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承蒼離開，重新安靜下來的東宮寢殿之中，長孫看著兩個罐子里的精鹽，美眸之中滿是好奇和欣喜，就像一個小姑娘見到了喜歡的稀罕玩具一樣。
李二在一旁陪著，眼神中是外人見不到的溫柔，還帶著幾分輕松嬉鬧。
只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是二十八歲的年輕人，而不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長孫看了一會兒，扭頭看著李二，“二郎，你打算怎么獎賞那個獻上秘法的小道士？”
李二笑了笑，“他說不要朕的獎賞。”
而后，在長孫的疑惑中，他將今日從程咬金入宮，再到他微服私訪找到商慎的前后情況說了。
長孫聽完，卻沒有如預期般激動，而是開口道：“陛下，你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疑惑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原本一臉得意的李二此刻就疑惑地看著自己的皇后，滿臉不解。
長孫一臉嚴肅，認真道：“陛下，您是皇帝，您富有四海，怎么能去做這種欺壓掠奪臣子而有損你威名的事情呢？如您所說，他才十四五歲，還是個孩子！”
李二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自己并非是欺壓掠奪，便聽見長孫道：“今后有這種事，就讓臣妾去吧。”
李二愕然，瞧見長孫眨了眨眼，美眸之中的狡黠，哈哈一笑。
“你說得對，他不要，但朕不能不給！朕要賞他，朕也該賞他！只不過他一個方外之人，朕又能賞他什么呢？”
長孫笑著提出了建議，“臣妾抽個空去看看他，若真有大才，自當為陛下所用，為天下出力，當什么道士嘛！不事生產，徒耗國力，浪費一身所學！”
看著長孫氣鼓鼓哼哼的樣子，李二開懷一笑，將其摟入了懷中。
“召房玄齡、杜如晦、魏征、李靖、程咬金......一個時辰后入宮！”
......
一個時辰之后，一幫朝中重臣入了宮來。
為什么是一個時辰，他們不懂。
為什么召他們入宮，他們也不懂。
所以來路上，眾人難免互相打聽著出了什么事情，心里也好有個準備。
唯一猜到幾分的程咬金一臉憨笑，聽著長孫無忌一本正經地猜測多半是輪訓之事時，還贊許地豎起大拇指，夸上幾句長孫大人真厲害。
等到了太極殿中坐下，眾人這才發現，他們每個人面前的案幾上，都擺上了一個很小的碟子，碟子里，雪白細膩的糖霜堆成一個小山形狀。
房玄齡好奇地看著，“陛下，這白色的沙糖從何而來？”
李二心頭得意，裝作一臉平靜的樣子，緩緩道：“這是鹽。”
一陣陣驚呼從眾人口中響起，程咬金也裝模作樣地跟著喊著。
兵部尚書杜如晦當即道：“陛下，可有此物制取之法？能否大量制取？”
李二點頭道：“今日召眾卿家來，正是為了此事。此法乃一奇人所獻，不僅可以將市面上的粗鹽制作成眾卿此刻所見之樣，還能直接煉制鹽礦。”
“當真？！”
李靖直接驚呼出聲。
如今的大唐，主要以海鹽和井鹽為主，那種品質稍低的鹽礦，雖然知道其中含鹽，但其中的其余毒素讓他們都只能空望寶山而興嘆，加上征戰多在塞北，遠征的將士飽受缺鹽之苦。
若能有直接提煉鹽礦的辦法，簡直是軍中一大利器！
李二并沒有覺得被冒犯，哈哈一笑，“朕已經讓承蒼在宮中做了試驗，如今市面之粗鹽，十斤可得精鹽八斤以上，而鹽礦石，十斤可得精鹽四斤！”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立刻從中看到了讓他們都心驚的利益。
粗鹽提煉，可用于掙錢得利。
