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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內(nèi)憂外患

  • 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
  • 迎著晨露無拘無束
  • 10530字
  • 2025-02-06 12:53:06

病愈后第一次上朝,蕭錦筠心里很緊張,生怕會被大臣看出端倪。

她一整夜都在翻來覆去,不停在腦中預(yù)演早朝的情景,睡著了做夢也是在上早朝,就這樣半睡半醒地熬了一夜,早晨梳妝時就哈欠連天的。

她病剛?cè)铣腿缗R大敵般鄭重,翡翠擔(dān)心她身體虛弱撐不住,一邊手腳麻利地為她整理著朝服,一邊拿眼偷瞄她,猶豫再三后終于輕聲開口:“陛下久病初愈,不宜過度勞累,早朝去露一面也就是了。”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咬著舌尖,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昔日蕭錦筠最是勤政,對于懶怠無法容忍,翡翠說這幾句已是冒著觸怒她的風(fēng)險。

女皇不知就里,只覺得翡翠今日有些小心翼翼的,只轉(zhuǎn)頭瞟了她一眼沒有深究,因為此刻她自己心里七上八下地如同打鼓一般。“開晨會而已!開晨會而已!不必緊張。”她面上假裝若無其事,心里不停給自己打氣。

見女皇沒有說話,翡翠:。。。

陛下肯定是怪我多嘴了。翡翠快速為女皇整理好朝服,默默閃到了女皇身后,束手而立。

身邊突然安靜下來,蕭錦筠才回過神,她一邊向殿外走去,一邊嘀咕著補上了一句:“朕也是這么想的。”

翡翠一愣,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微不可見的笑容,把心放進肚子快步跟了上去。

王信等在殿外,女皇一出現(xiàn),他連忙躬身行禮。女皇微一抬手,算是免了。王信借起身的時刻偷著抬眼觀察一番女皇臉色,見她神情嚴肅目不斜視,他又不動神色地垂下頭,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前往外朝時,時辰還很早,但太陽已經(jīng)升的老高了。蕭錦筠抬頭看了看日頭,總覺得這太陽的高度不像是這個時辰,心里不禁疑惑:“別是古代的時辰和現(xiàn)代的時間算法不一致吧?”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更改的作息時間就不妥了。這念頭一轉(zhuǎn),剛剛出門前做的心里建設(shè),稀里嘩啦地全部倒下了。

蕭錦筠:。。。

心里沒底,又開始惶恐不安起來。

前朝那邊,朱雀大街傳來晨鼓聲,侍御史手持薄冊唱名,五品以上官員依照品級排成班列。

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下,鉸鏈吱呀一聲,宮門在莊嚴肅穆中緩緩開啟。

通事舍人高喊:“趨——”

百官垂首疾行,魚貫進入宣政殿。

蕭錦筠端坐御榻之上,身著黑色龍紋朝服,通天冠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微微晃動,劍眉英武,不怒自威。她目光炯炯地看著以郭丞為首的朝臣魚貫而入,剛剛還噗通噗通直跳的心突然沉靜下來。

這一幕極為熟悉。

接下來少監(jiān)奏響七寶罄,百余名朝官同時行“再拜”之禮。

禮畢后,她緩言:“眾卿平身!”

“謝陛下!”群臣迅速起身斂首站好,朝堂鴉雀無聲,陷入一片沉寂。

這天等了很久,女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大臣對于她改革的反應(yīng),更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的治理理念讓大臣知曉。

她向下掃視了一圈,緩緩開口,語速極慢,帶著說不出的威嚴。

“朕疾愈以來,初登朝堂。先是更定視朝之制,減章奏、省儀文,已歷數(shù)月。”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眾臣,接著問道:“今觀眾卿,未知于新章可漸適否?于朕所更張者,尚安便否?”

她話語一出,下面的大臣神色各異,以笏板遮擋暗中小聲交流起來。

平心而論改革是好的,可此番改革和女皇之前作風(fēng)大相徑庭,君心難測,此問究竟是出于真心,還是試探大臣忠心呢?

朝臣們是夸不敢夸,貶不敢貶,左右看看,最終有人回答道:“臣等沐浴天恩,敢不竭股肱之力?然“欲報之德,昊天罔極”,惟愿陛下稍節(jié)宸衷,圣躬亦當(dāng)珍攝——此實萬民之福,社稷之幸也。”

這話意思是說我們大臣辛苦點是應(yīng)該的,陛下不要過度勞累了多保重身體。朝臣在夸與貶之間選擇了表忠心,她眼中精光微露,沒有急著表態(tài),又詢問起其他人:“眾卿之見若何?”

