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乞討為生的日子里，他過得比大多數流浪兒好，雖然每天臟兮兮的，可他嘴甜，會叫人，還長了一雙清澈的雙眼。

老流浪漢生病的時候，幾乎放棄了自己的命，季塵卻不肯服輸，他每天白天跑到公園等游園人手里的水瓶，時間久了，一些要離開公園的人會把喝剩的水倒掉，再把瓶子給他。

晚上他帶著乞討來的事物回去，堪堪填飽兩個人的肚子。

為了早些籌齊買藥的錢，季塵半夜拿著一把撿來的就手電去翻一些小區的垃圾箱，廢舊瓶子或者紙盒子，只要是能賣錢的他都撿。

半夜回去時，老流浪漢總是會一邊笑一邊說：“沒用的，沒用的，我就生了條賤命。”

季塵知道他又在說瘋話，不予理會，在墻角整理自己收來的瓶子和紙箱。

“小狗兒，你說以后你會不會也像我這樣，被女人騙的傾家蕩產，病痛纏身流浪街頭？”老流浪漢依然在哈哈笑。

年幼的季塵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知道在自己快被凍死的時候，是這個老流浪漢把他撿回去，還給他半碗熱水，那么在老流浪漢動不了的時候，自己就該照顧他。

“你識字嗎？”季塵理完瓶子，在沒有頂的破屋子里爬到老流浪漢身邊。

“你想學字？”老流浪漢的眼神總算有了一絲變化。

“我聽到很多人說，認字就能改命。”季塵說道。

老流浪漢讓他滾去睡覺，自己卻在墻角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季塵醒來時，太陽已經很高了，老流浪漢不在原本那堆破毯子里，而是拿著一塊石頭在墻上畫著字符。

他身上的破衣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藥盒，看樣子是自己買了藥。

“你在畫什么？”季塵看著墻上的字符問道。

老流浪漢卻沒有答話，而是看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住在一起三年，兩個人從來沒有做過自我介紹，也沒有問過對方的名字。

老流浪漢平時管他叫小狗兒，他管老流浪漢叫老頭。

季塵沉默片刻，不確定地反問：“小狗兒？”

老流浪漢肉眼可見嘆了一口氣：“罷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叫季塵吧。”

季塵眼睛一亮，懵懂地跟著他重復：“季……塵？”

“這就是你的名字，從今天開始，我教你認字。”

“這兩個字是什么意思啊？”季塵有些興奮。

他有過很多名字：小畜牲，小混蛋，狗雜種，小王八蛋，相比之下，小狗兒是最好聽的一個，畢竟他見過小狗，很可愛的小狗。

可現在的“季塵”比小狗兒還要好聽。

“意思就是你臟得跟個泥猴一樣。”老流浪漢說。

季塵一臉不相信。

老流浪漢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這個塵字就是土的意思，還不臟嗎？”

季塵搖頭：“不臟，我喜歡猴子，猴子聰明。”

老流浪漢看著他一通笑，季塵對文字好奇極了，又問：“那你叫什么名字？”

老流浪漢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在墻上默默寫下三個字：“等你什么時候認字了，就知道我的名字了。”

季塵默默記下了那三個字的形狀：“那我叫你什么？”

“就叫……先生吧。”

從那天起，老流浪漢開始吃藥，白天依然是季塵一個人出去撿垃圾，只有晚上老流浪漢才會和他一起出去。

跟著他學得越多，季塵就越覺得老流浪漢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他認識很多字，也看過很多書。

一天晚上，老流浪漢講著劉邦受胯下之辱的故事，季塵的思緒卻飄到了其他地方。

“先生……”季塵悶悶叫了一聲。

老流浪漢愣了一瞬，轉頭：“嗯？”

“我聽說外面那些學校里的老師能拿很多錢，你為什么不去呢？”季塵問。

“聽誰說的？”老流浪漢打著瞌睡問道。

“那些學校里的小孩，說他們老師都開小轎車，看起來就很舒服。”季塵的眼神充滿向往。

“我老了，學校不要老東西。”老流浪漢說。

“洗一洗，裝年輕一點呢？”季塵問。

“該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企圖欺騙別人。”老流浪漢說完，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去。

“你是不是害怕我一個人活不下去？我有力氣了，能去工地掙錢。”季塵說。

另一邊卻只傳來呼嚕聲。

悠閑地日子并沒有過很久，老流浪漢病了，這次病得很重，季塵背著他去附近的診所，醫生說得去大醫院，而且要很多錢。

老流浪漢一醒來就跳腳了，說什么也不肯去醫院。

兩個人一起生活了快十年，第一次因為一件事爭得面紅耳赤。

那天晚上，季塵被趕出了那間漏風的破屋子。

他在街道上坐了很久，鼓起勇氣去一個工地等工人上班，他要掙錢，把先生送去醫院。

可掙錢的路遠沒有他想的那么輕松，他雖然高，卻太瘦了，即便在工地上證明了自己真的有力氣，那工頭一天也只愿意給他100塊錢，這是其他工人的一半。

季塵問他為什么。

工頭說：“你連個身份證都沒有，也不知道今年多大，萬一被人舉報我招收童工，那我不得虧死，讓你在這邊干活都是我看在你可憐的份上。”

季塵聽完，咬著牙答應了，除了這里，沒有地方愿意收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干完一天活，他拿到了100塊錢，第一次從飯館買了熱騰騰的蓋澆飯帶回破屋。

老流浪漢倔強地坐在墻角，任憑季塵怎么叫也不應。

“爺爺。”季塵坐在老流浪漢面前，輕輕叫了一聲。

老流浪漢轉過頭來，眼中含著明顯的淚花。

“咱不去了，我聽你的。”季塵說。

老流浪漢這才走到小木桌跟前端起那份飯。

“明天，咱們去逛逛公園。”老流浪漢忽然間說道。

季塵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這么多年來，老流浪漢從來不在白天出門，像是離群的孤狼，這次主動提出要出去，季塵心里是高興的。

“高興個屁，穿成這樣能不能進還是個問題。”老流浪漢說。

“我掙錢了，給你買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