這種鹽一出，市面上還有什么鹽競爭得過？
鹽礦提煉，則可大利軍伍！
大唐境內尤其是隴西一帶，并不缺少鹽礦，但那些鹽礦，多含劇毒，根本沒法吃，若是能將其變廢為寶，那軍伍還何愁缺鹽！
于是跪坐的眾人紛紛直起身子，面向李二，齊齊一拜，“臣等恭喜陛下，恭喜大唐！”
李二笑著擺了擺手，“朕把法子找來了，現在該你們想想怎么用了！”
魏征當即道：“陛下，臣愿往隴右諸地，督煉精鹽！”
長孫無忌緩緩道：“陛下，此事當慎重以待，到底派什么人去，如何轉運，都要有個清晰的章程才好行動，既然有了法子，就不要急而生亂。”
李二不置可否，“此事的確需要好生思量，但也不能拖延，有什么法子，盡快說來。”
長孫無忌道：“此法如今乃是絕密，等閑不得外傳，不如以內府為主，主持開采提煉，并且無償向戶部定額供應。待一年期滿，再提后話。”
“荒唐！此事關系民生，豈能系于悉操于內府，以謀暴利！”
魏征第一個跳腳反對。
長孫無忌不急不緩，“魏大人何必著急，諸位也一起想想，此等法子乃是絕密，若是公布與商賈，可行否？若不告知商賈，僅充軍用，又豈非暴殄天物？內府有皇莊店鋪，由內府操持采礦提煉，向兵部定額供應，額外之份額向市場售賣，豈非兩全其美之事？”
房玄齡難得旗幟鮮明地反對長孫無忌，看著李二認真道：“鹽，與米一樣，乃民生之根本，陛下當三思。”
李二哈哈一笑，“你們以為，朕就那點心胸嗎？此事長孫說得沒錯，暫時不宜公之于眾。但魏征、房玄齡，你們說得也很對！”
“此事，由內府操辦，由魏征親自帶人先查看產量，和兵部議下一個定額，內府必須保證優先供應軍伍。而后，賣與百姓的精鹽，就以如今鹽價為準，不得有半文錢漲價！”
李二這話一出，就連魏征都詫異了，連忙勸道：“陛下，如此精美之鹽，可以貴些，也理當貴些......”
“不必了，朕意已決！”
李二一擺手，“朕要讓朕的子民，也都能吃得上這么好的鹽，而不讓它變成王公貴族的專屬！記住，朕是天下人的皇帝！”
眾人轟然一拜，“陛下英明！”
......
程家，程咬金帶著陛下恩賞的每人一斤鹽回府之后，承蒼便親自登門，轉達了陛下的嘉獎。
畢竟程咬金在得知情況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進宮稟報，而非敝帚自珍，試圖牟利，這份公心，英明如李二怎么可能不賞。
除了一些財貨賞賜之外，還有恩賜。
于是在一旁陪著程咬金待客的程處默在神游中莫名其妙就又升了官，從正六品下的千牛備身，搖身一變成了正六品上的翊衛校尉。
禮送承蒼出了門，程咬金回到堂中，沉吟片刻，“狗兒，你明日帶幾個人，帶些禮物，去一趟玄真觀，與商小友鄭重致謝。”
程處默驚訝道：“爹，你老糊涂啦？我們今早已經謝過了啊！你還讓程九告訴玄真觀要給他們兩百貫香火錢，那可是兩百貫啊！我能去好多次平康......”
“你懂個屁！”程咬金瞪了他一眼，“而且到了那兒，你要爭取跟商小友以兄弟論交！”
程處默哼了一聲，“憑啥？我才不想呢！”
“老子說得是讓你爭取讓他認你這個兄弟！”
程咬金無語地踹了他一腳。
這么好的東西，商慎竟然一文錢沒要，就送給了陛下。
他如果一眼就猜出來了陛下的身份，這份觀察和心性，哪兒是一般人！
若是沒猜出來，這份魄力也值得他佩服。
再加上關于釀酒之事的規劃，這腦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想到這兒，他看著兒子，認真道：“有此法則軍中鹽足，軍中鹽足則戰力可持！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哪怕只是身為一個將軍，你老子我，包括你，也都該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