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另一邊,在牽馬朝著城外走去的路上,程家管事還在忍不住遺憾,“小道長,你若真能制鹽,這可是一本萬利的法門啊,您怎么就輕易給了別人呢!連一文錢都沒要,這不是虧死了嘛!”
見商慎不理他,他又繼續(xù)道:“您看那兩人,什么來頭都不知道,萬一是什么賊人......”
商慎連忙扭頭一瞪,厲聲道:“你閉嘴!”
他娘的,你不要腦袋,我還想要呢!
管事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商慎定了定神,感覺四周都是李二的便衣密探,不覺遍體生寒。
他放緩語氣,解釋道:“你想想,這鹽是放在你家廚房的,若非你家老爺同意,還會有誰知曉?你再想想他為什么能找到我們?給他就是給你家老爺,懂了么?”
他不敢說自己猜到了李二的身份,只能用這樣的言語搪塞。
看著那管事一臉恍然的樣子,表面平靜的商慎在心中暗自搖頭,甚至生出幾分后怕。
怎么把這尊大神引出來了!
李世民!活的!
就這兩個詞,能給一個聽慣了他傳奇故事的后人多大的震撼,是顯而易見的。
這么說吧,如果一個人,在隋末唐初,家世不凡,而后自身才華驚人,又素有大志,勤勉奮進,再加上命運的垂青......
恭喜你,你有機會成為李世民偉大功業(yè)的背景板和墊腳石。
這可不是什么諂媚之人不要臉皮的吹捧。
薛仁杲、竇建德、王世充、宋金剛、劉黑闥、頡利等一個個英杰,用他們的真實故事,為這段話做了最有力的佐證。
回想起方才那個不怒自威的英武身影,商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長安太可怕了,我還是回去玄真觀待著吧!
胸無大志的商慎騎著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長安。
但巨石入坑,注定會有無盡的漣漪。
東宮,寢殿。
長孫皇后緩緩走入殿中,如一朵盛放的牡丹,雖無華麗宮裙和滿頭珠翠的襯托,但那股雍容華貴的氣質(zhì),卻讓人難以抗拒。
她緩緩在李二旁邊跪坐,伸手幫李二揉著肩膀,“看陛下眉宇之間似有喜色,可是遇見什么開心的事情了?”
李二伸手拍了拍她的柔荑,旋即側(cè)身牽著她的手,看向她的裙擺,“這裙擺是短了些。”
長孫雖然不明就里,但也猜到估計是外廷有人說了什么,不以為意地笑著道:“如今大唐亟待從戰(zhàn)亂中恢復(fù),陛下帶著群臣勵精圖治,臣妾自當厲行節(jié)儉,如何能奢靡享受。不缺衣不少食,就已經(jīng)很好了。”
“辛苦你了,相信朕,這個天下,很快就會重新繁榮富饒起來。朕要用一個強盛的大唐,向太上皇證明,他的太子選錯了!”
見李二把話說得如此之深,長孫登時肅容,鄭重道:“臣妾自然是信的,陛下想做的事情,又有哪件做不成呢!”
李二自信地點頭,然后面色放緩,笑著道:“不過,內(nèi)府也該多些收入了。你嘗嘗這個。”
李二將酒杯遞給長孫,長孫自然不會懷疑什么,也不會有什么不長眼的內(nèi)侍沖出來要幫娘娘先試試毒,長孫一口飲下,登時猝不及防地被嗆了一大口。
李二哈哈笑著,拍著她的背,等她順勻了氣,笑著道:“此酒如何?”
長孫瞪了他一眼,那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不是妖冶嫵媚,卻也有萬種風(fēng)情。
她掩著嘴,慢慢將后面一點酒喝下去,然后仔細品味了一下,緩緩道:“確實是難得的佳釀。”
李二笑著道:“現(xiàn)在欲有人以此酒售賣,你覺得前景如何?”
長孫緩緩點頭,“此酒遠超世面之酒,若能大量供應(yīng),定會有大量權(quán)貴豪富追逐,風(fēng)行大唐指日可......”
說到一半,她忽然頓住,面色微變,“陛下,臣妾知曉,釀酒需耗大量糧食,如今天下初定,許多百姓尚且食不果腹,若人人沉溺此物,恐傷國本。”
“哈哈哈哈哈!”
