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輝對姜旭充滿了欣賞，只因昨日的節目已充分證明姜旭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然而，他深知一旦這個節目播出，必然會有其他跟風節目如雨后春筍般涌現，與他展開激烈競爭。

倘若沒有足夠的資金支持，姜旭的節目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被強勢擠下舞臺。

于情而言，王朝輝也是從姜旭這個年齡一步步走來，他由衷地感謝姜旭，因為他極大地抬高了傳統文化在觀眾心中的地位，他承姜旭這份情；于理而論，他畢竟代表公司合作，而公司需要盈利，以往的節目扶持流程皆是如此。

姜旭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王朝輝對他的關心，卻并未生氣，只是緩緩解釋道：“司馬遷曾言‘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者，以曹邴氏也。’我活至今日，的確從未見過如此巨額的財富。”

隨后，姜旭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右邊太陽穴，鄭重地說道：“但我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在于，有一個想法自小到大從未改變。它成就了這個節目，也塑造了如今的我。”

“賺錢的確是生活的目標之一，但絕非生活的唯一目標。”

姜旭的目光堅定而執著，“我決定重建書院，并非僅僅是將看得見的建筑搭建起來，更是為了復興百家之學。按古人功利點的說法，乃是為求千秋功業。”

此時，姜旭望著遠處土地上剛剛抽枝的一束青草，那神情仿佛在與歷史對話。

“有錢也好，沒錢也罷。我都要將這件事進行到底，這是古人教給我的道理。就算賺錢慢些，我也能保證這錢賺得心安理得，而不是拿人手短。一旦這次接受了，后面若有涉及原則的事情就不好拒絕了。”

姜旭指了指合同，繼續說道：“這些條款，的確極具誘惑，來錢也極為迅速。但凡事我認為要認清自己做事的順序。我的節目能火，本質是因為我的初心和節目質量獲得了觀眾的認可。只要質量好，基本盤就穩穩立住了。”

“而這三點，如果我是觀眾，會很不愿意看到一檔純粹的文化傳播類節目被插入世俗的功利目標。況且付費訂閱本身就會讓一些囊中羞澀的觀眾喪失機會。”

姜旭的語氣充滿了對觀眾的關懷，“我做不到央視爸爸那樣影響廣泛，但至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我希望自己可以給所有有緣看到節目的華夏同胞一些心靈的慰藉和火種，而這些，遠比有形之物的錢財更加重要。”

王朝輝靜靜地聽著姜旭的心聲，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思緒仿佛也被姜旭的話語帶回到了自己年輕時讀書的歲月。

那時，他的發鬢還未被風霜染上。

不知不覺，自己竟然也來到了曾經在書上看到時覺得很遙遠的不惑之年。

他突然對一句話有了更深的領悟：“所謂成長，就是越來越覺得過去的自己傻逼的過程。但總是會在某個時刻，懷念過去那個傻逼的自己。”

也許面前這個年輕人，可以代替年輕時妥協的自己再向現實亮劍吧！

姜旭此時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繼續說著自己的真實想法：“金庸老爺子曾經教過我一套心法，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平臺是大家的，又不是我開的。我要是節目后面拉胯了，那也是我活該沒有更高質量的節目吸引到大家。相反，如果有別的節目比我的更精彩，我會很開心帶領大家重新認識了傳統文化，又有什么可惜的？”

王朝輝望著姜旭一臉真·無所謂的表情，終于第一次在客戶面前褪去了商業化公式的假笑，露出了真實的笑意。

“姜旭，也許只有你這種性格的人，才能真正點燃華夏民族悟道的火種。你才是真的大智若愚！”

姜旭瞬間臉一抽：“不合作就不合作嘛，咋還拐著彎罵我笨捏？你當我傻聽不出來是吧？”王朝輝也臉一抽。

這姜旭長的像吳彥祖，怎么智商有點大聰明呢？

王朝輝掛掉和領導的電話后，最后和姜旭確認了合作事項。

“姜旭，領導回復你所提的廣告的事情的確有道理，他們會慎重考慮。另外我們也不會干涉你的任何直播內容，但你至少要提前告訴我們下一期的直播主題是什么，這樣我們才能提前為你宣傳。”

“至于你要求的必須以成本價販賣書籍，領導會和書商溝通細節，但你也不能太壓價了。畢竟書商也是為了賺錢，成本價售賣那書商不是成了雷鋒嗎？”

王朝輝也有點頭疼，覺得自己成了趙高。

你清高，你 1080p，可人家也要吃飯啊，在商言商，總不能讓人虧本賺吆喝吧？

此時的姜旭剛好化身飲水機咕嚕嚕喝完了一大缸水后擦了擦嘴：“好酒！”

王朝輝覺得這么多年也接觸了不少直播主播。

歷史文化區通常是大學學者，有老學究，有漢服小姐姐，有開朗的自媒體工作者。

但現在面對姜旭這個無厘頭主播還是有點招架不住。

他覺得回頭自己要去看下星爺的電影才能跟上姜旭的腦回路。

多大人了？

還學梁山好漢。

這真的和直播里那個博學多才與伏羲談笑風生的年輕俊彥是同一個人嗎？

不會還有雙胞胎吧？

喝飽水的姜旭想了想：“術業有專攻，王哥，合作的書商您來把關，但我要求書商只賺取百分之一的利率。畢竟不是我找他們，而是他們找我，如果觀眾愿意去別的位置買書，這也是完全公平的。”

王朝輝嘆了口氣：“行吧，最后一個重要的問題和你溝通下。”

“下一期的先賢是誰想好了嗎？”

“從昨天到今天，我們的客服姐姐還有官方郵箱已經被瘋狂的粉絲沖爆了。你可不能什么都不管要我們頂在前面。至少要我們出個預告才行吧。”

姜旭聞言后也沉默了一下，他望著杯子上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字。

下一期嘉賓是誰？

他其實在昨天下播以后就在想這個問題。

伏羲為中華文化之祖，一切起源為其開端。

而接下來的第二期……史書歷久彌芳，先賢如銀河星辰，靡不畢現；豪杰如長虹貫日，氣貫云霄。

但若以伏羲的道脈提綱挈領，則條分縷析。

他突然問道：“王哥，你覺得天分幾種？”

王朝輝馬上就明白了。

在中國傳統哲學中，天分為先天和后天。先天為天道，所以伏羲先天八卦為天道體現，是自然規律的高度概括模型。

后天為人道，所以文王創后天八卦才能將社會規律囊括其中，是社會規律的高度概括模型。

道無法言說，這是老子早就告訴過后人的體悟。

而他的節目就是在不能直接解釋清楚的前提下描述這個概念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