話音剛落,宰相郭丞深深跪拜在地,“陛下圣明燭照,體恤臣工至深。作息新制,實乃“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之圣訓(xùn)體現(xiàn)。昔周公吐哺,猶慮勤政之不及,今陛下減臣等勞頓,較之古圣尤勝三分。”

好話誰聽了都迷糊,何況宰相言辭懇切,蕭錦筠頓時心生喜悅,但她面色依舊,說道:“《禮記》有云:‘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張弛有度,不違圣賢之道。”

朝臣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置信。他們交頭接耳,偷偷議論著。

“陛下是動真格的嗎!引經(jīng)據(jù)典,連《禮記》都搬出來了,就是怕咱們不信。再說...“他指指宮門外新立的報時鼓,早朝時辰也是真的改了!”

“不可輕信啊!你忘了前車之鑒嗎?禮部以‘夙夜匪懈’為由苛待下屬被嘉獎,戶部因戌時安歇不問事,就被陛下問了責(zé)!”他擠擠眼睛朝上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張弛有度不過是帝王心術(shù)罷了,”

“可連敲鐘下值的時辰都改了,難道還能有假?咱們?nèi)粲惨疽贡碇倚模吹癸@得不信圣意。不如這樣——明日我先準時回家,若三日后沒被御史參奏,諸公再跟進如何?”

“可行,可行。”

這邊已經(jīng)商量出了對策,那邊年輕臣子終于沉不住氣了,“陛下圣訓(xùn),如春風(fēng)化雨。今陛下既示臣等以'弛',臣等自當(dāng)以'張'報之——該休沐時安心休沐,該效力時自當(dāng)竭力。只是...“他略作沉吟,目光轉(zhuǎn)向眾臣。

蕭錦筠自上而下觀察,一切盡收眼底,她雖聽不見聲音,看大臣表情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于是朗聲說道:“朕非試探,實乃愿諸卿既勤于王事,亦善養(yǎng)精神。”

齊爾手舉笏板出列:“譬如弓弦,久繃必斷;譬如膏燭,夜夜長明則速盡。弛而后張,此乃陛下使民以時的圣王之道。”

年輕人接收新事物就是快,蕭錦筠多注意了齊爾,他面目白皙,身材纖而不瘦,眼睛不大,卻精光匯聚,說話干脆利落,看似是個聰明機變之人。

仍有大臣猶豫,蕭錦筠又道:“不錯,此制非一時興起,將載入《會典》,后世子孫亦當(dāng)遵行。望諸卿該歇時安心歇,該干時全力以赴!”

“臣等遵旨。”

想到城外災(zāi)民一事,女皇于是問起:“城外災(zāi)民安置若何?可有解困?”

戶部尚書上前奏報:“啟稟陛下,邊關(guān)戰(zhàn)爭,大批災(zāi)民涌入城內(nèi),救災(zāi)物資缺乏,捉襟見肘,實乃舉步維艱。”

“嚴冬將至,災(zāi)民失所無棲,必至凍餒道殣。朕見賑款早撥,何至賑需未至?”

戶部尚書支支吾吾,出了滿頭汗,“臣無能,物資仍舊在途中,待一運送到城內(nèi)即刻著人分派。”

女皇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吩咐道:“齊爾,你既隸屬戶部,這物資就由你來監(jiān)督運送與分派,盡快解災(zāi)民之困。”

“是!”齊而領(lǐng)命。

“臣亦有本奏!”劉乂上前一步道。

劉乂剛過而立之年,長相端方,聲音洪亮,言語舉止大方得體,鎮(zhèn)靜自持,風(fēng)度翩翩。

“講。“蕭錦筠慢悠悠道。

劉乂義憤填膺:“臣彈劾工部章純私自練兵、貪污受賄!他借水患修堤名義大肆斂財,貪墨賑災(zāi)官銀,近日更在江南私自征調(diào)民夫,名為修堤,實為練兵,其心可誅!“

朝堂頓時嘩然,前排幾位大臣交換了個眼色,后排的官員在竊竊私語。

章純是宰相的內(nèi)侄,借郭丞的勢,平時為人囂張跋扈,朝野上下向來敢怒不敢言。

郭丞聞言,眼皮輕抬了抬,幾不可聞地露出一絲譏笑,復(fù)又斂眉站好,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蕭錦筠將一切盡收眼底,內(nèi)心:大案子,今天沒白來!