李二哈哈大笑,“所以,這個售賣的事情,交由內(nèi)府如何?”
內(nèi)府如今就是長孫管理著,聽了李二的話,長孫懵了,“陛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二便笑著將今日程咬金進宮的話說了,聽得長孫驚訝不已,“宿國公與翼國公忠心為國,臣妾是知曉的,可這位方外道人手握如此秘法,竟也甘愿獻上?”
她的疑惑也很正常,要知道有這等秘方,賺取海量的銀錢是幾乎唾手可得的。
天底下有的是人愿意與之合作,哪怕五姓七望的其余幾家也很難拒絕這等誘惑,對方何必將這主動權(quán)讓與朝廷。
說到這個,李二的笑容就停不下來,“說是方外道人,你若見了便知,就是個唇紅齒白的俊俏后生,估摸也就十四五歲,可一身氣度,比起那些世家公子也不遑多讓,奇人多奇志,富貴于他恐怕是真如浮云吧!”
“陛下見過此人了?”
李二點了點頭,“之前我也不信,但他后來又給朕獻上了這個。”
他興致勃勃地將案頭的那個罐子拿過來,遞給長孫。
長孫低頭一看,只見安靜地躺在罐子里的鹽粒是那么的雪白細膩,眼前登時一亮,“這是?”
“精鹽。”
李二說出兩個字,就讓長孫登時面色微變。
“朕已經(jīng)讓承蒼立刻去按照秘法提煉,想來該快有結(jié)果了!”
話音方落,就聽見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承蒼激動地捧著一個瓷罐,當場就表演了一個滑跪,“恭喜陛下,秘法無誤,十斤粗鹽粒得精鹽八斤。用鹽礦提煉,十斤鹽礦石,得鹽!”
“四斤!”
李二聞言騰地站了起來。
李二快步上前,直接伸手奪過承蒼手中的精鹽,和罐中的鹽對比,一樣的雪白,一樣的細膩。
他又嘗了嘗,一樣純正的咸味。
“好!好!好!”
他手握著兩個鹽罐,就仿佛握住了一場場勝利的鑰匙。
“觀音婢,朕不在乎咱們能不能吃上這精鹽,朕在乎的是,這秘法竟然能直接提煉鹽礦!”
他激動地站起身來,“一個河?xùn)|鹽場,終究還是太少。蜀中的井鹽和河北的海鹽太遠,轉(zhuǎn)運不便的同時,質(zhì)量也遠不如這個精鹽!如今有了這個法子,朕就能大采隴西等地的鹽礦,我大唐將士、黎民,再不用受缺鹽之苦!”
長孫盈盈一拜,“臣妾恭喜陛下,再壯大唐!”
李二將長孫攙起,目光堅定,“觀音婢,朕會讓大唐,一壯再壯,讓大唐成為盛唐!”
長孫微笑點頭,“陛下一定會的!”
李二緩緩道:“若軍中鹽足,再多積攢些物資,縱使戰(zhàn)馬稍缺,亦能平定邊患了。”
涉及政事,長孫便很少開口。
一代賢后并不是浪得虛名。
此刻聽了李二的話,也只是柔聲道:“陛下,萬里路需從長計議,縱使苦練備戰(zhàn),亦當一張一弛才是,否則不止戰(zhàn)馬多有損耗,陛下及將士們的身子也容易累著。”
李二目光堅定,“只有苦練,上了戰(zhàn)場,才能勝利,才能活命。朕相信朕的將士,只是可惜了那些駿馬,許多都是百戰(zhàn)之馬,最適合沖陣廝殺,只可惜一旦傷蹄便無法再用,否則......”
他仰頭一嘆,扭頭看著承蒼,“你讓人多探訪一下,有沒有養(yǎng)護戰(zhàn)馬的好法子,若是有,盡管獻上,朕重重有賞!”
他望向北方,目光似要穿越重重殿宇和山巒河流,落在塞北某處。
那是東突厥牙帳的所在。
渭水之盟若換了某些朝代,或許是值得歌功頌德的盟約。
但在大唐,在他李世民領(lǐng)導(dǎo)下的大唐,這就是恥辱!
是他的恥辱!是大唐的恥辱!
他的眼中,如同照耀著刀光劍影。
頡利,等著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