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廢的墓園蟄伏于夜色中，蜘蛛用猩紅的前眼循著石碑爬行，而寒冬先生踱步蓋上的厚重白衣徹底改變了這里的面貌，凄涼冷冽，風吹不止。

皮靴的印子規律性地打在雪面，深入十幾公分，羅盤最終指引瓦奇走向了河畔邊的舊墓園。

如果斯克區的新墓園沒有修建完畢，或許埋在這里的某個棺材里躺著的會是母親，瓦奇心想。

被瓦奇緊捏在手上的羅盤也被天氣影響，冰涼感鉆入指心。

他走進了墓園深處，頓時感到萬籟寂靜，只剩下四處零落，散亂插在地上的墓碑。

雜亂叢生的綠意在冬天來臨之前就已經層層凋謝，只剩下光禿禿的墓志銘孤獨地待在石碑上。

猶如守夜人一樣的瓦奇潛行漫步，形單影只，在舊墓園里徘徊。

羅盤指向的最終目的地就是此處。

踩在松軟的雪面上，長皮靴沒有發出聲響，除了這些沒人擦拭而爬上青苔的墓碑，眼下似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事物存在。

猛然間，窸窣的聲音穿破雪層，瓦奇的小腿猝不及防，感到一陣強大的力量，隔著皮靴，死死握著瓦奇。

瓦奇頭發瞬間發麻，驚悚地回頭一望，只見一只腐朽破敗，纖細鈣化的骷髏手臂牽連著惡臭的血肉，正附著在瓦奇的腿上。

他奮力掙扎，卻驚訝地發現難以擺脫這截詭異的手掌。

又是一陣陣窸窣的聲音，地面上堆積的雪塊和泥土被翻開，手掌的主人抓著瓦奇的腿助力，從地面里爬出。

頃刻間，詭異生物出現在瓦奇面前。

它只剩半邊腦袋，裸露一半的骷髏腦袋被風輕易穿過，發出尖銳的嗚嗚聲，另一邊的眼睛掉出了眼眶，在空中如同紡錘般旋轉，盯著瓦奇。

身上襤褸的衣著遮蓋不住大片由風化發黑的骨頭和帶著腐臭味道的血肉，很明顯，這并不是活物，但是卻如同活物一般擁有意識，站在瓦奇的身前。

瓦奇立刻將洞悉之力纏繞在小腿上，隨著一陣沉悶的爆破聲響起，瓦奇頓時間擺脫了僵尸的控制。

隨后他立刻后撤兩步，拉開距離，嘴里嘟囔著咒言，擺出戰斗的姿態，準備清除眼前的詭異生物。

而那僵尸則站在原地呆愣不動，除了它的下巴，不過，它的下巴似乎已經脫臼了不知多少年，開合了半天沒有發出聲音。

瓦奇見狀，暫時冷靜下來，靜靜觀察著眼前僵尸的變化。

過了一會，它似乎終于掌握了聲帶摩擦閉合的規律，用喉嚨里僅剩的殘缺聲帶發出了不似人類點點沙啞聲音。

“你——好！”聲調由低到高，就像被孩童放開而飛遠的橡膠氣球。

“呃？你好。”瓦奇正在猶豫要不要接過眼前僵尸伸過來的手掌。

唉，就連僵尸都如此有禮貌，沙塔斯奇真是一座文明的都市。

瓦奇沒法拒絕，忍住臉上的表情，感受著手上的詭異觸感，粘膩又堅硬，就好像淋上醬汁后風干的雞骨頭。

沒過多久，它機械式地把手松開，瓦奇則等待著它的回復。

“閣下，怎么稱呼？”嘶啞的聲音又在墓園里回蕩。

“叫我韋斯特就行，倒是你為什么要大晚上沒事嚇人呢？”剛剛被驚出一身冷汗的瓦奇，帶著幽怨，吐槽了一句。

“啊——嚇到你了嗎，真是抱歉..”不過，從它抑揚頓挫的語調和表情中，瓦奇很難感受到歉意。

“我記不清自己的名字了..不過，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彼吐曕洁熘?，蹲了下來。

既然沒有名字，瓦奇就暫時將它叫做僵尸先生吧。

“僵尸先生，如果有能夠幫到你的，我會做的，條件是，請你以后不要亂爬出來嚇人...”瓦奇無奈地回答，撓了撓頭。

要是春天時沙塔斯奇調皮的小孩嬉鬧到這里附近，一定會被神出鬼沒的僵尸先生嚇壞。

沉默了一陣，僵尸先生終于點了點頭，差點把整個腦袋給晃到了地上。

“如果你可以幫到我的話，我答應你，不會再爬出來了...”

“答應過我的人，沒有回來，我希望你能回來。”

“...好。”瓦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點沖動了，該不會答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要是僵尸先生要求自己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就傷腦筋了。

瓦奇望著那張非人類的臉頰，居然從一片混亂中感受到了一絲真誠。

“韋斯特先生..對吧，我想請你告訴莉琪，告訴她，夜晚的晨星不會墜落...自由的海燕不會擱淺..我一直在等她。”

一句沒頭沒尾的詩句，還有一個完全沒聽說過的人名，讓瓦奇犯了難。

要不然還是換個要求吧..

“莉琪是誰？”瓦奇開口詢問，至少要有線索才能找到人吧。

奇怪的是，問出這個問題之后，僵尸先生就像被扣掉電池的機器人一樣沒了反應，呆滯在原地。

許久之后，它的身體顫抖了一陣，最后終于低聲吐出了問題的答案。

“莉琪是誰？..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記不住了。”

它一直念叨，重復著‘不知道’這個單詞，就像著了魔一樣。

瓦奇頓時一陣無語，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又過一會，它終于停下了重復的低聲呢喃。

“謝謝…你答應我，這是莉琪給我的，我現在把他給你。”說完，僵尸先生扭曲著自己的身體，發出骨骼擠壓碰撞的聲音，從襤褸的口袋中抽出了一張字跡模糊，充斥著時間痕跡的紙片。

瓦奇接過來一看，發現這張舊紙片其實是一張門票。

上面的日期，如果瓦奇沒有看錯的話，是格羅瑞斯年歷1151年，距今大概五十年。

早就錯過了觀戲的時間了呀，難怪莉琪不在你的身邊。

好了，現在瓦奇需要考慮的不是能不能找到這個叫做莉琪的女人，現在需要考慮的是這個叫做莉琪的女人是否在世。

五十年的時光如水易逝，要在變遷的沙塔斯奇市找到一個人，談何容易。

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而瓦奇的父親從來沒有教過瓦奇反悔的道理。

所以，瓦奇只能把這個名字暗暗記在了腦海里，希望某一天能夠在偌大的沙塔斯奇，碰巧遇見這位莉琪女士，或者她的后代。

這樣眼前的僵尸先生也能夠安眠吧。

畢竟它連自己的名字和存在于此的意義都已忘卻，只有這個單純的愿望。

“...還有這個，是我在附近撿到的，應該對你有用吧？”瓦奇站在僵尸先生的面前思考了許久，熟悉的嘶啞聲音又響了起來。

一條掛著銅質圣物盒的吊墜，歷史沒能在銀質的項鏈上留下一點痕跡，它安靜地躺在僵尸先生腐爛的手掌上，反射著蒼白而微弱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