弟呢。”

“別急嘛，酒多得是，你還怕開飯店的沒有酒啊。”王小龍哈哈樂著，“咱要不再要一瓶白酒，今天喝到盡興，不醉不歸？”

“哎，白酒喝多了，我現在特別想喝點啤酒，你喝啤酒不？”張揚磕巴著給王小龍說。

王小龍猶豫了一下，勉為其難地說：“既然兄弟想喝啤酒，那就喝點吧。”

于是讓服務員拿來一件啤酒，兩人白酒換啤酒，繼續接著喝。張揚心里暗暗竊喜，偷笑著。他心想著，白的啤的摻一起，我就不信不把你喝趴下。老子在大學的酒量不是白練的，要說上大學的時候，整個專業里要挑個酒量好的，他張揚肯定算一個。再加上王小龍上學那時候，最害怕白酒加啤酒。他什么酒量，張揚心里最清楚。

果不其然，張揚不停給王小龍回憶著往事，不停地和王小龍碰杯，沒一會就看見王小龍暈暈乎乎，眼神開始飄忽迷離。

張揚發現機會來了，這一次他一定要果斷出擊，否則就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

他看王小龍的煙抽完了，于是假裝有點喝醉的樣子，搖搖晃晃從凳子上站起來，說：“煙沒了，我出去買包煙。今天咱哥倆高興，兄弟我去買兩包華子，咱哥倆好好享受享受。”

王小龍硬撐著站起來，但是腳下不穩，差點摔倒。張揚趕緊跑過去扶他，然后把他摁在凳子上，拍著他的肩膀說：“咱哥倆誰跟誰啊，你這幾天給我花了那么多錢，誰的錢不是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今天，你聽我的，讓我來。”

王小龍拱手作揖，只好作罷，讓張揚出去買華子。他看著張揚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眨巴著明亮的雙眼，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后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張揚一出飯店門，立即撒腿跑起來，就怕王小龍在飯店門口安排人盯著，萬一再把他抓回去，那后果不堪設想。

他跑得特別快，感覺突破了人類極限一樣在深圳的街道上飛馳著。如果此時他身上有螺旋槳，一定能像飛機一樣起飛，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跑得這么快。此刻，就連牙買加的博爾特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他像離弦的一支箭，飛馳的一只獵豹，脫韁的一匹野馬，落荒而逃的一條狗。他有段譽的凌波微步，有裘千仞的鐵掌水上漂，還有戴宗的神行法。如果說博爾特那男子一百米的速度打破了世界紀錄，那他今天的奔跑速度一定能打破整個宇宙記錄，一點也不為過。

直到張揚跑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才停了下來。他一邊大口喘氣，一邊謹慎地盯著周圍，確認沒有什么危險之后，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當他停下來，豆大的汗珠開始從全身往外冒。他累了，兩條腿像斷了一樣抬不起來了。

他咬著牙，慶幸自己剛才吃了不少，要不然哪來的體力能讓他一直支撐到現在。

這時候，他身上只剩下一部手機，和錢包里僅有的三百多塊錢。本來還有一千塊錢，但是就在剛才，飯店里的服務員看他們喝了不少酒，害怕喝醉了沒人結賬，讓張揚提前付了錢。

張揚癱坐在路邊的石凳上，眼看著馬路上車來車往，人來人去，他忍不住輕聲罵著：我去他媽的，這操蛋的生活，我去他媽的發財夢，我去他媽的王小龍，我去他媽的綠化項目，我去他媽的發小，我去他媽的愛情，我去他媽的趙婷……

他罵著罵著，就哭了，哭得稀里嘩啦，慘不忍睹，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失敗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憋屈過。此時，所有的后悔、難過、自責、失落、悲傷、憤怒、羞愧……全都向他奔涌而來。

眼看著夕陽西下，天邊的晚霞為深圳披上了一襲華美的衣裳，將繁華的深圳裝飾得如詩如畫。

可就在這時候，讓張揚最擔心的是當天邊最后一縷晚霞悄然退場，黑夜即將來臨，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轉眼間，漆黑的夜幕瞬間欲蓋彌彰、自欺欺人一般掩埋了白天所發生的一切。漫天的星星在天邊如同精靈一般閃爍冷笑著，那一彎似鐮刀一樣的殘月散發著冰涼的白光。

張揚失魂落魄，漫無目的地走著，只感覺他就是那只被橡皮筋彈飛出去的小鳥，有一群豬在下面肆無忌憚地嘲笑他。

他突然想到大學畢業的時候，舍友賀旭剛說過他也要來深圳。只不過他是為了事業，而賀旭剛是為了愛情。

他們在大學期間，走得很近，一起抽煙喝酒，一起逃課去網吧打游戲，一起和賀旭剛的情敵打架，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而且互相約定畢業以后一定要茍富貴，勿相忘。大四畢業的時候，賀旭剛毅然決然為了家在深圳的女朋友姚嵐，南下深圳，憧憬著和張揚一起在深圳闖出一片天地。

宿舍其他幾個人，貴州的陳之昂回老家進了茅臺酒廠上班。四川的劉鵬畢業之后不知去向。甘肅的齊偉去了保險公司上班。河北唐山的郭旭回老家考公務員。只有張揚和賀旭剛兩人南下深圳，原以為要隔很久才能見面，沒想到這么快就開始聯系見面了，而且竟然是以這樣的原因。

大學畢業的時候，張揚和賀旭剛二人本來約好一起坐火車從北向南出發，一起去深圳，但王小龍催得緊，張揚提前出發了。

讓張揚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次到深圳，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賀旭剛現在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