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關廟前，清冷肅殺，劉唐赤條條以一敵二與西門慶和武松放對⑴。

三人翻翻滾滾戰作一團，但見棒影重重，樸刀閃閃，刀棒之間又有雙刀蝴蝶穿花般寒光隱現，一聲聲“賊撮鳥”、“小白臉”、“入你娘”……更是暴喝如雷。

劉唐雖武藝精熟，奈何對手卻是打虎英雄武松。若單對單放對，劉唐支撐百十招絕無問題，誰知西門慶在一旁冷刀連連，沒過多久劉唐就如同打翻了一籮筐螃蟹，手忙腳亂起來。

西門慶是何等人？上一世他曾聯合十八路諸侯一起討伐董卓，于諸侯之中把禍水東引、暗箭傷人等玩得那叫一個駕輕就熟。

這套權謀在三人此番放對中同樣有用，西門慶先禍水東引讓武松哨棒接過了劉唐七八成壓力，他只在外圍舞刀花就行，暗箭傷人讓他每每出其不意一刀扎來，嚇得劉唐心肝直顫。

七八個民壯哪里識得其中關竅，在一旁不住搖旗吶喊，一來為西門慶和武松助威，二來也花樣翻新，順勢把劉唐奶奶、姥姥、母親、姐姐、妹子、大姨、小姨、大姑、二姑等一眾女性親屬通通問候了個遍。

劉唐越打越氣，越打越急，額頭冷汗潺潺而下，驀地發聲喊，樸刀全力劈下，武松挺棒格擋，只聽“咔嚓”一聲哨棒從中而斷。

武松打斗經驗何等豐富，眼見哨棒折斷，合身而上攥住劉唐樸刀刀柄，景陽岡打虎他也是赤手空拳，若論兩膀力氣又怕過誰來？兩人就如同相撲般頭頸相交，死命較起勁來。

西門慶眼見機會難得，挺雙刀直刺劉唐后股，意圖來個背后千年殺。

這刀若是刺實了，劉唐必然“后患無窮”！

劉唐目眥欲裂，急切間扭身連環腿踢出，股間已被劃開兩道淺淺血口，不過他連環腿也踢中西門慶手腕，雙刀打著旋兒飛出去，“當當”兩聲嵌入一棵大樹。

西門慶合身飛撲過去，左手扳住劉唐肩膀，右手從溝渠探入，手臂上爆發出條條青筋，捏住兩顆核桃使勁一攥，又一扭……

劉唐“哇呀呀”一陣慘叫，渾身霎時酸軟，西門慶一招得手得理不饒人，右臂猛地一發力，將赤條條的劉唐舉過頭頂，“嘭”的一聲砸在地上。

劉唐摔得七葷八素兩眼直翻白，小腹處又如同太監般劇痛，哪里還有反抗的氣力。

七八個民壯一看梁山賊人倒地，奔將過來一擁而上，疊羅漢般直壓下來，劉唐襠下一片腥熱，卻是……他下山來不愁銀兩，連日里胡吃海塞，身體本有些不通暢之處，如今連滾帶爬噴涌而出。

劉唐戰力歸零，眾民壯掩鼻而退，在廟中尋來一根粗木棍，將他手腳倒懸綁緊，直如年豬一般扛在肩頭。

劉唐動彈不得，好一陣子才漸漸緩過一口氣來，口中叫罵不休。

武松撿斷棒，搖頭道：“這廝好大力氣，棗木棒到底不如兵刃好用。”

西門慶從大樹上撥回雙刀，他愛惜這把寶刀細細查看刀刃，不想刀身幾絲血跡見風凝成血珠，輕輕一吹就滾落在地，仿佛他隨口吹掉一般。

武松見此刀鋒利，也投來羨慕的目光。西門慶問道：“武都頭善使何等兵刃，尋鐵匠打造就好。”

武松道：“實不相瞞，我也善使雙刀，只是好鐵難尋，日后再看機緣就是。”

西門慶將雙刀遞過去，笑道：“武都頭看這口雙刀如何？”

