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睜開雙眼，只見那段颎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趙恒毅真的是尷尬到家了，人家給自己護道，大半夜不睡覺，枯坐了幾個時辰，自己在這天馬行空，亂想一通。

趙恒毅尬笑了一下，起身抱拳道：“多謝段大人，此番借大人之威逃過一劫，又幸得大人護道，此恩沒齒不忘。”

段颎會心一笑，道：“可是真心感謝？你不恨我是閹黨嗎？何況昨天我剛挾持了你，你扭頭就和曹孟德坑了我一把。咱倆應該有來有往，循環往復，相互傷害才對。”

趙恒毅一聽樂了，一般把這恩怨挑明了，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就沒記仇。

“段大人可是堂堂‘涼州三明’之一，和閹黨不過曲意逢迎，不得已而為之。何況在大世之中逆流而上，難免做一些違心之事、說一些違心之話。”

“好一個難免做違心之事、說違心之話。年紀輕輕，倒是看的很通透。我幫你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不必感謝。”

果然“涼州三明”個個都曾是熱血少年。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大人少年熱血，威震西北，草民頂多是一個不入流的俠客，不敢與大人相提并論。”

“觀你方才練功，修的不是武者，而是道者，但是與道者三境又不相同。看著動靜不小，可惜沒有破境。”

“大人慧眼如炬，的確沒有破境，估計還是在六境。”

“純陽酒還是喝少了，不過慢慢沉淀一下、破鏡境慢一點也好，否則容易滋生心魔。”

段颎看著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若有所思，又說：

“也別一遍又一遍喊大人了，你連皇帝都沒放在眼里，何況我們這些所謂的達官顯貴！不嫌棄的話，咱倆平輩論交。”

“恭敬不如從命，紀明兄所言純陽酒究竟是何物？可是少城面攤老板賣的酒？純陽之體又是什么情況，我早就破了童子功，何來純陽之體？”

“純陽之體和童子之身兩碼事，所謂純陽，即非純陽，是名純陽。他釀酒本就奇特，又加了仙丹和不少藥材，九陽一陰，共計十味，謂之純陽酒。”

“說的玄之又玄，不過就是龍茅味的藥酒，確實很奇特，直接滋長心魔，否則也不會有今夜之禍。”

“你喜歡什么酒，品出來的就是什么味，神奇不神奇？他叫張寶，字崇煥，可不是普通的面攤老板。在益州只不過是沉淀道心，連我都看不透他，你也不用去報仇，他是好意。”

“地公將軍張寶！張角之弟！”趙恒毅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喃喃自語：“報什么仇啊，他可是幫了我大忙！酒是我自己喝的，人家把副作用都講明了，還提醒我多跑跑散散藥力。”

那整天樂呵呵的面攤老板，真實身份竟然是張寶，太平道的創始人、黃巾起義的領導者，攪動華夏幾百年風云。

找他報仇？打渣子嘛！再練幾百年也打不過他。

“你之前說有要事相告，不知何事？”

趙恒毅一聽，尬尷了，先前情況緊急，不過瞎編的說辭，他怎么還記得。

現編道：“我夢見青城山中有無數吸血蝙蝠、毒蟲鼠蟻，還有食人魚、蛇群。料想山中兇險，特來相告。”

“是嗎？那就巧了，圣上也做了一個夢，夢見蜀中七日當空。有方士解夢曰：蜀中有龍氣，須尋到龍脈，破之，方可保江山永固。”

趙恒毅剛想說，一個夢而已，當不得真，又想到自己剛剛還拿夢境說事，不打自己臉嘛！一時語塞，尷尬不已。

“眾人只道方士誤國，妖言惑眾。結果沒幾天，蜀郡送來急報。青城山有七日凌空，持續了一炷香時間。算算時間，正是陛下做夢那一夜，當天就發出了急報。”

“所以，諸位大人前來，是領導各路人馬共赴青城山，破除龍脈？”

段颎不言，算是默認。

那一切就明了了，竇機和他幕后之人，想挖光武帝龍脈，可是難度太大，要請很多幫手，但是知道的人太多，必然會被朝廷察覺。

于是就想辦法，把這件事包裝成官方行為。恰巧有小皇帝做夢之事，他們便趁機做文章。

具體手段不明，但是朝堂中樞、益州官場、沿途驛站這條線必然都有人參與。

“事情很蹊蹺，天有七日也是可以解釋，是太陽光在空氣中折射、散射造成的，和龍脈沒什么關系。”

“確實蹊蹺，沒人相信什么七個太陽，只不過涉及龍脈，江山社稷，沒有人敢多言。”

說到此處，天已大亮。紅紅的太陽在東北方慢慢升起，古城、長河、朝陽，熠熠生輝。

二人舉目遠眺，各有所思。

趙恒毅看到了朝陽如火、熊熊燃燒，領悟到空氣中彌漫著不一樣的元素，持續了一刻鐘左右，瞬間散去。

段颎看到了落日余暉、凄涼落寞，或許這是自己最后的絢爛，或許也是這王朝的余暉…

未幾，二人都打了好幾個哈欠。趙恒毅告辭，飛身而去，在空中幾個起落，消失不見。

“希望多年以后，你不會像我這樣討厭自己…”段颎自言自語。

趙恒毅自然聽到了。

是啊！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昔日的屠龍少年，也會變成惡龍，很多人終究會活成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

自己現在是一身正氣、清清白白、嫉惡如仇，怎能保證將來不會雙手染血、陰險狡詐、給人當狗、臭名昭著。

……

趙恒毅回到客棧，夏侯超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這不死之軀就是命好，羨慕不來。多半是看我危險解除，偷偷溜回來了。

此刻，自己困的腦袋發劈，閉上眼睛又睡不著，翻來覆去真是難受。

今天經歷太過離奇，追殺自己之人，必須要搞清楚是誰。既然毫無頭緒，那就慢慢復盤吧。

想想從昨天早晨到現在，怎么會經歷這么多事情？進城前的想法也算實現了吧，已經把張蘭蘭送到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