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間之中,咒屋學會的副會長,用帶著些悲痛的腔調講著一個故事。
“咒屋現世之后,不是所有的幸存者,都有勇氣與它抗爭。像沈凌云那樣勇氣和智慧兼具的人,更是少數中的少數。”
“還有些人,向咒屋屈服了。”
道格拉斯說到這,眸光深沉:“他們認為咒屋的出現,是神明對世間罪惡的洗滌。”
“他們先是將咒屋奉為神造之物,隨后又將它視作新的神明,最終成立了以侍奉咒屋為目標的屋神教派。
“他們主張,要將自己的一切獻給咒屋。恐懼、畏怯、驚慌、惶惑......
“不管是何種負面情緒,只要它想要,便悉數奉上。”
馮柯聽到這,皺著眉說道:“這是瘋了嗎?”
“他們有一套能自圓其說的理論。”道格拉斯冷哼了一聲,“那教派里的人認為,只要將自己心中的恐懼獻祭給咒屋,它便會賜下庇護,讓他們不懼屋內奇景,永脫恐懼苦海。”
“而咒屋,在吸收了足夠多的恐懼后,也會為它們創造眾生無懼的新世界。”
“接下來發生的事,我不知道該說可笑,還是可悲。
“——他們真的成功了。”
房間中安靜了剎那。道格拉斯喘了口氣后,接著說道:
“獻上恐懼后,咒屋于他們而言便成了樂園。
“無論是咒屋本身,還是屋內的鬼怪,都不會再攻擊他們了。
“我懷疑,在咒屋眼中他們應該根本不存在。
“你知道的,學會認為咒屋是靠著情感波動,來識別并感知人類的。所以咒屋注意不到一個沒有任何負面情感的人。
“那個教派的人在咒屋里正常生活,就好像那是一些沒有任何異常的普通房子一樣。”
“如果這教派里的人,光是這樣的話,也就算了。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向其他幸存者傳播自己的教義。”
馮柯將目光移向床上的女子,腦中瞬間閃過猜測。
“米婭她......就是被那個屋神教派的人抓走了?”
道格拉斯悲痛地點點頭,緩了片刻后,才繼續說道:“那教派會四處搜尋幸存者,通過強逼或者誘騙的方式,讓他們參與一種未知的儀式。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儀式的具體流程。”
“總之,當我在屋子里找到米婭的時候,儀式已經完成了。”
“米婭瘋了。或者說,被洗腦了。她喪失了恐懼,也喪失了人類最基本的情感。”
“她只是一心想要回到咒屋里去。”
馮柯低下頭,看到床上躺著的女子,嘴角又掛起了些微的笑意。
她側著頭,黑棕色的秀發灑在枕頭上,只有額前兩縷長長的劉海,白的沒有一絲顏色。
像是某種昆蟲的觸須。
道格拉斯轉頭看向馮柯:“自那以后,我試過很多辦法,想把米婭丟失的情感找回來。但就像姜美玲剛才說的那樣,唯有你的奇物,短暫喚醒了她的情感。”
“我現在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你想出辦法幫助米婭了嗎?”
道格拉斯目光中的火熱與希冀,隱隱刺痛了馮柯。
馮柯試圖想說些什么,又在腦海里一一否決。片刻后,他說道:“我先把我奇物酒壺里剩下的光釀全留給你吧。”
“我對這件奇物的了解,其實也沒有多深刻,我不確定它能否治愈精神類的問題。但是試一試總比不試要好。”
在他身旁,一直安靜聆聽著的姜美玲,從懷里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了馮柯:“給,你倒在這吧。”
“嗯。”馮柯將酒壺里的液體,一滴不剩地倒進了瓶子里。
道格拉斯感激地接過,連聲道謝。
做完這一切后,馮柯低頭看向米婭,指著她身上黑色的紋身問道:“這個紋身,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大概是那些邪教徒干的吧。”道格拉斯臉上的神色不算好看,“她全身都刺滿了這種紋身,衣服下面也全都是。”
“我懷疑這些紋身,是儀式的一部分吧。”
“怎么了?”
