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首長還真來了,但并不是沖著童小軍的幾句話,而是沖著孫護士長——畢竟當年人家三天三夜沒合眼,就為了自己這個老頭子,說實話,要不是她,自己早見馬克思去了,所以,他感恩。
而且,這次,她還親自到自己家來了,又是量血壓,又是取樣化驗,跑前跑后,忙的不可開交。
雖然有些活兒是小護士干的,但畢竟帶隊的是她,所以,自然贊譽也就歸了她,就像某些領導下基層,誰帶隊、誰受益,拍的照片多,鏡頭也自然聚焦在他身上。
老爺子開心的還是自己兒子表現好,以往都是打架告狀的信息,今天居然傳來了童小軍去醫院整頓紀律的消息,“嗯,紀律問題早就該抓了,軍務處帶了個好頭,這小子表現不錯,可以考慮弄個典型,舉賢不避親嗎,”
就這樣一紙紅頭文件下到了基層,整個部隊開始了狠抓紀律的活動,倒霉的是常友誼恰恰正好趕到了點兒上。
回到部隊,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見主任,不但趕緊把禮物奉上——BJ稻香村的糕點(他可是把家里的點心票都花了才弄到的,實屬不易),趁主任高興趕緊把錢和工業券一并還給了他。
剛才見到點心還眉開眼笑的主任,一聽說照相機沒買到,那臉立刻就耷拉下來了。
“你去BJ了?誰讓你去的?怎么不打報告?”主任一連串的發問,宣泄著他的不滿。
不滿的原因,源自于女兒,他已經答應女兒,等常友誼從上海回來就送她一件禮物,那可是生日禮物,他已經答應多次,而至今還沒有兌現,本想著這次手掐把攥(錢和工業券都給了),去市場買就好嘍!
哪知道,一向辦事穩妥可靠的,最受他信賴的手下,居然沒帶回來,那氣能消嗎?
再說,就因為女兒喜歡繪畫,經常出去寫生,帶個照相機,多拍些素材,是她一直向往的,常友誼也知道啊,跟女兒聊天的時候,他就知道女兒這個愛好,還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幫她圓夢。
結果卻這么不盡心,不盡力,連這個最容易辦的事都沒辦成,連這個最基本的愿望都讓女兒落空了,他怎么能不感到失望和憤怒,
“怎么這點事都辦不好?”
“我時間上沒來得及,市場上這款相機特別少,去工廠又太遠,所以,我.....”他支支吾吾吾,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那去BJ怎么有時間?”看到車票,主任更加生氣,干脆把筆也放下了,“這是怎么回事?誰批準你回家探親的?”
“我不是探親,我是轉車?”
“轉車?上海到青海沒有直達列車嗎?”
“有,可我,這.....沒買到票!”
“沒買到票?”主任看出他是在編,臉已經黑了,“部隊沒給你開介紹信嗎?零七單位的介紹信不好使么?”又是一連串的質問,
“好使,嘻嘻,”感覺到氣氛太僵,他拿出了平時和稀泥的本事,
“別嬉皮笑臉的,”主任根本不吃這一套,“你知道最近司令部頒發整頓紀律的紅頭文件嗎?針對的就是你這種稀拉兵!”
“可我沒辦法呀,前邊有個拿零五介紹信的把票全買走了,所以,我就,只能去BJ了,”他繼續狡辯,
“你不能去鄭州?你不能去蘭州?你不能去徐州?”主任瞪大了眼睛,看得出憤怒已經到了極點,“為什么要去BJ,為什么說零五單位比咱們大?”
“我沒說零五單位大,可人家總后肯定比咱們關系多吧?”常友誼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知道這些理由都難以站住腳,因為零五單位是后勤部,零七單位是國防科委,執行的都是最最緊迫的國防任務,孰輕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明擺著不是糊弄人么?
“那去BJ的車票,我不報銷了,行不行?”他又想出了一個辦法,
“這根本不是報銷不報銷的問題,這是組織紀律松懈問題,都像你這樣,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還叫什么軍隊?那不就是一盤散沙,還能打仗嗎?”主任上綱上線,話說的越來越難以反駁。
常友誼知道這次惹大禍了,但還是希望憑借自己的成績,主人能原諒自己。
“這次上海的任務我完成的可是干凈利索,您看,所有材料設備我是不是都采購齊了?而且,也順利的發回來了吧?我還拍了電報,主任,我只是轉個車,別人轉車的就沒有?”
“當然有,但人家轉車是因為沒有直達車,而你那?是有直達車不坐!還狡辯,還不承認錯誤,繞這么遠的路去BJ,這是私自探家,是嚴重違反紀律,這次司令部整頓紀律,我看,你就是典型!”
“啊?典型?”常友誼有點傻了,
“對,典型,違法紀律的典型,不給你處分都是輕的,”主任的話嚴厲且不容辯駁,“你準備準備,明天去工區!”
“工區?”常友誼有點納悶,“我去工區干嗎?帶車么?上次剛送完水泥,這次又要送什么?”
“送什么是你決定的么?還帶車?帶什么車?這次就你一個,”主任繃著臉,一點情面不留,“國防施工任務已經到了最緊張的階段,部長要求我們把倉庫直接建到一線,以便施工部隊能及時領取物資和材料,提高速度,”
“可我下個月還要去蘭州路局催車皮那?”
“沒你地球就不轉了?不用你,有張助理!”主任的話不容置疑。
“那我是臨時去,還是常駐?”常友誼想探探底,
“還臨時?倉庫一經建設,就是固定的,你做好長期駐守吧,”
“那,去幾個人啊?”
“去那么多人干什么?一個人足夠了!”
“就我一個?”常友誼有點吃驚,“那車、設備?最起碼發桿槍吧?”他知道,工區里面野獸出沒,沒有槍保護會有生命危險。
“用不著,你就住在連隊旁邊,那么多戰士為你警衛,你還擔心什么?”主任斷然否決。
常友誼知道,這是次把主任徹底得罪了,但上級的話就是命令,拒不執行是什么結果,他也非常清楚,再說,關系到自己政治前途,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去就去,不就籌備一個臨時倉庫嗎?能需要多長時間?又不是讓我在那當保管員,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他安慰自己,心存僥幸,幻想著用不了幾天就回來了。卻不知道,主任已經把他當違反紀律的典型,報到政治部去了,提干的事也暫時擱置了,更讓他想不到的,這趟去工區就沒出來。
雖然對工區的艱苦,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艱苦的程度,還是完全突破了他的想象,每天聽到的是野獸的嚎叫,看到的是白雪皚皚的群山,喝的是冰化成的水,吃的是難以下咽的青稞,其實這些,他都能克服,最讓他難受的是孤獨,他萬萬沒想到,偌大的山上,只有他一個人。
“孤獨啊,孤獨!”這孤獨差點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