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天閣,后殿
兩道身影如淵在座,少年耿然凝立中央。
“所以按你們的說法,可兒必須要離開山門,前往那個什么法界?”靈淵壓抑著,極力克制出平靜之態。
“是三清造化玄極洞天,又稱法界,自己家宗門的老巢還不記著點~”上座的黑衣道人,坐沒坐樣,更翹著一雙二郎腿,憊懶的回了句。
實話說,他看這干什么都規規矩矩的小子,那是極其不爽。
要是他妹妹要被人帶到不清不楚的地方,當場他就敢拔劍把旁邊那紅眼雞的脖子砍了。打不打得過是一碼事,敢不敢又是另一碼事。
而被那黑衣道人心中詆毀的鳳眸男子,此時著一身緋紅色道袍,上染金鳳,絢麗非常,坐姿雄奇,巍巍似峰,端如古木。
只那鳳眸移向黑衣道人,靈淵便見那黑衣道人不由得撇了撇嘴,略微坐好。
“所以,便是我兄妹二人如今被你們費心盡力的帶到此處,正如那板上之肉,任人宰割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家?”靈淵聽到那吊兒郎當的語調,更是憤然難抑。
雖然他也知道可兒此去是為有更好,更安全的地方修煉,而以近日所觀,近日所聞,理智也在告訴他,玄極宗確實無需做什么陰謀手段處事。
只是靈淵更深知的是,有人所在之地,便有爭斗。而仙道卻是極其需求資源的貔貅之道。因此更是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的大爭之道,而宗門老巢的法界,自然就是那大爭之地。
那本不應該是他二人這個階段所能面臨的磨難和道場。
他實在難以想象,那個一直在他庇佑下成長發芽、活潑可愛的可兒,面對著種種爭斗,又該受到如何嚴重的傷害,又會經歷怎般令人贊嘆的成長。
一想到可兒的臉上失去了天真爛漫的笑容,靈淵的心便無可抑制的陣痛起來。
“縱無何宗何門,但憑吾妹二人,亦可有期仙道!吾妹既走,便我同去?若欲分離,爾等不若將我二人從山門逐了出去吧!”
見一直冷靜的少年突然此等狂言,那黑衣道人暗暗叫好,大為改視。
而那鳳眸似總能察覺人心,輕輕落到那少年身上,靈淵便感到如山岳般的凝重,一如遠古蠻荒時雄壯勃勃,待出廝殺的神獸。
似乎料到那少年的怒火,其實并非因青梅將要被帶往法界,唯留他一人。
而是在根源上,這少年竟把他自己視為少女的父親一般,欲庇佑她一直成長。
“小小年紀,竟以父視,倒是有趣。”
“汝天賦卓佳,心性不凡,難說無尊者之資,我今便不以年歲之長,元嬰之身無視你的輕慢之言。以父育子而論。”
便見那鳳眸男子說著,起身踱步,到至靈淵近前。其倍感壓力愈重。
“汝所修何為?所成何事?所有何能?小小凡人,狂悖逆言!天下事未知三分,安敢在此放肆!便見我宗玄門大士云集,就把這天下邪修、妖魔視為無物了嗎?凡人自闖真域,未及我聞而笑。”
“而似你等珠玉如落魔道,無非是抽魂煉魔,便是屠血蒼生。更休提經義何創?丹藥何尋?如吾逐你二人出山,汝妹一生便毀自你手!”
好一雙鳳眸怒目,話音才落,霎時間,殿生驚雷,聲震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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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哉,怪哉!那萬年前的大修轉世,到底是那兩人中的誰呢?天資具秀,難得為少年謹慎,頗具意氣不凡,奇異是少女爛漫,自伴經典投身。”
“天資如此,無論何人都是我宗幸事,一人元嬰有望,一人金丹可期。”
“只那兄妹倒頗有意趣,老道實在好奇,待那大修轉世成就金丹后,恢復了前生記憶,是否還能把哥哥當哥哥,妹妹當妹妹呢?哈哈,當浮一白!”
靈淵走后,后殿那黑衣青年笑聲陣陣,飲酒便起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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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可兒淚盡。
臨別,她倒一臉乖巧的安慰起靈淵來。只笑著說,無需多念,待她學成歸來,就該由她來做靈淵哥哥的靠山了。
那飛梭如電,小青梅的音容笑貌,轉瞬卻再無眼前。
靈淵尋了處無人靜地,拿著那黑衣道人贈的美酒,握著那父母贈別的寶劍,靠在那巨大青葉古木之下,把酒當水似的灌了下去。
酒中靈力蔓延,真種自發而動,靈氣凝和元氣,碧海填淵錄運轉,靈氣從氣海向全身蔓延,如能內視便見少年體內,點點大竅,亮如繁星,靈氣周爾復轉,練氣一層成就。
隨后藥力暴增,元氣驟漲,更助了那靈氣脈動之態,氣如濤濤,漸起波瀾,每流傳到關卡大竅上一分,便將頑苛沉關,推動一絲。
只是靈淵如今卻無心力催動,只是自顧自的圖一醉了去。
“君不見,汀云之水天上來,奔流蹈海不復回!”靈淵難得浪蕩,便借醉高喝道。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念及父母和可兒,劍眸水霧彌漫。
“人生得意需盡歡,縱如失意莫孤月”他舉杯邀月,便自有對影三人。
“天生我材必有用,靈酒散盡還復來”狂飲美酒中,未加催動竟已至練氣三層,而靈淵未覺。
......
“好!”周正走出那山門繁林,到了崖邊古木,坐到靈淵身邊來贊道,伸手要酒。
靈淵似醉,冷面無言,只是手上杯中倒滿,又把那酒葫和另一支杯子裹著靈力,拋了過去。
“矯情!”周正輕松接過,斟酒,滿飲。靈淵亦是,同其飲勝。
“好酒,可惜我無詩才,但我有故事。”周正給靈淵斟了滿后,自顧倒著酒,自說著,也沒等靈淵說話,便講了起來。
“我現在一十三歲,練氣九層圓滿。同修弟子敬我三分,除因我以中品靈根,三年修到練氣極致,便是因我父親是宗主。”
“我從溫執事那兒聽說了你們的事,唉,被強行從父母身邊帶走,如今妹妹也離了身邊,我懂你現在的感受,但往好處想,至少你家人都平安,而我連娘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那老東西妄稱天驕,受世人敬著,被邪道畏著。宗人服他,我卻瞧不起他!”周正一杯又續一杯,也沒顧上靈淵。
“不過是連妻子都保護不了的廢物。”周正眼中既無恨意,又無淚水。靈淵默默聽著。
“我其實是一百一十三年前出生的,是不是有些難以相信?哈哈,那時候我們宗主剛突破元嬰,然而卻找了個玄鏡域凡人做妻子.......連一個凡人,他都沒保護好。”
“我只聽說那一域凡人,在百年前被天魔屠盡了,碩大真域泯滅為煙塵。”察覺到周正隱隱似在顫抖,靈淵斟酒,兩人痛飲。
繁星如墜,古木之下。
兩少年自說自話,毫不評價,各不相搭,卻又隱隱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