章惇不慌不忙出列,他身材高大,即使躬身也顯得氣勢逼人:“劉中丞此言差矣。水患頻發(fā),修堤固壩乃利國利民之舉。至于所謂'練兵',純屬無稽之談!”他轉(zhuǎn)向御座,“陛下明鑒,臣一心為國,絕無二志。“

“章大人好一張利口!“劉乂鎮(zhèn)靜不了的,“歸州水患,朝廷已撥專款賑災(zāi),為何災(zāi)民紛紛涌入荊州?你征調(diào)三萬民夫不修堤壩,夜間操練棍棒,鄰里皆聞,又怎敢說是修堤所需?“

章純眼中閃過一絲銳光:“劉大人久居廟堂,可知歸州地勢?今年夏天多次決堤造成水患,若不及時加固堤防,明年春汛一旦決口,百姓流離,這責(zé)任誰來承擔(dān)?至于夜間操練——“他忽然提高聲調(diào),“流民四起,盜匪亂竄,民夫自衛(wèi),有何不可?“

“狡辯!“劉乂厲聲道,“分明是借機培養(yǎng)私兵!陛下,章純狼子野心,若不嚴懲,恐釀大禍!“

朝堂上頓時分成兩派。以劉乂為首的御史紛紛附議彈劾,而一些官員則站出來為章純辯護。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聲音越吵越大,甚至越演越烈得互相推搡起來。

禮儀官連喊數(shù)次“肅靜“都無濟于事,蕭錦筠一剛剛起就一言未發(fā),冷靜觀察著這場混戰(zhàn),將每個人的反應(yīng)都盡收眼底,試圖理清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

宰相郭丞眉頭微蹙,而章純大有一人可戰(zhàn)千軍的氣勢,分毫不讓,劉乂和其他御史看似言辭激烈,實則處于下風(fēng)。

就在吵吵嚷嚷間,亂哄哄的朝堂突然不知從哪里飛出來一只鞋,不偏不倚地落在女皇面前的御階之上。

蕭錦筠:。。。

她朝著那只鞋子看了一眼,感覺鋪天蓋地的腳臭味兒似乎彌漫了整個朝堂。她終于忍無可忍拍案而起。

“夠了!“她的珠翠輕顫,怒目而視,“朝堂之上,如此喧嘩,成何體統(tǒng)!“

女皇發(fā)怒,大殿瞬間安靜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慢悠悠問道:“章卿,劉卿所奏之事,你可有解釋?“

章純整了整衣冠:“回陛下,臣問心無愧。歸州工程一切賬目皆有記錄,陛下可派人查閱,若果真有貪墨之事,臣認罪伏法。”說著,又朝劉乂瞟了一眼,拱手朗聲道:“可若是有人存心誣陷,臣也希望陛下能為臣主持公道,還臣清白!“

“章大人好一張利嘴!“劉乂怒聲道:“那些賬目怕是早已做好了手腳!“

他將手一拱,笏板舉至眉間,“陛下,即使再天衣無縫的假賬,想必也是有跡可查,臣請陛下,徹查章純!”

一直沉默的郭丞出列,緩緩說道:“劉大人,無憑無據(jù),不可妄言。“

郭丞雖年紀五十有余,但其風(fēng)采依舊。他語氣平緩,一張口就將劍拔弩張的氣氛平息了大半。

女皇目光望向郭丞,心道百官之首想必是出來平息亂局的,且先聽他怎么說。

“郭卿有何高見。“女皇語氣緩和了些。

郭丞拱手道:“歸州堤壩確需修繕,此乃實事;朝臣互信缺失,此乃心病。臣以為,不妨遣一公正大臣前往查實,既可安百官之心,又不誤治水之機。“

章純立即反對:“查訪往返至少月余,汛期不等人!修整堤壩之工程是萬萬不能停下來等的。“

“那就更該抓緊了。“郭丞不緊不慢地說,“若章大人確實清白,查訪只會還您公道;若真有問題,及時制止也是朝廷之幸。”

