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染成灰色，近乎凝滯的空氣預示著雨在不久將會降下。

從過去的經驗推斷，住木的梅雨季將要到來。

踩著自行車再次來到御園高中附近，天野透很快就注意到了正在門口跟警衛聊天的田中老師，在看到他靠近后，田中老師一邊笑著對旁邊的警衛揮了揮手，一邊向他走了過來。

田中老師梳著背頭，黑框眼鏡下的眼睛不大，看起來就像是常在影視劇中出現的老師。

“直接進來吧，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田中老師小聲開著玩笑，“幸好昨晚的警衛不在，不然我都不好意思把你放進來。”

“謝謝老師。”天野透感激地點了點頭，在家里時他還猶豫著要不要穿高中的校服，來裝作遲到的學生，但一想到下午就要去學校上課，他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不過幾個月不見，你頭發也變得很長了，是不是該理發了？”田中老師邊將天野透帶進學校，邊看著他的頭發調侃道，“燙個發染個色，享受一下大學生活也是很好的，說到大學，果然是要烤肉聯誼泡妹子嘛。”

如果是在其他學生面前，田中老師自然是不會隨意說出這種輕佻的話語，但如果天野透真能如他所說地去享受大學生活，他也絕不會怪罪天野透過于放縱。

“我最近確實是想要理發，梅雨季如果頭發太長的話會很潮的，”天野透抓起一縷額發，搓了搓，“但染發燙發就算了，護理頭發這種麻煩事我可懶得做。”

他目前還沒有成為M字劉海二次元帥氣男神的打算，只是單純地懶得理發而已。

“如果覺得事情麻煩的話，可是很多東西都無法體驗到哦，”田中老師帶著天野透遠離教學樓，“辦公室現在有老師在休息，我們去其他地方可以嗎。”

“好。”

“對了，你抽煙嗎？”田中老師漫不經心地問道。

“二十歲才能抽煙哦。”

“現在的年輕人已經很少在意這些啦，”田中老師來到位于學校偏僻處的吸煙室，打開門走了進去，“這個點一般沒老師來抽煙，我們就坐這好了。”

而為了不讓外面的學生看到內部，吸煙室很是封閉，所幸有“噗呲噗呲”轉動的排氣扇，里面并無多少煙味。

待天野透點頭同意并坐在他旁邊后，田中老師又補充道：“我也不會在你面前抽煙，你放心吧。”

“我不在意這些事。”

“我在意啊。”在自己的學生面前，他還是想維持一下自己的形象。

“田中老師，昨天的事給你添麻煩了，”天野透從包里拿出一個禮盒，遞到田中老師手里，“為了表示歉意，請您收下。”

“稻澤屋的大福啊……我還沒買過呢，”田中老師摩挲著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可如果亂收學生的東西，我可是要被PTA發難的。”

PTA是島國的家長教師協會的縮寫，聽說協會的部分人認為，如果教師給學生咖啡或茶水就是賄賂。

“但我現在并不是老師您的學生啊，”天野透笑了笑，“您也可以把大福分給其他老師，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嗯……那我就收下了，”田中老師嘆了口氣，將禮盒放在身邊，“你今天可不會只因為這種事來找我吧，午休的時間不多，你想問什么就直接說吧。”

天野透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或許當自己不再是田中老師的學生后，他也將自己當成是一個獨立的人了吧。

“請問白鳥雪穗上學時的班導師還在嗎？”

“啊……你是說竹內老師啊，她已經離職了，”田中老師想了一會，繼續說道，“她那時是第一次當班導師，沒想到正好碰上了白鳥雪穗離家出走的事，那段時間她也很煎熬，等白鳥雪穗平安回來后，她似乎是承受不了壓力離職了。”

“這樣啊……”天野透也想過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但他也不只是為了這件事才來學校的。

田中老師繼續補充道：“而且我覺得竹內老師不會想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所以我也不建議你去聯系她。”

“那……白鳥雪穗在高中時期可能遭遇過霸凌的事，老師你知道嗎？”

