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來了人?
那肯定不是自家大姑娘賈元春派人傳出來的消息。
可王夫人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期盼,萬一呢?
賈母看著下首目光殷切的王夫人,還有看似不在意,余光卻一直注意著自己這邊動靜的賈政,心下嘆了口氣。
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若是還有別的辦法,誰會愿意把自家嬌養長大的姑娘,往宮里那種吃人的地方送呢?
若是父兄爭氣,自家大孫女元春何需進宮?
可惜長一輩的無一人成材,好容易東府里有個賈敬,勛貴子弟進士及第,是何等的前途無量,偏偏摻和進了忠義老千歲一事之中。
好容易西府里賈珠年紀輕輕中了秀才,不到二十就沒了,若是不送自兒個親自教養長大的元春進宮,賈母真的想不到還有什么別的辦法了。
老太太心下有些沉重,卻還是撐起精神道:
“是甄太妃宮里派了人出來,說元春在她宮里一切都好,你們不必憂心。”
先說了眾人最為關心的元春近況,讓為元春憂心的賈家人稍微松了一口氣。
大姑娘進宮不過才幾個月,對王夫人來說,卻像是幾個世紀那么遙遠。
哪怕自家姑娘入宮是做女史,而非永康帝或者太上皇的妃嬪,還是在與自家關系親厚的甄家太妃身邊,作為親娘,哪有不憂心自家閨女的呢。
“我就說嘛,大姑娘入宮是享福去了!你們還不樂意。”
賈赦看著自家老二夫婦那副松了口氣的嘴臉就氣不順,一副你們得了好處還賣乖的表情。
要是真舍不得自家閨女,有能耐別送進宮啊!
家里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了,求著你們夫妻把閨女往宮里送。好好的閨女都進了宮,倒是裝起了慈父慈母,先前干什么去了!
前些年大姑娘養在老太太跟前的時候,也沒見你們對大侄女有多好啊。
要他說,如果不是他家迎春年紀太小了些,他早讓迎春入宮了!哪里輪得到你二房的閨女出頭?
“老大!”
上首的老太太瞪了賈赦一眼,繼續說起甄太妃專門派人走一趟要說的事兒。
甄家即便是賈家老親,甄太妃也不可能為著賈元春的事兒,特意讓人跑這一趟的,宮規森嚴,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甄太妃乃是上皇的寵妃,也不能隨意派人出宮。
這回專程派人來了賈家,告知一聲賈元春的近況,不過是順帶的而已。
在場的眾人俱知曉這個道理,都靜靜等著賈母接下來的話。
老太太也不賣關子,冷不丁地拋出一個大雷:
“上皇斥責十七殿下眼里沒有長幼尊卑,罰抄《禮記》一百遍,禁足一月!”
“怎么會!”
邢夫人驚呼出聲,不是說甄太妃所出的十七殿下是上皇最為寵愛的小兒子嗎?怎么會好端端的就被禁足了、罰抄書了?
就這還是受寵的小兒子?
那不受寵的該是啥樣?不得被嫌棄到了土里去!
賈赦、賈政、賈珍三人臉上卻是十分凝重。
禁足不算什么,抄書也不是大事,可上皇斥責皇子劉淇“目無長幼尊卑”,就嚴重了。
明眼人都知曉十七殿下這個“受寵的小兒子”在上皇那里有多少水分,是以哪怕賈家與甄家在一條船上,賈母也在努力給家里找好退路。
若是自家大姑娘在宮里能夠奔出一條路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可賈元春甫一入宮,便被甄太妃要到了身邊,做了她身邊的女史。
甄太妃這一手,是恩遇也是警告,你賈家姑娘想入宮,可以,那就待在我身邊好了,想要另投他人,想都不要想!
甄賈兩家,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眼見的甄家烈火烹油,卻后繼無人,想要散伙兒?也不看甄太妃答不答應!
哪怕自元春入宮后,她待元春甚厚,可賈母心頭還是梗了一口氣。
這一步棋,算是半廢了,還搭上了自家大孫女。
如今只怕是只能等到了年紀,讓大姑娘自請離宮一條路了。
“上皇為何突然發難?”
“太妃問了十七殿下,說今日在大明宮時,禮親王殿下也在場,說了沒兩句話,上皇便突然發難,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賈母緩緩道。
這位十七殿下,是真的爛泥扶不上墻啊,否則賈家怎么會想著散伙兒呢!
不說上皇是真心還是假意寵愛他,可甄太妃寵妃的身份可是真的,十七皇子得到的好處、偶爾能在上皇那里說得上話也是真的。
就這,就算是被立起來的靶子,也能混點東西起來吧?
不說別的,在皇宮內把永康帝的皇子公主們開罪了個遍,也是很能耐了。
便是再無能,這回上皇為何突然發難,你也該把事情的前后經過講清楚吧?
可惜,什么都沒有!
就連上皇發怒前說過些什么,都是甄太妃買通了上皇身邊的內侍得知的。
“禮親王殿下在一旁挑唆的?”
眾人有些不信,禮親王在京城一向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從不與人交惡,比起禮親王的挑唆,賈家人更愿意相信是劉淇言行無狀,惹了上皇的不忿。
不過現今賈家與這糟心玩意兒在一條船上,也就不好多說什么,甚至還得設法幫其找補。
“甄太妃想讓咱們做什么?”
賈政頭皮一緊,這會兒自家姑娘可還在她手下呢,若是賈家人沒能幫上什么忙,甄芙會對自家閨女如何,還真不知道!
宮里能讓你難受,外人還看不出什么的陰私手段可是不少。
可是劉淇被上皇禁足,罰抄書,甚至被斥責“沒有長幼尊卑”,賈家能做得了什么?
“這上皇也是,前腳冊封了咱們家的外甥、外甥女,后腳把自兒個兒子給罵了...”
邢夫人沒甚存在感地坐在下首,對眾人的話題插不進去,小聲嘟囔了一句。
正好被她身邊的賈赦聽見了,問道:
“你在說什么?”
“沒,沒什么。”
邢夫人一縮脖子,細聲道,她向來有些怕自家丈夫的。
“我讓你再說一遍!”
賈赦喝道,她說的聲音太小,有些沒聽清,可邢夫人方才說的,好像確有幾分意思在的。
“我說上皇今日冊封了咱們家的外甥和外甥女......”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