如此大義滅親之舉,章純滿臉地不可置信,他看著宰相眼睛瞪得老大,氣結(jié)半天又無可奈何,從鼻孔中噴出一股氣來,紅著臉別過頭頭生悶氣去了。

女皇沉吟片刻:“郭卿所言有理。劉大人以為如何?“

劉乂點點頭附和:“臣贊同郭大人提議。臣以為可派戶部侍郎鄧仲前往查訪,鄧大人熟悉賬目,為人剛正不阿,必能秉公辦理。“

“準奏。另派監(jiān)察御史同去協(xié)助鄧卿。”女皇點頭,“章卿,你可有異議?“

章純臉色陰晴不定,最終低頭:“臣遵旨。“

就在眾人以為風(fēng)波將息時,劉乂再次開口:“陛下,章純貪墨之事尚需查證,但其近日私自練兵已經(jīng)屬實,臣請陛下嚴懲章純,以儆效尤!“

朝堂官員聞言立刻騷動起來。一位年輕御史高聲附和:“劉中丞所言句句在理!私自練兵,藐視國法天威,理應(yīng)重罰!“

“陛下,臣冤枉啊!修葺堤壩的材料和救災(zāi)物資多次遭賊寇偷盜搶劫,臣不過是組織了幾次民夫抵抗盜匪,何談屯私兵啊!”章純氣脹紅了臉,手指劉乂等御史:“你們這些佞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們一心為民在外辛勞,還要被你們污蔑陷害,天理何在!如此咄咄逼人說本官貪污,你們可拿的出證據(jù)?”

劉乂理直氣壯,“御史監(jiān)察百官,只需彈劾,無需提供證據(jù),取證審判,那是大理寺的職責(zé),你和大理寺說去吧!。”

女皇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也算是從他們的爭吵中聽明了原委:“今日就到此為止。章大人繼續(xù)修繕堤壩,招募農(nóng)夫操練之事暫停,待有查訪結(jié)果后同議。退朝吧。“

“陛下萬歲萬萬歲!“官員齊聲高呼,而章純則面露不滿地盯著劉乂,劉乂昂頭挺胸目不斜視地出了大殿。

御輦之上,蕭錦筠撫額皺眉,腦海中仍回蕩著剛才的爭吵聲,還有御階上的那只鞋。。。

那鞋至今無人認領(lǐng),不知道是誰光著腳走了。

“今日這場面,真是...唉和想象中不太一樣。”她搖搖頭自言自語,“第一次上朝,真是印象深刻啊!”

每次朝會之后,女皇都會就大臣的奏報和王信討論一番,王信心思細膩,觀察入微,群臣或虛張聲勢,或夸大其詞,心思通通瞞不過他的眼睛,王信對大臣的點評總是一語中的。

蕭錦筠居高臨下剛好看到他圓領(lǐng)鋼叉帽的頂端,鋼叉帽下低頭跟在輦側(cè)的身軀有些瘦弱,蕭錦筠輕嘆口氣,壓下了念頭,沒有開口。

眼下朝臣忠奸難辨,還好認識了幾個人,也不算白跑一趟。但,“斯文呢?儒雅呢?”她伸了伸腰板,心底抱怨,簡直天選牛馬、打工圣體!好不容易辭職了,還要來這里上班。

越想越氣,悶悶地回后宮。

女皇幾番欲言又止,然后輕嘆口氣向后一靠,終是沒有開口,王信的一顆心,沉到了底。

女皇病愈后就沒再讓王信伺候批閱奏章,王信失落了幾日,但見女皇也沒召見別人,心里也就平衡了一些,仍舊抱有一絲期盼。今日朝堂吵成這般,以往女皇是一定會問他意見的,王信也早就打好了腹稿,可她不問。

王信不甘心,他冒著僭越的風(fēng)險不問自開口,壓下百般情緒后語氣故作輕松,“陛下,工部的今日宰相大人大義滅親想必是對內(nèi)侄很有信心,才會如此坦蕩。”

工部事物多繁雜,經(jīng)常物資買賣耗用頻繁,古代沒有那么發(fā)達的核算系統(tǒng),就是為官再清廉正直之人,也不敢保證工部的賬目毫無紕漏,何來心懷坦蕩一說。女皇拉回心思猛掃了王信一眼,他開這個話頭是引著自己與他商討呢,頓時心生不悅。

王信被他目光所攝,忙低下頭。她打量了王信半晌,轉(zhuǎn)而說道,“現(xiàn)下司禮監(jiān)專管內(nèi)外傳遞文書,輕省不少,諭旨文書對外發(fā)布前,要經(jīng)朕過目方可。”

王信心里一驚,很有眼力見地躬身道了個“是”,沒再言語。

后宮謠言風(fēng)波后,女皇收回了司禮監(jiān)對六司的統(tǒng)領(lǐng)之權(quán),六司地位平行全部由皇夫親自掌管。司禮監(jiān)是專門負責(zé)傳遞文書和傳宣諭旨的文書機構(gòu),文書擬好后交由陛下加蓋私印再去司寶監(jiān)加蓋國印發(fā)布,今日這意思蓋完國印后還要再經(jīng)女皇過目才能發(fā)布,對司禮監(jiān)不信任到了如此地步,再多說無益。