武松接過刀去掂量幾下，道：“太輕了，我天生力大，需得沉重些才趁手。”

西門慶點點頭收回雙刀，望了一眼一旁的劉唐，心里對他卻有些欣賞。

上一世張遼被擒時曾對他破口大罵，他卻欣賞其氣節收為己用。恰恰相反，呂布被擒時連連求饒，說什么“公之所患不過于布，今已服矣”，曹操一陣冷笑，直接下令勒死了這個軟骨頭。

眾民壯眉飛色舞，扛起粗木棍就要回城。西門慶叫聲“且慢”，他敬劉唐膽氣過人，命一名民壯去廟中取來衣衫，親自為其遮蓋在身上，雖衣不遮體卻好歹遮住了命根子。

民壯道：“大官人，供桌衣衫下發現一包裹。”

西門慶接過包裹，只覺入手沉重，當中打開來，其中竟是一根根蒜條金，一兩一根足有百根。

眾人面面相覷，這筆橫財可怎么分？官府剿匪，向來只以人頭論功，對這些浮財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行人中，只有武松是官身，他對這些慣例自然清楚，淡淡說道：“你等分了就是。”

眾民壯一陣歡呼，紛紛請西門慶做主分配。

西門慶略一思索，說道：“浮財且分作三份，武都頭一份，你等民壯一份，我一份。”

眾民壯將金條分作三份用布包了，武松也是爽利人，與西門慶各取一份，余金七八個民壯各得數根，人人歡天喜地。

“回城！”西門慶大喝一聲，拉過武松當先就走，四個民壯抬著劉唐緊跟在后，另兩三個民壯齊齊先向城中奔去，一路蹦跳大喊：“拿住梁山賊人啦，拿住梁山賊人啦！……”

西門慶一行才到城門，城門口已經歡聲雷動，無數老幼婦孺潮水般涌來，何九叔帶人清出一條夾道，西門慶一行人才勉強入城，抬著劉唐直奔縣衙而去。

眾人行走間，一名少年個小，在人群后蹦跳高叫：“武都頭，我是鄆哥，你哥哥傷重快隨我來！”

武松大驚，這世間他與哥哥武大最親，聽聞此話如五雷轟頂，隔著人群探身提過鄆哥急急詢問，只問得幾句話，轉身向西門慶道：“大官人請先去縣衙，小可隨后即來。”

西門慶抱拳答應，武松急如星火隨鄆哥去了。

縣衙前，知縣早得了訊息，專程在門前等候。

他雖是百里侯，但治下出了惡性慘案上峰定會怪罪，不想卻在一日之間擒獲賊人，而且還是有名有姓的梁山賊人，此時不但無過反而是大功一件。

數名衙役手持鐵鏈，將劉唐綁縛在縣衙前拴馬樁上，眾百姓看了劉唐模樣，紛紛道潘金蓮所言不虛，賊人的確滿頭紅毛，如同猙獰惡鬼一般。

知縣笑意盈盈，問西門慶道：“如何拿住的賊人？”

西門慶道：“我與武都頭合力擒獲此賊，武都頭家有急事回轉便來。”

一旁百姓卻不依，沸沸揚揚問起擒賊經過，西門慶笑而不語。

七八個民壯哪能放過這等炫耀時刻，七嘴八舌宣揚起來。說書一般將所見鼓吹一番，按照講述，劉唐簡直就是能生撕虎豹的怪獸，而西門慶和武都頭更是天神下凡一般。

不過民壯見識有限，只道西門慶最后一個抱摔才是擒賊勝負手，對這一招講得那叫繪聲繪色，又有兩個民壯當眾表演了這一招，四周百姓無不嘆服。

“還有還有！”民壯哪能放過這當眾嘚瑟的機會。一人扮演劉唐捂臀跪地，一人討過衙役刀鞘輕輕吹拭并不存在的血珠，目光傲睨萬物而深邃悠遠……

“西門吹血！”人群中有人叫道，眾人雷鳴般喝了一聲爆彩，都道這綽號響亮至極。

知縣眼見百姓群情激奮，心道此時正是父母官顯威之時，當下吩咐道：“抬桌案來，本縣要當街審問梁山賊人。”

