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小白幾乎無路可逃,它不知道從哪條林道可以逃脫老虎大A的追殺。從會場里陸陸續續走出來的各類動物的身影散落在林道上,狐貍小白卻沒有它們那般悠閑自在。狐貍小白的策略是先把自己藏在櫟樹林的某個隱秘點,讓老虎大A找不到自己,然后等老虎大A打道回府之后,自己再安安全全地現身。
被仇恨喂飽的老虎大A大跨步地從會場里走出來,它的性情與風范一下子變了。它雖然看起來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四肢卻靈活地轉換著方向,像隨時等待著撲向不同方向的敵人。它在林道與林道之間的林地里穿行,它那雙上翻180度角的大眼珠里面注滿了兇惡的光。無論狐貍竄進哪條林道,也不管林道上經過的動物們投來怪異的目光,老虎大A總能快速地把目光投射到那一只瘦小的白狐貍身上。
“這不是今天頭等獎的獲得者——老虎大A嗎?”從會場里面飛出來的小麻雀在林道上空嘰嘰喳喳地叫道。
“人家昨晚熬夜去了,一上午都趴在黃鼠狼屁股底下打瞌睡呢!”另一只麻雀小聲說道。
“快看,該死的狐貍小白好狼狽的模樣?!眲倓倧臅隼锩骘w出來的烏鴉靜立在高高的櫟樹上喊道。
“據說是它帶著老虎大A來參會的,卻在路途上把人家的禮服弄得奇臭難聞?!毙÷槿冈诘吞幍臋禈滂纠锴那恼f道。
“快看,老虎大A正撲向狐貍小白。”
狐貍小白已經在櫟樹林里鬧騰得體力不支,它奔跑到一叢野水仙下面,往一側望了望。它沒有發現老虎大A兇惡的目光,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藏身的地方,就趴下身,靜靜地喘著氣。它來不及從風中捕捉那一絲絲的花香,因為一個巨大的身影覆蓋了它,它沒有回頭,而是如一股青煙一般跑遠了。老虎大A變成了一只瘋牛,在櫟樹林下面左拐右竄的狐貍小白成了瘋牛眼前滾動的小肉塊。
“看啊,一早上神采飛揚的小狐貍,這下子成了那只糊里糊涂的老虎的眼中釘?!?
“狐貍總是有辦法的,老虎只有一股傻氣。”
“除非地下長出來一個深洞,老虎可不會挖地洞。”
一群小松鼠在櫟樹上跳來跳去,它們望著下面的老虎和狐貍,漫不經心地議論著。
地上沒有長出來一個地洞,只是地面上卻生長著無數棵高大的櫟樹。狐貍小白躍起小身體,一把抱住身邊的大櫟樹。它蹲坐在高高的櫟樹上面,望著在樹下拼命搖撼的老虎大A,內心里不敢有些許僥幸。它看到老虎大A鋒利的爪子把大櫟樹的根系都刨出來,它看到堅硬的石塊被老虎大A的爪子撬開。一陣山風吹來,它感到了整個身子隨著大櫟樹在搖擺。它靈機一動,趁著大櫟樹還沒有倒地,跳上了另一棵大櫟樹。倒下來的大櫟樹并沒有完完全全貼在地面,它斜靠在另一棵大櫟樹上,成了老虎大A追殺另一棵大櫟樹上的狐貍小白的階梯。老虎大A四肢緊靠,緊緊抓住大櫟樹干。雖然它剛剛一陣狂抓,把大櫟樹龐大的根系刨出地面,似乎已經精疲力竭了,此刻的老虎大A卻依然底氣十足。它用四個爪子緊緊抓住大櫟樹干,緩緩地,卻又不浪費一分一秒地往上爬,它那雙充滿殺氣的眼珠睜開得更大了。跳上另一棵大櫟樹的狐貍小白神情恍惚地望著眼前這一棵倒下來的大櫟樹,忽然覺得老虎大A不愧是百獸之王的后裔,它內心里的恐懼更加深沉。它望著高處茂密的櫟樹枝葉,望著遙遠宇宙里的烈日漏下來的陽光碎片。它忽然感到了自身的渺小,裝在狐貍小白腦袋里的那些小伎倆如一股輕煙瞬間被烈日吞沒了。