王信咬著后槽牙后怕,做出一副戰(zhàn)戰(zhàn)兢兢模樣跟在御輦旁,心道若不妄多事,腦袋說不定能多在脖子上留幾日。

直到他的腳步踏進司禮監(jiān)宮殿的門檻,才收起臉上小心翼翼的謙卑之色,擰著眉頭煩躁地坐進圈椅內(nèi)。

最近這位掌印大人性情不定,胡蠻小心翼翼地將茶盞奉上,見他未伸手接,就慢慢地放在茶桌之上,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胡蠻正要退去,迎面遇到小德子愁眉苦臉地來回話,他打了幾個眼色,小德子光顧著自己煩惱,匆匆給他行了個禮,就喊到:“奴才小德子有要事回稟掌印大人!”

“完了!”胡蠻心里一緊,小德子撞槍口上了。

“進來!”屋內(nèi)傳來帶著火氣的聲音。

小德子渾身一激靈,這才抬眼看了看胡蠻,胡蠻無奈地一攤手,小德子一臉苦相地猶豫著進了殿內(nèi)。

“什么事?”

“回稟掌印大人”,小德子喏喏說道:“奴才昨日拿著到文書到司寶監(jiān)蓋國印,司寶監(jiān)的人說掌印大人在休息,奴才等到天黑,司寶監(jiān)的人直說沒空,讓奴才今日再去,奴才今日去了,司寶監(jiān)說要見到掌印大人私印才肯在文書上蓋國印。”

司禮監(jiān)不光成為制作文書的機構(gòu),現(xiàn)在動輒還要看司寶監(jiān)臉色,王信火氣一竄老高,他順手拿起茶盞扔向小德子,“你是死人嗎?怎么昨日不來回稟?”滾燙的茶水立馬將小德子的半張臉燙紅了,小德子慘叫一聲兒捂著臉滾在地上。

“司寶監(jiān)什么東西!竟然也敢在爺?shù)念^上踩一腳!”他眼睛微瞇,氣的臉色鐵青,“以前給爺提鞋都要看爺?shù)难凵 ?

胡蠻趕快上前,邊拾茶盞邊小聲勸慰,“氣大傷身,大人消消氣。”

王信起身,背對門口而立,拳頭在身后攥緊,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好一個墻倒眾人推啊!”

他的聲音尖細中帶著凄厲,胡蠻一驚,手不小心被碎瓷片劃了一下,鮮血直冒,他慌忙抬頭看了一眼王信,驚慌地匆匆將傷手藏到背后,又自銳瓷片中扶起小德子。

半晌后,王信整理好情緒,緩慢回身看向小德子。小德子十來歲,專管司禮監(jiān)跑腿,此刻正跪在地上啜泣,半邊臉上全是水泡。王信換了副和氣神色,“下去吧,去太醫(yī)暑領(lǐng)些燙傷藥。”

“是。”

胡蠻帶著小德子出門,直往自己的寢殿走,小德子疑惑:“這不是去太醫(yī)暑的路呀。”

“司寶監(jiān)都不買我們的賬,太醫(yī)暑還會有燙傷藥給我們嗎?”胡蠻嘆了口氣,“我那里還有些剩余,湊合用吧!”

小德子摸了摸臉上的水泡,又啜泣起來。

凜冬已至,災(zāi)民仍未安置好,蕭錦筠心焦不已,擱置了去看望皇父的行程。

“參見陛下!”磁性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女皇正翻閱著奏折,聞聲抬起頭,看見皇夫站在門口行禮,一身雪白色袍服,像是一泓清泉,讓人神清氣爽。頓時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迎了上去。

“煜川,我說過的,不必總是對我行禮,快請進來。”

翡翠上前接下了皇夫的披風(fēng),蕭錦筠無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尖傳來刺骨的涼意,“怎的這般涼?”她雙手握上去,發(fā)現(xiàn)陸煜川的一雙手,如同冬日里的鋼鐵一般冷硬,驚訝問道:“你從哪里過來?”

“一路快馬自宮外趕回來,吹了會冷風(fēng),不礙事的。”陸煜川一邊抽回了手搓了搓,一邊說道。

“一雙手快要凍僵了,還說沒事。”蕭錦筠假裝嗔怪著,一邊將一個暖手爐塞進他懷里,“快暖暖吧。”

陸煜川接過手爐,在手里轉(zhuǎn)著,一雙手凍得通紅,關(guān)節(jié)處泛著白。

見他眉頭緊蹙神情不似平日里從容自若,蕭錦筠擔(dān)憂問道:“出了何事?”

