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沒在診所里等多久。

他坐在靠墻的一排冰冷的椅子上，左邊是沒了一只手的小混混，右邊是斷了條腿的瓦倫蒂諾幫成員。

在半夜，比他們傷輕還來診所的人幾乎沒有，因為大部分人都舍不得那幾十的夜間診費，會選擇熬到白天再來。

時間在兩側病患的呻吟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沒有太久，一個氣喘吁吁的中年男人就出現在了診所前門。

他皮膚偏黑，看上去是拉丁裔，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滿血絲，已經很疲憊了。但是走進診所，他的眼睛里還是充滿了希望的光。

“是你——是你打的電話對吧？”他一眼就認出了江起，跌跌撞撞地沖過來，“羅西塔——羅西塔呢？”

“在手術室里，醫生說問題不大。”

“呼——”

中年男人驟然松了口氣，抹了抹滿頭的汗。

“謝謝，謝謝。”

“我還以為……我要……”

他急促的呼吸了兩下，臉上冒出了一點哀戚的情緒，但是很快又回到了慶幸——在夜之城還能期待什么呢？能夠保住一條命就可以了，一個人一輩子哪能不被車撞一下？

江起看了一眼光屏：“治療費一千多，她的賬戶上已經抵扣了三百，剩下的我付了，你有錢還我嗎？”

“有的，”馬隆·富西諾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

“羅西塔馬上要交學費了，她很有天賦，說不定能去好點的學校，連公司學校都不是沒有可能……能不能緩兩天？最多下周四，我一定還給你！”

“公司學校？她想考哪所？荒坂么？”

“不是不是，我們哪有那么多錢……是去澤塔或者夜氏的小學校學點手藝，出來以后就不用為工作特別發愁。”

江起看了他一眼，在猜測他是什么工作。看馬隆·富西諾的樣子，不像是ncpd的警員之類的，但也不像是混混，可能是在某個街邊小店打工的服務員。

至于游戲里面提到的撿垃圾——夜之城絕大多數普通人都有這種副業，畢竟夜之城的垃圾箱很多時候都有壞掉的義體之類的，拆拆零件還能用。

而江起也沒什么興趣搶別人上學的錢，沒有就算了，就當為了游戲里的記憶幫個忙也不錯。

“行了，不用你還了。”

“那個真的撞她的家伙錢少不了，我去要一趟就行了。”

“真的……？”

馬隆·富西諾狐疑地打量了江起一下。雖然他和v打電話時就已經摘了面具，讓人能夠看見他臉上流光溢彩的精致義體，但馬隆相關知識不多，沒法從這點上面判斷出他的家境，而只看江起的破爛衣服他也富裕不到哪去。

馬隆壓低聲音湊過來：“孩子，這事還是算了吧……我會把錢還你的。我看了監控了，撞她的那個婊子是個開跑車的公司狗，找她的麻煩不好辦……”

雖然在委托：以眼還眼中，馬隆表現出來的態度是毫不在乎，但那是因為他已經天不怕地不怕了。現在羅西塔沒死，岐路司的女董事也沒有因為醉酒撞人失去公司的信任，他就只能選擇避開這個麻煩。

江起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擔心自己怎么樣。

但沒等他們談完，診所的大門就又一次被人推開了。

“哧——”

老舊的自動鐵門打開，這次走進來的，是一名穿著西裝和橙色領帶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三十歲左右，西裝邊緣還有“Kiroshi”字樣。

是岐路司的人。

他皮膚粗糙，但態度不太好，一進來就看向了江起：

“你！”

“就是你！”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引起了一些旁邊患者的注意，但大部分人在看了他一眼后，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然后悄悄注意著這邊。

岐路司員工一路走到了江起面前。

“你就是之前撞人的那個吧？這里是最新的監控，你抽空去NCPD自首吧。”

“什么？”馬隆驚愕地看他，“不是這孩子干的，我看了監控——”

“看了個屁的監控！”岐路司的員工厲聲打斷了他，揚了揚他手上的一個芯片，“這才是真的監控。上面錄的清清楚楚，就是他夜間飆車撞了意外路過的羅西塔·富西諾，按照夜之城的道路安全法，應該處于一到三年的有期徒刑。”

“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他的語氣充滿了暗示。

顯然，他想讓江起背鍋。

在說完之后，這名岐路司員工勢在必得的，用帶著威脅的表情靠近了江起，壓低聲音說：

“你懂我什么意思吧？帶著這玩意去警局，好好擔下這個罪名，然后再也別提這件事。否則，你要得罪的人可是岐路司的董事，我們能讓你——”

“啪！”

下一秒，江起竟然突然給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用的是戰斗義體，瞬間就讓岐路司員工站不穩了，他的耳膜“嗡嗡”地鳴叫，臉瞬間紅了一大片。

頓時，整個診所里都安靜了。

旁邊排隊的病患們都瞪大了眼睛，紛紛忍不住轉頭看了過來。一部分看起來在為他暗中叫好，一部分好像在江起的衣服上看見了什么，皺起了眉頭。

旁邊的馬隆·富西諾立刻沖了上來，急促地用氣音說：“等等……”

江起揮揮手，單手就把馬隆撥到了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名表情不可置信的岐路司員工。

“威脅我？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馬隆：“？”

岐路司員工：“？”

圍觀群眾：“？！”

旁邊幾個小混混立刻悄悄打開了眼部攝像頭，嗅到了大新聞的氣息。

而在江起說這話的時候，岐路司員工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的眼部義體，忽然意識到——那好像真是他們岐路司的好貨。

起碼是岐路司3型軍用級，售價過萬。

他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在夜之城，說自己有什么什么頭銜的人多半是打腫臉充胖子，但遇到一個囂張地說自己爹是誰的家伙，任誰都得小心點。

畢竟真有荒坂賴宣這種放棄龐大家族產業去混黑幫的傳奇二代珠玉在前。

“……非常抱歉，我們也沒必要搞得這么僵，只要你不去報警，治療費和補償我們都可以出。”他態度瞬間變好了。

江起都笑了。

賽博朋克時代，這些人就是這么直接，一看你惹不起態度馬上就變好，看你惹得起了又把人當軟柿子捏。

這讓他又想起來之前在游戲里的另一個委托了。那是和康陶員工的合作，在拿到貨之前態度好的不得了，拿到之后馬上把錢扔地上，讓v去撿。

那還能怎么做呢？

當然是把他們腦袋都擰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