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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淺草紅團
  • (日)川端康成
  • 2349字
  • 2024-09-29 10:35:51

“披發披散短發之意。明治維新后,日本政府頒布“斷發令”,男子剪去發髻后,變成披散的短發,稱為“披發”。某某”

前面我說,也許我過于強調了他們美好的一面。

有一天,弓子對我說:

“是啊,我是很美。因為很美,淺草才給我飯吃。開樂器店的,搞旋轉木馬的,都是如此——當然,在淺草這里,靠著悲慘丑陋的模樣乞討的乞丐也多得是。”

她嘲笑我:“像你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明白淺草丑陋的最底層呢。”

她所說的“美”是容貌之美,與我和各位所說的“美好”略有不同。是的,我再舉一個例子吧。

那是十一月中旬。我們聊起當天報紙上的一則報道。

“晚報上說,某披發女子被捕了。”

“‘某’?那是誰啊?我這不也是披發嘛。我最討厭剪短發了。我就是‘披發阿弓’。哎呀,說著玩的。”弓子笑了,眼瞼下方露出單邊酒窩,她倏地向前走了兩三步。

“可不是嘛,鋼琴教室的招牌都掛出來了,當然要披發了。”

“不過,淺草有各種各樣的披發。”

“特別是那些被剃成光頭的,那是為了讓她們沒辦法從感化院對有犯罪行為的不良少男少女進行教育的機構。逃出去……”

“你是說阿信?”

“聽說她被象潟警署逮捕過十幾次,從感化院出逃七次,十歲開始待在這個公園,已有七年多……”

“對,就是‘豪放女’阿信。”

“豪放女?”

“像阿信那樣,客人都是臨時工、撿破爛兒的、流浪漢之類的。聽說她們多是不到十四五歲的孩子,要么就是四十出頭的阿姨。‘妙齡少婦’很少有人露宿街頭的。稍微伶俐一點的,找個男人就可以過活……”

“你說的阿信,是第幾代‘枸橘阿信’呢?”

“哎呀,你怎么會知道‘枸橘阿信’?”

“她是不良少女歷史上的英雄吧。我聽說過名字,據稱她十三四歲的時候成立不良少女團體‘鷹隼團’,自任團長,帶領二三十名部下,以深川八幡為據點,十六歲時已經和一百五十名男子睡過了。大概這些吧,作為歷史考試的答案,能及格嗎?”

“所以,我說你在做夢嘛。阿信都各不相同的,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披發阿信吧。”

“不必了,我有披發阿弓就夠了。”

“說什么呢。這樣吧,我帶你去看一次。最好是早上,和明公一起去吧。流浪漢陸續起床,從大殿出來的時候,即便看不到阿信,也一定能看到一兩個豪放女的。”

她信守了諾言,沒過幾天,我就被明公帶去晨霧中的公園。

街燈亮了一整夜。晨霧之中,那燈光首先緩緩蘇醒。

葫蘆大街上懸掛著一排鈴蘭形狀的裝飾燈,這里俗稱“米久街”,擁有公園這一帶唯一通宵營業的吾妻總店,我們在那里吃著牛肉火鍋當早飯,遠處傳來廣播體操的口令聲。

這個時間,流浪漢們都在看電影海報,沒人趕他們,也沒有人煩他們。沐浴在晨曦中,他們津津有味地欣賞著海報。

在總睡懶覺的淺草,不知為何只有理發店的人起得最早。在一家還未開門營業的理發店前,一個美艷的女子站在柱子里鑲嵌的鏡子前面,正對鏡梳妝。

今天早晨,明公的臉——我在言問橋跟丟的就是他——洗去了污垢,如同歌劇舞臺上的少年一般白皙。大概是為了掩飾光滑的脖頸,他兩手在脖頸交叉,把臉埋在雙肘之間,匆匆前行。

他的胳膊上掛著一個類似小學生裝草鞋用的袋子。

“那是你的便當嗎?”