陸煜川看著她嘴唇翕動了一下,終是沒有開口,而是自顧自走至榻前坐了下來。他放下了手爐,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后才開口:“昨日御史中丞劉乂府中失火,全府一百零八口竟無一幸免,全部葬身火海。”

水汽氤氳,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通過他緊聳的肩膀,蕭錦筠感覺到他在壓抑著怒氣。

劉乂,那個剛直的年輕人,唯一一個出身寒門的御史,蕭錦筠印象深刻,她的心被攥緊了一陣疼痛。有些木然地走至皇夫?qū)γ孀拢龓е┆q豫輕聲問道:“不是意外對不對?”

陸煜川抬起頭定定地看了她一瞬,有些痛心地點了點頭。

擔(dān)心她動氣傷身,陸煜川本不想說的,但事態(tài)嚴重,又不可不說,因此語氣盡量放緩,眼睛一刻也沒離開她的面頰,謹慎觀察著她的反應(yīng)。

只感到一股熊熊烈火直沖腦門,蕭錦筠強壓著沒有爆發(fā)出來,咬著牙問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

見她動了怒,陸煜川擔(dān)憂她的身體,自己的氣反而消了。他起身走至蕭錦筠身邊,“陛下先不要動氣,當(dāng)心身體。”

蕭錦筠抬眸,嚴肅看著他,皺眉追問道,“究竟為了何事,要傷害這么多條人命?”

迎著她的怒目,陸煜川嘆了一口氣,緩緩講述了事情經(jīng)過。

齊爾奉命賑濟災(zāi)民,物資卻遲遲不到,他一再催問,度之司一直以快到了為由,拖延搪塞。齊爾是女皇派去監(jiān)督救災(zāi)的巡按御史,見物資不到,度之司閃爍其詞,就要親自去押送。度之司見糊弄不過去了,才道出方賑災(zāi)銀兩未到,物資根本沒買的實情。

齊爾眼見災(zāi)民遍地,餓殍遍野,等不到賑災(zāi)的官銀,就親自回城催促,調(diào)查得知救災(zāi)銀兩已經(jīng)被郭丞親信挪用購置私產(chǎn),一怒之下給陛下寫了奏折,沒料到折子未送至御前,齊爾卻先遭到追殺。齊爾僥幸逃脫后將事情經(jīng)過以血書寫下送往御史中丞劉乂府中,為劉乂引來了滅門之災(zāi),而齊爾也被發(fā)現(xiàn)死于野外田荒之中!

“竟敢肆無忌憚地殺害朝廷官員!沒有王法了嗎!”蕭錦筠拍桌而起。

“可憐齊爾也是世家子弟,一心為民,為賑災(zāi)瘦的皮包骨頭,又被殺害曝尸荒野,被發(fā)現(xiàn)時,尸體已經(jīng)被野獸啃食的只剩下了一半。。。”陸煜川聲音越說越低,滿面哀傷。

蕭錦筠只感到周身一陣寒戰(zhàn),喃喃自語,“朝廷賑災(zāi)官員,他們說殺就殺了嗎?”

陸煜川輕嘆口氣,靜靜望著她,沉默不語。

她沒有等來任何回音,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面容只有哀傷并無怒氣,顯然是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頓時覺得寒毛直豎,前所未有的恐懼席卷了她。

沉默良久,她才無力地問道,“這么多人出事,大理寺和刑部沒有介入?”

“大理寺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刑部倒是一直在追查,但是查到捍衛(wèi)不動的勢力,最后也會不了了之。”頓了頓又看著她說道,“刑部最終會讓陛下來定奪,到時陛下又待如何?”

蕭錦筠咬緊牙關(guān)怒不可遏,驅(qū)走了恐懼之心。“真是膽大包天!我必要為齊家和劉家討一個公道!”

陸煜川輕拍她的肩膀安撫著她,欲言又止。

皇夫的反應(yīng)沒有逃過她的眼睛,緩緩坐下后她問道:“怎么?難道是連我也撼動不了的勢力?”

“樹大根深,不是容易之事。”

這句話讓蕭錦筠感到深深受辱,難不成自己只是個傀儡?窩囊廢?受氣包?心里如同有一萬根鋼針,扎得她坐立難安。

她目光凌厲,恨恨地說,“郭丞,宰相郭丞,很好!”

陸煜川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說道:“這事和戶部侍郎之子鄧其沖暗中收購糧草之事有關(guān)。”

蕭錦筠歪過頭,正色道:“哦??”

