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國子監’的公廨在‘南京國子監’旁的成賢街邊上，此處既是‘南京國子監祭酒’的辦公所，也是‘南京國子監祭酒’的官邸，其規制按照四品官廨修建。

鼎盛時期，成賢街兩側，除了祭酒、司業官邸，還有監生號房、射囿等場所，從早到晚熱鬧至極。

如今嘛，除了祭酒和司業的官邸還在，垮塌的號房已經成了百姓的民居。

‘南京國子監’現有的兩百多號監生，好些從外地來沒房子住的，只能住在周圍的百姓家中，每日里交些伙食費。

宋之墨、曹文炳、方炳哥仨，埋著腦袋，排成一排，忐忑地站在程文德面前。

桌案后，今歲五十有三的程文德，身著青色儒衫，頭戴網巾，很隨意地靠在太師椅上，整個人的精氣神看上去非常飽滿，一雙睿智的眼眸不斷在哥仨身上掃視。

“宋之墨！抬起頭來！”程文德沉著臉，銳利的目光落在宋之墨身上。

宋之墨擠出笑容，小心翼翼地看向程文德。

待看到程文德那張黑沉的臉，心里頭‘咯噔’一跳。

這個老學究可是不講情面的，這幾年執掌‘南監’被他收拾的公門子弟可是不少。

“前些日子你外祖父給我來信，說等你重新入學以后，拜托我好生教導于你。”

咦~！宋之墨有些奇怪，程文德說話的聲音，貌似還挺溫和的，可為啥黑著臉？

“我又聽說上月末，你為了一戶在內橋支攤子為生的人家敢于得罪丘得、孫英二人。”說到這兒的時候，程文德甚至有些欣慰。

“可是！”

程文德話鋒一轉，不論語氣眼神，瞬間變得嚴厲起來，“這才是你重新入學的第一天，不僅遲到，徐邦棟告發你，你們還反咬一口。看把人都氣成啥樣了？羊角風都給人整犯了！”

“程、程先生！”

站在宋之墨旁邊的方炳，縮著腦袋，輕輕地喊了聲，支支吾吾地說道：“這，這不怪之墨，是、是學生跟徐邦棟斗嘴來的。”

“閉嘴！”程文德瞪了眼方炳，“我讓你說話了嗎？別以為我不知曉，你們仨一丘之貉，說宋之墨其實就是在說你們。”

“哦~！”

方炳癟了癟嘴，隨即低下了頭，擺出一副恭敬受教的模樣。

抬著眼皮正在打量程文德的曹文炳，眼見程文德的目光馬上就要轉向他，嚇得趕緊把頭埋下。

“罷了！”

程文德本想再多說幾句，可看了眼宋之墨，又看了看方炳和曹文炳隨即改了主意。

哥仨性子頑劣，就算現在答應得好好的，轉個背怕是又忘得一干二凈。

說肯定是沒用的。

“今日先不重罰你們。”程文德盯著三個頑劣子，忍著氣說道：“回去以后把《論語·子罕》工工整整的給我抄二十遍，明日里交予我。”

“若是不能完成！”程文德語氣森寒，“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行了！”說著，程文德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先去給人徐邦棟道個歉，然后回講堂好生上課！”

“是！”哥仨恭恭敬敬地給程文德行了個，飛也似地跑出了程文德的理事房。

從程文德的官邸出來，哥仨嘀嘀咕咕、勾肩搭背地行走在陽光斑駁的樹蔭下。

“之墨，真要去給徐邦棟道歉啊？”曹文炳、方炳一左一右地看著宋之墨。

“不！”宋之墨語氣堅決，“他那羊角風生下來就有，時不時就會犯，今日突然發作我們可不能去背這個鍋。”

“對對對！”曹文炳、方炳趕緊點頭表示同意，曹文炳還說道：“那小子整日里在‘正義堂’勾連結黨，想要與我們哥仨分庭抗禮。”

“正好，讓同學們都看看，徐邦棟就是個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那小身板定然是不能做大哥的。”

“對！”方炳狠狠地說道：“要借著這個時機，讓同學們認清徐邦棟的真實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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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少爺！”

晌午時分，宋之墨、方炳、曹文炳哥仨，擠在廚房邊上的食堂，湊一塊吃著各自帶到‘南監’的吃食。

聽到喊聲，哥仨齊齊抬頭，就見得李二慌里慌張地從遠處跑來。

近到宋之墨跟前，李二已經滿頭是汗，氣喘如牛。

從國子監門來到這監生們廩食之所可是不遠，又不能駕馬車，一路跑過來可把他累得夠嗆。

待看到宋之墨邊上的水壺，李二二話沒說，抓起來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就是一通猛灌。

“李二，你讓狗追拉，跑這般快？”曹文炳看著一口氣就將水壺干光的李二，打趣似的問道。

“少爺！”

沒有理會嘲笑他的曹文炳，李二喝完水舒暢了，趕緊朝宋之墨說道：“太爺來南京了，這會兒已經到了唐家的老宅子，說是讓您過去一趟。”

“還有，還有夫人也從鳳陽動身了，這兩日怕是就能回到南京！”

“啥？”

宋之墨愣了好一陣，眨巴著眼睛看著李二，實在是有些鬧不清自家外祖父突然間跑來南京作甚，不是待在吳江養老么？

還有自家娘親，怎的也從鳳陽回來了？不在鳳陽照顧自己老子，難道是回來南京看著自己的？

宋之墨越想越不對勁兒，皺著眉頭看向李二，“可知我外祖來南京是為何事？還有我母親，怎的此前一點消息都沒有，突然就回來了？”

“這個，小的也不知？”李二撓著腦袋，到現在他也是一臉懵逼。

按理說不論是太爺還是自家夫人要來南京總是要提前說的，這突然不聲不響的回來還真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罷了！”

宋之墨懶得多想，見了面就啥都知道了。

“文炳、方炳，你們倆吃，我先回去看看，怎么突然間都跑來南京了？”

說著把手上沒吃完的幾樣小食往曹文炳、方炳面前一擱，叫上李二大步朝著‘南監’外走去。

望著宋之墨瀟灑離去的背影，曹文炳、方炳哥倆眼中只有深深的羨慕。

他們也想回家，他們不想上課。

唐家在南京城的宅子位于南京城西三山門外大街，比鄰莫愁湖與南湖，與西城兵馬司隔街相望，是座五進的大宅子，東西兩側還有巨大的跨院。

十五年前唐儒上任應天府尹，賺了錢的宋之墨四舅就在此置辦了這座大宅子。

這些年時常空著，宋之墨沒事也會來這里住上幾天，說是給宅子增加些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