“這是化妝包。”

晨曦柔和的光影之中,飄散著晨霧的味道。所有商店都還沒有開門。

在日本館旁邊,穿過須田町食堂廚房的后巷,就到了北仲町,也就是俗稱貍子町的地方。那里白天小店林立,到處可見大減價的紅旗,而清晨的柏油路面卻如同街道模型一般潔凈。

路上只有“愛美的瘋女人”站在理發店門柱的鏡子面前。可近看不僅稱不上美,還渾身濕淋淋。明公趕緊跑了過去。

“姐姐,我們快回去吧。”

女子梳著秋色島田髻似的奇特發髻,回眸望過來。臉上厚厚的脂粉,如同傳統糕點“落雁”一般。紅色的衣領上繡著白梅,讓人覺得莫名感傷。明公盯著她散亂的衣服下擺,幫她撣去衣角的塵埃。

“真是的!你是天亮后從家里跑出來的嗎?這個衣角是你自己撩開的?不會是天沒亮就跑出來的吧。”

她——似乎確實是瘋了——沉默地邁開了步子。

我們走到商店街上。各家店鋪貼著馬口鐵皮的門都緊閉著。門前攤販們鋪開草席,在售賣他們的商品。穿著旅館和服棉袍的鄉下客人,正在購買一打十錢的鉛筆。

四周是早晨去參拜神社的藝伎、上學的學生、乞丐、看孩子的保姆、臨時工、早晨回家的男子、流浪者。人流中各色人等雖然算不上稀奇,但神社里的攤販前,早晨七八點鐘就已聚集了那么多不問世事的人們,這才是淺草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方。

仁王門左邊的簡易小屋前豎著兩塊木牌,上面分明寫著:

正殿修繕募捐

正殿屋頂用瓦募捐

看來淺草恢復往日的繁華,還需要一段時間。裹著紅毛毯的乞丐靠在屋邊,還在呼呼大睡。

右邊久米平內神社后面,二十幾個流浪漢正在吃早飯。他們在泥瓦墻邊的樹蔭下面擺著鍋,正在煮菜粥,熱氣騰騰的。鍋邊的男子對曬太陽的男人們招呼著:“早。”

“早。”每人分到一碗。

觀音堂旁邊,做竹馬的工匠正干勁十足地劈著竹子。售賣鴿豆的老太太往嘴里扒拉著煮豆當早飯。六個老太太,頭上都戴著手巾,面前一排貼著馬口鐵皮的小臺子。鴿子一群一群的,地面上、屋頂上、空中到處都是。

四五只雞停在紀念塔后面的燈籠上。

穿過鴿群,來到小樹林旁邊的廣場上。各處長椅上都是流浪漢,如同早晨的聚會。

賣報紙的孩子、來這里雇人的老板,長椅各處都有人聚在一起,似乎發生了什么大事。不過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像孤獨底層的瘋子一般,目光呆滯,沉默不語。

我們走到公園后方的時候,明公拉拉我的衣袖:

“你看!”

兩個灑水工人在那邊的長椅上休息。一個人——不,是一個女人正在向他們當中的一個討煙頭。看她晃動著腰肢奔跑的姿勢就知道。雖然穿了兩件破舊的條紋棉袍,綁著男人常用的整幅腰帶,穿著膠底布襪,令人生厭,但的確是女人。

“看到了嗎?那也是‘披發某某’中的一個,淺草社會的最底層就是那副樣子。她還能跑,算是走運的了。流浪漢是絕對不會跑的。你要是看膩了‘披發’族,那我們就回去吧。我要先把姐姐托付給別人,然后去租衣店換衣服,得干活了。”

“披發某某”把蠟黃松弛的面龐湊到對面長椅上的男人旁邊,把撿來的煙頭遞給他。那個男人一只腳穿著破了洞的鞋,另一只腳則穿了一只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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