馮柯沉思片刻,說道:“我剛才看到這個紋身亮了一下。”
道格拉斯立刻轉過頭,驚疑地看向他:“什么?”
“我也看到了。”姜美玲在旁邊搭腔道,“就之前,你們兩個在床上爭執的時候。酒壺里的液體灑到這些紋身上,然后它就亮了一下。”
“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
馮柯繼續猜測道:“要不,您試著將光釀抹到米婭身上?”
“也許會帶來一些新的變化。”
道格拉斯有些猶豫:“可那個時候,米婭很痛苦啊。”
姜美玲嘆了口氣:“米婭還覺得回到咒屋里才開心呢。你會放她去嗎?”
道格拉斯堅定地搖了搖頭。
“米婭病了。對待病人,有的時候你聽之任之,只會讓她的病情不斷加重。”
道格拉斯握著小瓶子的手,不斷顫抖。
他先是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直接從兜里拿出一把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個口子。
馮柯驚住了:“道格拉斯先生,你這是在干嘛?”
“我想在自己身上先試一下。”
道格拉斯從瓶子里倒了一滴金色的液體,抹自己滲著血珠的手指頭上。
瓶中光釀融入到了傷口中,散發出氤氳的金色霧氣。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那道傷口便迅速收攏,成了一條淺淺的白痕。
“你的奇物果然有很強的治愈能力。”道格拉斯欣慰的看了馮柯一眼,“我剛才一點也沒感覺到痛,只是有點癢癢的。”
馮柯愣了下,點頭應道:“喔。”
他剛剛才意識到,光釀竟然還能外用。
而且效果還出奇的好。
“那便來試試看吧。”
“米婭,哥哥來幫你抹藥了,你稍微忍耐一下。”
道格拉斯說著,低頭倒了一些光釀到手中,輕輕抹在了米婭的手臂上。
光釀劃過,米婭身上黑色的紋身,在轉瞬間便變成了淡淡的金色。
像是有金色的墨水在其中流動。
然而米婭卻立刻轉過頭,看著自己的手臂,嘴里呢喃出聲。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凄厲。
“你在干什么?!你這畜生。”
米婭伸出被鎖鏈束縛住的手,抓住了身前的道格拉斯,趁他不備,直接奪過了他手里的瓶子,將其丟到了地上。
金色的液體從瓶中流出,盡數淌在了地板上。
“你把它倒翻了!”道格拉斯伏下身,目光心疼。
他試圖從地上將液體攏進瓶子里,但它們很快便滲透進了木質地板中。
地板被液體滲透的地方,變得比其他地方更加的光亮整潔。
馮柯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因為他正盯著床上的米婭。
米婭瘋狂拍打著自己的手臂,將那些殘留在身上的光釀盡數擦拭在床上。
“她在懼怕光釀。”
馮柯突然出聲道:“我身邊的朋友,在接觸光釀后,要么感覺欣喜,要么感覺舒服。但是米婭不一樣。
“我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她似乎對光釀,有一種和常人完全相反的,類似于恐懼的情感。”
道格拉斯從地上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夾雜著驚喜與痛心:“她也會感到恐懼嗎?這太好了。涂抹光釀可能真的有效果。”
“但可惜......”道格拉斯倒了倒瓶子,沒有一滴液體從中流出來,“米婭把這些光釀倒翻了。”
“沒事。”馮柯安慰道,“四天之后,我的奇物會重新充滿光釀的。到時候我會再過來的。”
道格拉斯深吸了一口氣:“只能這樣了。我等了這么久,也不差這么四天。”
“那就麻煩你了,馮柯先生。”
道格拉斯安撫下米婭后,將眾人引到了門外。
他從兜里取出了三張卡片,遞給了馮柯:“每張卡片的面值是一百積分。多出來的兩百點積分,算是我預付給您的定金。”
“請您四天之后,一定要過來啊。”道格拉斯看向馮柯的目光中,隱含著一絲殷切。
馮柯接過卡片,點頭道:“我會的。”
米婭身上發生的事,已經徹底勾起了他的好奇。
就算沒有這筆定金,他也想知道米婭到底能否被光釀治愈。她在遇到那些邪教徒后,又曾經歷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