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趙開向陳卓請假，說是要回家拿東西。

陳卓應允。

趙開沒有立即投入工作，杵在陳卓面前木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說道：“師兄，你能陪我回去一趟嗎？”

“好啊。下午我們早點放工，我陪你回去。半個時辰夠嗎？”陳卓以為趙開擔心殺人兇手，他看著趙開，認真答應。

“夠了，夠了。”趙開這才有了幾分欣喜，拿起鐵錘，開始鍛造。

下午，陳卓提早了半個時辰放工。

他鎖好鋪門，跟趙開一起回家。

路上，趙開說道：“前些日子，我拜托牙行幫我把舊宅賣掉。昨天他們派人來說，有人愿意出價。我覺得價格還算合理，便想著今天回家收拾東西，明日去交訖。”

“為什么要把宅子賣掉？”陳卓問道。

“換錢習武。鋪子里雖然也能攢錢，但是太慢了。況且我回家住的時間不多，宅子賣了沒什么影響。”

陳卓心想，這是破釜沉舟啊。他沒有勸趙開不要沖動，因為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不是個沖動的人。

趙開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心理年齡至少已經二十出頭。反觀陸源，他雖然比趙開大一歲，但心理年齡估計小了七八歲。

“我覺得你這個決定做得不錯，習武這事，確實宜早不宜遲。不管最后武功學得怎么樣，以你的踏實和勤勉，無論做什么，再買一套房子都不是難事。”陳卓說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他沒有問趙開的家人，因為趙開從來沒有提起過。

既然趙開自己賣房，想必家人已經不在……至少不在紅葉城。

趙開聽了陳卓的話，臉上綻開笑容：“多謝師兄鼓勵，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

趙開家離鍛造鋪不遠，兩人走了不到一盞茶時間便到了。

這是一座比較舊的宅子，總共四間房，一間堂屋，兩間臥室，一間廚房，還有一個很小的院子。

院子一角，有一間茅草蓋的廁所，旁邊種著一棵槐樹。

院中土地有開墾過的痕跡，應該是種過菜，只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早已荒蕪。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宅子雖舊，卻也齊全。四周環境清幽，好好拾掇一番，還算宜居。

“祖父，祖母，爹，娘，開兒回來了。”趙開一跨進院子，便朗聲朝屋里喊道。

陳卓環顧四周，沒看見任何人影。他順著趙開的目光望進屋里，看見堂屋的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四個靈牌。

他心中頓生傷感，明白了趙開不提家人以及少年老成的原因。

趙開走進堂屋，在靈位前的小爐里插了一炷香，然后跪下磕頭。

他一邊磕頭，一邊說道：“祖父，祖母，爹，娘，孩兒帶陳卓師兄回來看你們了。他雖然年輕，但比很多大人都有想法，教會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在孩兒心中，實際如師父一般。”

這番告白，讓陳卓聽得有些臉紅，感覺受之有愧。

等趙開起身，他也點了一炷香插進爐子里，跪拜行禮。

“師兄，你不用跪。”

趙開想要拉起陳卓，陳卓卻執意拜完。

屋子里能夠收拾的東西不多，想來是這些年趙開的經濟狀況不好，變賣了許多東西。

陳卓幫著趙開收拾了一些衣服被褥，以及最重要的，四位親人的靈牌。

趙開仔細地用床單將靈牌包裹起來，夾進疊起來的被子之中。

兩人走出院子。

趙開鎖門前，深深地望了一眼空空的房屋，眼中含淚，嘆了一口氣：“三代相傳的祖宅，丟在我手上。”

陳卓將手按在趙開肩膀上，說道：“宅子雖賣，但家是不會丟的。只要你記得你的祖父母，你的爹娘，那么你的心，就是他們永遠的家。”

趙開聽罷，潸然淚下，良久才平復情緒，對陳卓說：“多謝師…師兄教導，徒兒謹記。”

陳卓拍了拍趙開：“記住，咱們就是師兄弟。誰說只有師父才能教徒弟？師兄弟之間，相互學習、相互指點也是應該的。”

趙開點頭，抬起衣袖擦干了眼淚。

回去的路上，陳卓問趙開，房子賣了多少錢。

“買家出價一百兩。”

陳卓點頭，以紅葉城的物價，這價格還算公道。

他又問：“牙行會收你多少錢？”

“成三破二。”

趙開向陳卓解釋，成三破二是牙行的規矩，也就是買家出總價的3%，賣家出2%。

回到鍛造鋪時，天已將黑。

陳卓掏錢買了晚飯，帶回鋪子，在溫暖的爐火邊，和趙開一起吃。

趙開說起他迫切想要學武的原因。

他六歲的時候，紅葉城鬧了一場瘟疫，他的父母就死在那場瘟疫中。

趙開本來也要死的，幸好一個路過的劍客，用內力將他體內的污濁逼了出來。

他吐出一大口淤血后，自此無病無災活到現在。

父母死后，祖父母辛苦把他養大。直到十二歲那年，祖父母相繼去世，他便從此一個人，努力養活自己。

習武，是趙開從小的夢想。他這幾年努力掙錢，卻發現根本存不夠，終于做出賣掉祖宅的決定。

陳卓聽完趙開的講述，沒有說話，只覺得任何安慰之語都輕飄飄的，沒有力量。

他只是讓趙開多吃點，吃飽了飯才有力氣練武。

第二天，趙開一大早就向陳卓告假，說是去簽賣房合約。

陳卓道：“不急，今天師父會過來查賬，到時候叫他與我們同去。”

“為什么？”趙開不解。

“買家出的價，牙行收的錢，都算合理。然而真到給錢時，他們可能會看咱們都是小孩，故意壓價或者使壞招。有個大人一起，他們會有所顧忌。”

陳卓對牙人，沒有什么好感。以他的閱歷，剛才說的事，有可能發生。

“多謝師兄建議，我確實有擔心，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辦。可是師父現在忙得很，他會答應嗎？”

“你給他五錢銀子，他現在缺錢，一定會答應的。等他來了，我跟他說。”

等胡田一來，陳卓將事情詳細說了，并說趙開愿意給兩錢銀子。

最終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們以五錢銀子成交。

胡田常年接生意，跟人打交道的機會不少，他一開口，買家和牙行的人就知道這人很懂行。

加上胡田容貌粗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因此交易非常順利。

趙開如數拿到近一百兩銀子，回到鍛造鋪干活到放工之時，才踏著歡喜而又沉重的腳步，向青霜武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