陸煜川斂了眸子,看不清表情,語氣冰冷說道:“這也是誣告。鄧其沖母家乃是江南沈氏,家境富足,他本人也是仁善之人,所買糧食悉數(shù)捐給了災(zāi)民,一擔(dān)也不少。”

王信曾告發(fā)鄧仲之子鄧其沖暗中收購糧草之事,蕭錦筠橫眉思索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王信、劉乂、齊爾、郭丞黨羽。。。”

她一邊思索一邊找了張紙,刷刷刷畫了張思維導(dǎo)圖,基本的邏輯就清晰展現(xiàn)出來。末了不死心的問道:“王信可與戶部侍郎有過節(jié)?”

“不是過節(jié)。”陸煜川搖搖頭,“此次查出,王信與宰相郭丞早已勾結(jié)在一起。自從百官奏折由宰相批閱改為由司禮監(jiān)直呈陛下批閱,宰相的權(quán)力被極大削弱。王信手中雖無實權(quán),可作為經(jīng)手奏折的第一道關(guān)卡,若出現(xiàn)不利于哪個官員的奏折,就由王信透出消息,此官員出價將奏折攔截買下不用上達天聽,王信以此法受賄了不少金銀。”

聽了這番話,蕭錦筠的心終究是冷了下來,如此蠹蟲竟然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

陸煜川繼續(xù)說道:“其實郭丞一直對王信不屑一顧,但自陛下生病以來,日常事務(wù)又交由郭丞處置,王信反而被陛下冷落,權(quán)力發(fā)生了轉(zhuǎn)移。二人為避免權(quán)力再次流失,索性勾結(jié)在了一起。此次陛下救災(zāi)的錢銀撥下去被郭丞親信貪墨,戶部尚書鄧仲幾次上報陛下,都被郭丞壓了下去,沒有錢銀,眼見要誤了大事,鄧仲一邊命其子鄧其沖用家財購買糧草賑災(zāi),一邊上奏將貪墨之人連同宰相郭丞一并彈劾,不成想彈劾的奏折被王信截留,向郭丞通風(fēng)報信,兩人聯(lián)手,一邊殺害了知情的齊爾和劉乂,一邊羅織罪名,企圖扳倒鄧仲。”

蕭錦筠聽聞,又啪地拍了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水蕩起了一圈圈漣漪,一雙眸子因為怒氣更黑更深邃。陸煜川見蕭錦筠憤怒,伸手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蕭錦筠的一雙玉手因為太過用力泛紅了,她顧不得這些,怒聲道:“竟敢朋比為奸蒙蔽我,真是活膩歪了!”

“齊家和鄧家皆是世家大族,郭丞及其手下忌憚三分,故未禍及家人,可憐劉乂是寒門子弟,新起之秀,慘遭滅門。”陸煜川的眼圈紅了,他低下頭,自責(zé)地說道:“我已經(jīng)查明了真相,派人前去保護,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只撲滅了大火,未能救出劉大人一家。”

蕭錦筠聽完一言不發(fā),多么可怕啊!天子腳下,官員尚且說殺就殺,若是平民百姓又當(dāng)如何?比這更可怕的是,枉死了這么多人,她這天下之主坐在宮內(nèi)竟然沒有聽見一絲風(fēng)聲,若不是皇夫來和她說,自己竟徹徹底底被蒙在鼓里!

陸煜川見她神色陰沉,說道:“陛下,莫要動氣,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原委,還怕不能處置他們嗎?”

蕭錦筠沒有回答,她對目前的處境已經(jīng)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她低著頭思索著對策,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問道:“官員遞上來的奏折一直沒有回音,我上朝面見時他們也不詢問嗎?”

陸煜川道:“只有重要的奏折陛下才發(fā)回,大部分是沒有回復(fù)的。有資格入朝議事的,著急請旨的會問一句,不著急的等著陛下定奪就是了。”

蕭錦筠心下了然:“原來如此。”

“以后百官奏折分為兩道,日常事務(wù)和普通奏疏遞由司禮監(jiān)直接呈上來。軍國大事或者密奏以臘固封,官員刻手寫簽名印章蓋在上面,再呈遞御前處置。所有奏章批閱完記檔發(fā)回,煜川,你看這樣可行?”