老虎大A爬到大櫟樹中段的時候,它的后腿從樹干上滑下去,緊接著整個下半身就像一塊石頭一般落下去了。狐貍小白往遠處的櫟樹跳去,它跳到第十七棵大櫟樹上的時候,感覺到全身上下實在是酸痛無比。它就靜悄悄地從大櫟樹上爬下來,下到野水仙叢底下,一聲不吭地睡著了。老虎大A摔倒在林地上,鮮血從它的胳膊上冒出來了。它沒有停止追殺,依然朝著櫟樹林深處走去。這時候夕陽已經下山了,金色的陽光從山外射進來,像一支支金光閃閃的長劍從林外的世界伸進來。老虎大A的肚子咕咕叫,它饑餓的目光瞬間投落在地,把一只孤單的小松鼠嚇趴在一片樹葉底下不敢走動。老虎大A吃完小松鼠,感覺到肚子里稍稍暖和了一些,饑餓感也漸漸消失。
狐貍小白的智商似乎被老虎大A給嚇跑了,它在櫟樹林里迷路了,黃昏的樹林漸漸暗下來,它形單影只地走在黑暗的林道上。它不敢往林子里面去,它害怕老虎大A從陰暗的林子里竄出來。它沿著伸向四面八方的林道走著,一條又一條林道,朝著世界上的每一個方向延伸,狐貍小白的智商隨著它疲憊的腳步漸漸消失。一只狐貍的狡猾隨著白天光明的消散而一絲一屑地凋落,落在被黑暗淹沒的大地底下。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里面,狐貍小白迷迷糊糊地在林道邊上緩慢前行,它已經不奢望踏上那條回家的林道了。因為它已經朝著所有的林道走出去過,卻沒有到達那個懸崖的頂部,沒有望到懸崖底下那一片沉寂的湖水。沒有……曾經那么聰明的狐貍小白眼前沒有出現回家的路途、沒有顯現它故鄉的一絲蹤跡。而它生命中最危險的時刻卻在著叢林巨大的黑暗里膨脹了。那一刻只有老天知道,老虎大A也不知道。它不知道在自己所爬行的林道底下,陰暗的草叢下面一只悄無聲息的白狐貍在艱難爬行。狐貍小白也不知道,它把林道低處那些密密麻麻地生長著的草叢,當作自己行路的一面屏障,又當作一個護欄,扶起它筋疲力竭的身體。
它們兩個仇敵,今天一大早最先上山的貴賓,它們在林道上的友好與歡快引起了小松鼠們的嫉妒。而此刻,它們成了一對仇敵,一個恨不能把對方撕爛了吃進肚子,一個被對方嚇得趴在地面上不敢吭聲。此刻,它們并排走在同一條林道上,卻沒有發現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就是自己恨之入骨的敵人存在的地方。只有天知道,只有悄悄爬上櫟樹梢的月亮知道。是月亮的大眼睛射出來的目光發現了兩個敵人在深深的櫟樹林下并排行走。
月光下的兩個動物,它們的追殺與被追殺的兩個身份,在柔弱的月光里顯得那般的可愛。銀色的月光從櫟樹林頂部伸進來千萬只小手,從高處的櫟樹枝丫間漏下來的月光落在林地上面之后,已經忽略了那些小葉片的遮擋。除了那些粗壯的櫟樹干的身影在林地上縱橫交錯,林地上面是白亮白亮的。這使得身穿白色外衣的狐貍小白的身影失去了曝光的機會,而體量巨大的老虎大A在林地的白色時光里,仍然是一個英雄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