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不少，雖然一邊批著“蘇修”，一邊吃著“俄式西餐”似乎并不沖突。他們找了一個安靜的二人桌，擺上刀叉開始點菜，大列巴、紅菜湯、煎牛排、奶油蘑菇、罐悶牛肉，再來一瓶格瓦斯，齊活！

說實話，姜小慧也是個土妞，這一點還不如常友誼，畢竟他跟著姐姐來過一趟，那時候人家也是搞對象，他就像“跟屁蟲”一樣，除去上廁所，哪都跟著，因此見識了一回。

他發誓自己談戀愛的時候，一定也要來一趟，為這他沒少攢錢，連伙食費帶津貼費攢了有200多塊（這錢放在當時可真是一筆巨款），除去買了一塊“東風牌”手表武裝自己，（那年月亮出左手明晃晃的手表，不知能亮瞎多少人的眼）為了準備這頓俄式大餐，他可沒少苦自己，包括出去為工區采購材料，火車上都舍不得去餐車，經常是買倆鍋盔當午餐，還有住店，本來是允許住單間，畢竟是帶著現金、槍械和文件，但他就是舍不得，寧可冒險存放在前臺，雖然錢省了，但這也為他犯錯誤埋下了伏筆。

不過，他有一樣好，那就是絕不貪污，有時候卸火車，需要上百個民工，要給他們發工錢和糧票，他會一絲不茍的記賬，一筆筆十分清楚，而且，還必須有民工負責人的簽字，才算一套完整的流程。按道理說，這么多現金和全國通用糧票在他的手里過來過去，他要弄點錢出來極其容易，可他寧愿從自己嘴里省，從生活里摳，他也絕不干那昧心的事，這自然反應出他的人品，但也為今后與某些愛財的領導相處，埋下了禍根。

這次出來，穿的干部軍裝他不怕，一共才三天時間，能臟到哪去？回去疊放整齊，自然無啥大錯，再說，這趟回去說不定就提干了，畢竟在上海自己的采購任務完成的不錯，全都是防爆燈具、高檔燈具，主任在出發前已經點自己了，

“提干表交上去了，這趟任務完成的漂亮，回來就能穿四個兜了，”不是主任這句話，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私拿被服不是？”

鞋子不怕，那是價撥的“三接頭”是自己的“私有財產”怎么穿別人管不著。

常友誼太實在，不竟然不知道臨行前，主任這么叮囑他是什么意思，“人家有個女兒你不知道？”平時兩個人聊的甚歡，還多次去主任家蹭飯，卻誤會成是自己干得好，卻不想想，如果不是領導喜歡，提干表能讓你填？

他不想想，這趟回去和主任咋交代，卻總想著把四個兜的軍服洗洗，放進去就得了，“那么多的被服，且發不到這件衣服上那”，這就是他大處不算小處算的幼稚，還自以為是不拘小節有大原則那。

但不管怎么說，反正現在是到了自己的“高光時刻”，為了心愛的人，“一切皆可拋！”

他什么都舍得，什么都可以干！

“左手叉子右手刀，明白么？”他認真的拿著刀叉，耐心的教姜小慧切牛排，“這是七成熟的牛排，五成熟太嫩有血絲，看著嚇人，九成熟嚼不動太老，這個最合適。你嘗嘗，跟我們牧區的牦牛肉有啥區別？”

“嫩，好吃，好消化，這個是煎的，那個是燉的，兩碼事，你別土了，”

“呦，行家呀？”常友誼不忘表揚，“這個面包，人家都切好了，你切成塊也行，不切也行，直接用面包沾紅菜湯好吃，”

“嗯，不錯，看著挺黑的，吃著還挺香，”

“那是，人家這不是黑面包，是放的巧克力粉，你以為是青稞那？”

“嘻嘻，你也吃，”姜小慧笑著，“你還懂西餐，真不簡單，”

“北京人么？吃個老莫算什么？”他大言不慚，好像自己天天吃一樣，卻不說自己沾姐姐的光，只來過一次，

“虛榮啊！”一個聲音在譴責他，他不管，繼續獻殷勤，

“就著這個，罐燜牛肉，拿勺子吃，噓，盛少點，別撒了，嘿嘿，”看著姜小慧吃的津津有味，常友誼開心死了，開始發揮自己的特長，

“七份牛排和一些零碎兒，你看過嗎？美國作家馬克吐溫寫的，瞧瞧，咱吃一塊兒，人家吃七塊，”

“那是他餓極了，我看過這篇短篇小說，本來坐船吃飯是不要錢的，他不知道，結果生生餓了三天，哈哈哈！”姜小慧笑的十分燦爛，“說起這俄國餐，你看過安娜卡列尼娜么？描寫俄羅斯上流社會生活的？”

“看過，可那是禁書啊？你在哪兒看的？”他很吃驚，“這書可不好淘換，尤其是現在這政治環境，”

“司令部那幫子弟手里，還有好多外國名著那，果戈里的死魂靈，莫泊桑的羊脂球，還有大仲馬的茶花女，聽說還有手抄本，”

“哎呦，這你可得注意，人家是子弟，被人發現也沒啥，但你就會犯錯誤，建議你少跟他們打交道，”他的心里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覺，

“你吃錯了？”姜小慧似乎敏感的感覺到常友誼有些異樣，趕緊解釋，“我不是一個人，我是跟護士長去的，他們還聽唱片，梁山伯與祝英臺，我聽得都哭了，那曲調太悲傷了，”

“奧，是俞麗拿的小提琴協奏曲吧？別說，確實委婉動聽，凄絕悲涼，容易讓人落淚，”這個，常友誼也聽過，似乎產生了共鳴，“結局太悲傷，幻化成了蝴蝶，咱可被這樣！”

“怎么可能？這都啥社會了？自由戀愛，只要你我相愛，誰能攔得住？”

“謝謝你，救過我的命，還把愛情給了我，我感到工作勁頭特別足，似乎青藏高原都不那么冷了，”他感嘆著“活著好，生活好，我要把世界都走到，”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這句詩。

“哇，你真了不得，咋啥都懂啊？還會寫詩？”

“嗨，這不是我寫的，是聽朋友念過，因為喜歡一下子記住了，要是就我們倆，真的能去周游世界該有多好，中國我是轉的差不多了，”

“干采購的就是好，哪里都能去，哎，對了，你去上海給我帶什么好玩意兒沒有？聽說那里是十里洋場燈紅酒綠，一到了晚上，霓虹燈一閃一閃，能把整個街道都照亮，哪像咱們這兒，去嘛烏黑？”

“嘿嘿，本來是想晚上給你，真想要啊？”

“對，我現在就想看，把挎包給我，”

“好，給你，”常友誼掏出來的東西，讓姜小慧眼睛都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