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女尸身形微頓,接著腳步輕快地往前走去,就像是陷入朦朧戀情的女士,希冀著與戀人相見。
她腳步輕快,謝正元卻是亦步亦趨,如履薄冰!
他抓著鏡子破碎還未復原的那一瞬,快速沖進來,抓住無頭女尸的手臂!
就差一點,空氣里的無形身影就將走到他的身邊,取了他的性命!
就差一點??!
不過謝正元還來不及消化將死的恐懼,突兀地就進入了如血肉溫床的鏡中世界里,高處低處全是大恐怖!
他只能選擇跟在無頭女尸的身后。
他無數次起了別的念頭,比如離開她身邊。
可是無論起了什么念頭,【消災咒印】就像是瘋了一樣給自己輸送大量畫面!
地板翻出血肉,將自己整個陷了進去;
血盆大口咬來,將自己一口吃下......
所以他只能跟在無頭女尸身后,跟在這個殺了自己好幾次的罪魁禍首身后!
無頭女尸往前走了幾步,走到黑膠唱機的前面,稍稍調了幾下,再將唱頭指針放下。
憂郁男聲頓時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玉笛暗飛聲,前奏響起。
無頭女尸輕快地帶著謝正元走到舞蹈室中央,用手指了指面前的地面,示意他站在自己對面。
接著兩手提著血裙裙擺,款款地彎腰行禮。
端莊而嫻雅,如果不是她的脖子上光禿禿的,沒有頭顱,她真的像是一位來自宮廷的古典美人。
謝正元靜靜地看著,有些不知所措。
在這樣異常的環境里,他不知道該做什么。
就在這時,【消災咒印】觸發了,他看到無頭女尸等了片刻,突然直起身向他走來,忽然將他的頭整個拔下!
又要殺我?為什么?
謝正元突然意識到,自己邀她共舞,他卻沒有絲毫跳舞的傾向,那......
問題是,我不會跳舞??!我唯一一次看過別人跳舞的,是......
他回想起記憶中,他初次登上“五月花”號時,看到的港督設宴、眾人跳舞的場景。
于是,他學著那場宴會的男賓,笨拙地微微彎腰,向著身前的女士伸出了手,手掌攤開朝天。
【消災咒印】傳來的畫面戛然而止,無頭女尸放下裙擺、直起身來,像是點頭般輕輕地點了點光禿的脖頸,將手放在謝正元的手掌上。
!
此處并非人間,無頭女尸的身體也不會是尋常的身體!
順著兩人相握的手,似乎有無盡的呢喃順著她的手掌,刺入他的身體內!
身體里的怨氣翻涌起來,拼命地阻止著,卻只是稍微阻滯呢喃入侵,不能完全阻止!
而且只是稍微阻滯,怨氣消耗得比往常更快!
就像是,這些呢喃的位格,比怨氣更高!
呢喃低語渾然不清,只有一句話他能勉強聽清:
“......黃帝......黃帝......”
很是痛楚,但歌曲的前奏過完,比之最初低沉磁性許多的聲音雋永地唱道:
“難解百般愁,相知愛意濃。”
清泉流響般的清脆女聲充滿愛意地回道:
“情海變蒼茫,癡心遇冷風?!?
男人女人交替唱道:
“分飛各天涯,他朝可會相逢。”
“蕭蕭風聲凄泣暴雨中?!?
感情從最開始的充滿愛意,變得越發凄厲!
謝正元強忍痛苦,將另一只手扶在無頭女尸的肩上,手掌拱起,盡量減少與女尸的身體接觸,減緩呢喃入侵的速度!
作為一個根本沒學過舞蹈的人,能根據偶然看到的一場宴會舞蹈上的景象,拙劣地跳起舞來,已經是苦修士的強大記憶力和身體素質起效了。
無頭女尸似乎也感到了舞伴的拙劣,不知不覺地就將舞蹈的主動權拿了過來,讓本來很是生澀而丑陋的舞蹈,頓時變得華美起來!
她如天鵝般撐著謝正元高舉的手,旋轉著自己的身軀,美好而優雅,讓人不由自主地忽略掉這位頂尖的舞者沒有頭顱!
舞蹈很美,但謝正元身上疼痛難當,根本無暇欣賞,注意力無法集中。
他的余光瞥著鏡里舞蹈室的其他活物上!
在這支充滿愛意而癲狂的舞曲里,舞蹈室的一切更顯癲狂!
碎肉塊不知何時不見蹤影;
血盆大口一閉一合,像是嚼著什么東西;
天花板上的黃黑眼瞳睜到最大,向下滴落著黃黑色的粘稠液體;
墻壁上的觸手狂亂地揮舞起來,時而伸長、時而橫掃,就像是為舞曲打著節拍!
唱機里,男人女人合唱起來,雖仍深情依舊,但這愛意卻稍顯瘋狂,像是兩個彼此相愛的人,恨不得死死相擁,把對方融入自己的身體里,血與肉相融!
“啊,寄相思風雨中。
啊,寄癡心風雨中。
抱月去,化春風云外追蹤鴛侶夢。
恨滿胸,愁紅塵多作弄......”
謝正元忽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本名為《失樂園》的作品,男主與女主為了愛情而出軌,又為了愛情相約共同赴死,只為在彼此心底留下關于戀人的最美一面!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消災咒印】忽地觸發,提醒他無頭女尸即將轉完圈!
下一步是......
謝正元從記憶中得出了下一個步驟,有些心驚膽戰地手掌用力,將她的身體往自己這邊微微一靠!
下一步,是擁抱。
呢喃從胸前蔓延而來,他在更加痛苦的同時,聽得更清楚了些:
“......黃帝居人上......”
后面的還是聽不清,但他無暇思考,連忙將她的身體從自己懷抱里推開,恢復到最初的姿勢。
但只是短時間內大面積接觸,謝正元的怨氣便大量流失,眼看就無法維持【怨晦身】了!
要是沒有【怨晦身】,他會死得更快!
不過謝正元對此早有預料,一邊隨著音樂與無頭女尸共舞,一邊輕輕地念著一個名字:
“林正英。”
脖子上纏繞的麻繩攪得更緊,寒冰刺骨的怨氣擠入他的身軀來,瞬間化解了怨氣耗盡的窘境!
他早就想過怨氣耗盡、來不及補充的情況,要不怎會由著麻繩纏在脖子上呢!
就在這時,他忽然留意到,早早恢復的鏡子里,突然映出他倒影!
鏡里,“謝正元”伸著手,摟著看不到的身影,慢慢地擺動身體!
謝正元瞳孔一縮,想到一個問題!
無論在哪邊,都能通過鏡子,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到底哪邊才是鏡外?!
亦或者,這個玩意,根本就不是鏡子!
這玩意,好像他前世生物課上,做細菌培養實驗的----
培養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