他能聯系到的認識白鳥雪穗的學生，都對這件事閃爍其詞，所以他想以老師的視角來了解這件事。

“霸凌……這種事你來問一個老師真的好嗎，”田中老師抓扯著后腦勺的頭發，皺起眉頭，“就像我在電話里說的，我不了解白鳥雪穗的情況，不過我聽說有學生在她失蹤時提出，她可能是受不了霸凌才離開的，但我想這件事在她休學在家后，學校也不會過多去探究。”

“是嗎……”天野透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但為了能探尋白鳥雪穗的事情，他也只能把死馬當活馬醫。

田中老師揉了揉發酸的眉頭，嘆氣道：“在自己的學生面前似乎是不該說這種事的，但你既然對這種事感興趣，那我就告訴你一些過去的事吧……記得不要告訴其他人。”

“好的，謝謝老師。”天野透點了點頭，豎起耳朵等待他的話語。

“大概是在你入學前兩年的事，就是棒球社成員和他們的教練發生沖突的事你知道嗎？”

“沒有印象。”

“真的是，多關注一下周圍的事啊，你在入學前就沒想過了解學校的風評嗎？”

田中老師無語地看著天野透，在他還是自己的學生時，他連班里的同學名字都記不清，而且田中老師也相信，這個毛病他到現在也沒有改進。

天野透眨巴著眼睛，無辜地說道：“我只是按照自己平時的成績，來思考自己能上什么學校而已。”

“算了，”田中老師放棄地拍了拍手，“總之我現在要說的就是那件事。”

“我也不是很了解體育社團的事，只聽說棒球社里高一年的學生都是替補，但那年有個高一的學生天分很高，教練打算在地區大賽的時候把他安排進正式成員。”

“可這件事卻引起了高年級部員的不滿，在得知這件事后，一群高年級部員就把那個學生約在社團活動室內，他們會做什么你也清楚……后來教練知道了，他便跟那群高年級部員起了爭執，所幸旁邊的學生把他們給拉開了，兩邊都沒有受到傷害。”

田中老師說到此處，停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但某個學生把這件事拍了下來，并發到了網上，在歪曲不少事實后，網民們一邊倒地攻擊起這個教練，就算是學校向大眾公布了真相也沒停止……這對學校的招生也有不少的影響。”

“因為這件事，學校宣布在校內布置監控攝像頭，并嚴格校規，雖然天天有學生抱怨，但我們老師也沒有辦法。”

介紹完多年前的事情后，田中老師的眉頭卻絲毫沒放松下來：“我說這件事也不是為了給什么東西正名，如果是按電視臺請來的教育家來說的話，就是要加強相關教育、保護受害學生、嚴懲施暴學生吧，但想要實際進行并不好辦。”

“我們就算發現了霸凌的存在，也沒有好的方法來處理，如果是造成實際傷害的施害者，我們也只能讓他們休學一段時間，但如果是難以界定的冷暴力，我們就算指出來也無法改變狀況，甚至還可能讓事態變得更糟……中學生可不是會乖乖聽老師話的群體啊。”

“而在少子化時代來臨后，已經有不少的學校倒閉，為了不讓招生受影響，學校便會努力地給這些負面消息捂上蓋子……霸凌這種事就算放在全球也沒有特別有效的處理方法……”

“但站在學生的角度，我們是希望在遇到這種事時，學校能站在受害者的這邊的……還有父母、親人、朋友……”

天野透沒等田中老師說完，便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若是連能主持公道的人都離他們而去，若他們覺得自己孤立無援，被負面情緒影響的他們就可能踏上歧途……”

在不知不覺中，天野透的手掌已經握成拳狀，他與田中老師見面本就不是為了在這件事上起沖突的，但……

“你說得對……”田中老師并未因他的說法生氣，神色反而柔和了下來，“學生和老師本就不是對立的角色，若一直抱怨這都是學生的問題，也不過是證明了教師的無能，我之后也會好好思考該怎么做的。”

“謝謝老師……”天野透低下了頭，他松開拳頭，發現不知何時手心已經浸滿汗水。

“天野，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關注白鳥的事，”田中老師拍了拍天野透的肩膀，話語中是藏不住的笑意，“但你能開始對周圍的人感興趣，我想這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