三班衙役飛速抬來桌案，知縣居中正襟危坐，一拍驚堂木喝道：“你可是梁山劉唐，匪號赤發鬼？”

劉唐硬氣，雙目圓睜叫道：“正是你家爺爺！”

知縣又問：“你在梁山是何身份？”

劉唐獰笑道：“好教狗官知道，爺爺在梁山聚義廳，坐的是第五把交椅。”

知縣心中大喜，心道坐第五把交椅那可是大賊，眼看功勞更大了。

知縣又問：“你為何昨夜殺了王婆，又縱火燒屋，行此大惡之事？”

劉唐怪眼連翻，心道老子殺人放火的事情可沒少干，難道昨夜大醉斷片后在青樓殺了人？不對呀，自己怎么一點也記不起來？

三班衙役發出一陣“威～武～”聲，警告劉唐速速回話。

四圍百姓也紛紛大叫：“說，敢做不敢當嗎？”

劉唐生性放蕩不羈，聞聲反問道：“王婆是昨日陪我的窯姐嗎？可有那小妞漂亮？”說著向人群一抬下巴。

眾人尋跡望去，卻是潘金蓮俏生生站立在人群之中。

潘金蓮心中有鬼，趕緊掩面移身，躲到西門慶身后才心神稍定。

圍觀百姓一陣大嘩，按照劉唐所說，王婆雖然年老，誰又能想到居然是個老年窯姐？自古娼盜不分家，這話從梁山賊人嘴里說出來可信度極高。眾人均想，這賊人雖牛一般強壯，但口味卻著實太重了。

知縣一拍驚堂木，喝問道：“你只交代你昨夜如何殺的人，放的火，免受皮肉之苦。”

三班衙役聽聞知縣放話，狠狠將水火棍在地上一頓，聲勢頗為駭人。

劉唐是個混不吝，再說他昨夜喝斷片，什么也不記得了，自然答不出來。

知縣怒從心頭起，從簽筒中抽出一支簽子扔出，喝道：“先打五十水火棍，看這賊人的骨頭硬，還是棍子硬！”

三班衙役上前摁翻劉唐，“噼噼啪啪”重重責打將起來。

劉唐初時還嘴硬，嘴里嚷嚷著：“狗官，今日之仇我記下了，來日定屠你全家，就連老鼠洞也要灌進三壺開水！”

知縣聞言怒極，劈手抓向簽桶喝道：“再加三十棍子！”他抓得急了，竹簽在指上劃出一道血口，掏出一方布帕先纏在手上。

前二十棍子，劉唐罵罵咧咧，又二十棍子，他強自硬撐，待到四十棍后卻再也熬不住了，心道這般打法自己性命休矣，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且先保下性命再說。

想到這里，劉唐高叫道：“莫打，莫打，我招了便是！”

知縣冷冷一笑，道：“早早招了，豈不免受這頓好打？”

說罷，知縣令書吏上前記錄供狀，這一回劉唐配合得極好，書吏怎么問，他就怎么答，再加上書吏辦案老辣善于引導，只一炷香的工夫就寫好了供狀，自有衙役拉起劉唐的手按泥畫押。

至此，兇器、人證、供狀俱在，劉唐殺人縱火案，已辦成鐵案。

潘金蓮喜在心頭，在西門慶身后輕捅一下，耳語道：“大官人，這……這樣也行？”

桌案前，知縣緩緩起身，捋須向西門慶，笑道：“你立此大功，要本縣如何賞你？”

西門慶得甚賞賜？且看下回分解。

有分教：

赤發鬼下山來賀壽，誰曾想錯當冤大頭。

潘金蓮扯謊把郎救，縣衙前屈打結大仇。

注：⑴《水滸傳》原著中曾言，劉唐“就算是一兩千軍馬隊中拿條槍也不懼”，可見步戰也是一等一的存在，不過想來遇上步戰殺神般的武松，雖能撐上一陣，但卻還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