仔細思量并無不妥,陸煜川點頭道:“可行,可謂釜底抽薪,輕而易舉地架空了王信和司禮監(jiān)。”

蕭錦筠補充道:“不會僅僅如此的,待我騰出手來慢慢料理。”

“但宰相勢力盤根錯節(jié),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陸煜川知她決心已下,準備清算王信和郭丞了,又有些擔(dān)憂的補充道。

蕭錦筠點點頭,回想起這些時日看的奏折,郭丞的權(quán)力雖被自己收回了大半,但也只是他直接掌握的權(quán)力,他多年來培養(yǎng)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朝堂仍然受他掌控,大部分決策也要受制于他。

但現(xiàn)在蕭錦筠下定決心要踢開這個絆腳石。

還有王信,上次司禮監(jiān)違逆圣旨,擅自重刑審問司宮監(jiān)一事還未找他清算,如今他又倒行逆施,看來是留不得了。

女皇看似權(quán)力之巔,但內(nèi)宮外朝皆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這種感覺讓蕭錦筠的心里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好不痛快。

陸煜川的心里雖擔(dān)憂氣惱,但也無可奈何。先皇驟然離世,權(quán)力交接未能平穩(wěn)過度,女皇登基雖已經(jīng)三年,但朝堂之上一直受制于人,并不能令行政施,如今,倒又添了王信內(nèi)外勾結(jié)作亂。

他望向蕭錦筠,見她神色堅定,只怕是會有一番腥風(fēng)血雨了。他的拳頭在桌下握緊,內(nèi)宮多年,他見識了不少風(fēng)雨,自己多少還是有些根基的,此番必要除掉王信保她周全。

當(dāng)啷一聲,一枚銅錢轉(zhuǎn)了幾圈被按到了桌上,蕭錦筠抬起手看了一眼,說道:“我們在明,敵在暗,根基未穩(wěn),我們硬碰硬勝算不大,如今之計,唯有智取。”她已經(jīng)消了大半火氣,恢復(fù)了理智,不緊不慢說道。

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銅錢,陸煜川發(fā)現(xiàn)自己走神的這一陣子,她竟然在投擲銅錢問卦,有些哭笑不得。隨口說道:“確是需要從長計議。”

“命大理寺和刑部徹查劉乂與齊爾命案。”

“是!”陸煜川低聲說道。

“放出我們知道王信郭丞勾結(jié)的消息,推波助瀾,引蛇出洞,然后斬草除根!”她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下。

沒想到她動作會這么大,陸煜川一時有些愣怔,“陛下不怕他們收到消息在城內(nèi)大開殺戒、殘害忠良嗎。”

蕭錦筠狡黠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徹底摸清他們的勢力,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已經(jīng)沒有那個耐心了!”她手一揮,厲聲說道:“干脆推倒重來,鼓動他們造反,才能重新洗牌!若給他們制造一種奪得天下有望的假象,想必他們也不會急著將人趕盡殺絕。”

“你難道要鼓動他們造自己的反嗎?”陸煜川瞠目結(jié)舌,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們在宮內(nèi)隨意殺害司宮監(jiān)掌印,城內(nèi)隨意殺害朝廷官員,你覺得,他們把我這個皇帝放在眼中幾分?反與不反也沒什么兩樣了。”

這話的確有幾分道理,如此肆無忌憚殺人確實過分至極。陸煜川一臉凝重,心內(nèi)擔(dān)憂:“可自先皇時期,甚至皇父當(dāng)政時候,就未能完全把朝政攬于手中,軍國大事不能自決,常常受制于大臣,錦筠她這幾年雖在集權(quán),也總是不得不看大臣臉色。長寧公主一派奪位之心也一直未斷絕,撥亂反正有幾分勝算呢?”

他有些憂慮,緩言道:“這樣做風(fēng)險極大。”

蕭錦筠卻顯得成竹在胸,“此招雖險,可若成功,便能一勞永逸。”

見她意志堅定,陸煜川遂也不再多說什么,微微點了點頭,“放風(fēng)的事就交我吧!我定拼盡全力,與你同行。”

得到支持,蕭錦筠很是欣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盟軍,又多了些信心,她目光堅定地對他笑了笑,回過頭又在心里謀劃預(yù)演了一番。

蕭錦筠思考時習(xí)慣性轉(zhuǎn)筆,此時忘記了手里的是狼毫墨筆,竟是甩了滿桌子的墨花。

看著一桌子的墨跡,陸煜川疑惑不解,自幼跟在女皇身邊,這個習(xí)慣是何時養(yǎng)成的呢?好生奇怪。

沒注意到他的疑惑,蕭錦筠心里發(fā)狠,既然已經(jīng)死了一次,就說明已經(jīng)失敗過一次,若命運不能逆轉(zhuǎn),終究還要命赴黃泉,倒不如趁時空顛倒,放手博他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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