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明，霞光穿透云層，灑向了凡間。

上元縣，西安門外大街。

此街是上元縣通往南京皇城的主街之一，與皇城內的西安門內大街相連。

這會兒的西安門外大街上，已經熱鬧起來。

城內的居民，為了新一天的生活又開始奔波勞碌，好些個吃食攤子挨個擺了一排，香味撲鼻。

陳家老爺所乘的馬車，從花牌樓大街轉向西安門外大街，徑直朝著皇城方向疾馳。

馬蹄翻騰，踏在青石板鋪成的大街上‘哐當’作響。

丘得所居的宅子就在通往皇城的玄津橋畔，是一座占地極廣的大宅子，據說是百年前藍玉大將軍的故居。

車輪‘咕嚕嚕’地轉得飛快。

坐在馬車內的陳宇，舉著拐杖撈開前頭擋著的布簾，望向遠處巍峨的皇城城墻，老臉上滿是憂色。

怎么都沒有想到，侯三的事竟然會把宋家人給扯進來。

大明朝的勛貴，比起那些個太監來，有時候更麻煩。

放下簾子！

“吁......”

忽的，駕車的仆從緊急拉住了韁繩，疾馳的馬車驟然停下，巨大的慣性差點將陳宇甩將出去。

“陳二你個蠢貨，怎生回事？”

好不容易抓住車廂內的把手，陳宇才穩住身形，頓時朝著車廂外駕車的仆從氣惱地大罵，伸出拐杖，瞪著雙噴火的眼睛，再次撈開馬車簾子。

一眼，往車廂外頭就看了一眼。

陳宇那把老骨頭，整個的僵住了，一股寒氣從他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車子外頭，一群身著甲胄，手持長槍弓箭，眼神冷漠的甲士，已經將他的馬車團團圍住。

為首的一名青年將領二話沒說，跨步上前，擰起前頭駕車的小廝，一把拽到地上，也不管摔得七暈八素，疼得‘嗷嗷’叫喚的陳家仆從，自己一屁股坐到了車轅上。

回過頭，銳利的目光落在陳宇身上，看著滿臉驚駭的陳宇，青年將領冷冷一笑，略是戲謔地說道：“陳家老爺，對不住了，你家人攤上了一起人命官司，你得跟我走一趟。”

說罷便不再理會頹然坐回到車廂中的陳宇，一甩馬鞭，在數十名軍士跟隨下，駕著馬車折向了北邊，朝著珍珠橋方向，留守右衛軍營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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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縣，東水門。

這里是秦淮河與皇城正陽門外護城河交匯之處，與通濟門相去不遠。

上元縣、中城兵馬司還有留守右衛的官兵，將東水門一側的河灘圍了個水泄不通，灘頭還用黃布搭了個棚子。

好事的南京城里的居民，遠遠的站在官兵們組成的人墻外，踮起腳尖兒使勁兒朝著河灘張望，時不時還跟旁邊的人小聲議論。

上元縣知縣焦祿、中城兵馬司指揮劉大有、中城巡城御史李成芳都來了，這會兒就站在棚子那里，邊上還有應天府的捕頭，棚子里是府里派來的仵作。

婦人的尸身就在躺在棚子里臨時搭的架子上，仵作正圍著婦人的尸身聚精會神的檢查。

“讓一下！讓一下！”

李二走在宋之墨的前頭，使勁兒分開圍觀的人群。

“之墨！”

早早來到河灘的方炳，看到從人群中擠過來的宋之墨，趕緊示意擋在前頭的中城兵馬司差役放行。

進到河灘內，宋之墨看了眼遠處正在驗尸的仵作，還有站在尸身旁邊的焦祿、劉大有、李成芳，向旁邊的方炳問道：“查得怎樣了？”

方炳向著灘頭看了眼，答道：“沒啥查的，讓仵作驗尸，就是想確認婦人到底是被殺了后飄到這里的，還是因為不熟悉水性被溺死的。”

“這玩意兒其實真沒啥好查的。”稍是停頓，方炳繼續說道：“抓著的幾個陳家廝兒，早就交代得清清楚楚，是李成芳不放心，非讓仵作來驗尸。”

“謹慎些好！”宋之墨說道：“到這一步，陳家定然是脫不了干系的，證據要做實了才好。”

“小舍兒！”

就在這時，一名留守右衛的軍士快步走到了方炳身邊，在他耳邊輕輕耳語。

遠處灘頭的焦祿、劉大有、李成芳看到了跟方炳站在一起的宋之墨，都朝著宋之墨微微點了點頭，宋之墨倒是很有禮貌的朝著他們微微躬身，抱拳行了個禮。

現在辦的是正事，遠遠打個招呼就好。

“之墨，走，跟我去趟留守右衛！”

方炳說著，拉著宋之墨就往人群里鉆。

登上停在人群外頭大街旁的馬車，宋之墨示意李二在前頭駕車，跟方炳鉆進車廂，待坐定了看著方炳，“著急忙慌的，生了何事？”

方炳賊兮兮地笑了笑，小聲說道：“我讓人把陳宇那老小子給抓住了，這會兒已經押到了留守右衛的大營里頭。”

宋之墨眉頭一皺，疑惑地看著方炳，“這是何意？”

“你呀，當局者迷！”方炳兩只眼睛定定地看著宋之墨，“知道我在哪兒抓著的陳宇不？”

“別賣關子！”宋之墨瞪了眼方炳。

“沒勁兒！”方炳白了眼宋之墨，說道：“西安門外大街，這老小子，要不是昨夜我多留了個心眼，派人盯著陳家宅子，這老小子怕是已經跟丘得碰了頭。”

聞言，宋之墨眉眼一挑，朝方炳豎起了大拇指。

這事他還真就沒有考慮到，只顧著找那婦人去了。

“嘿嘿！”得到了宋之墨的肯定，方炳得意洋洋地笑道：“如何？做兄弟的不賴吧？”

“有進步！”宋之墨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就是......”方炳忽的又皺起眉頭，“老小子雖說是抓住了，想要撬開他的嘴怕是不容易。”

“抓著了就好！”宋之墨不以為意的說道：“盼兒姑娘的案子，人證物證已經齊了，侯三偷兒的身份也已經確定，肯定是沒事了。”

“這陳宇依我看啊，稍作審問之后，套點有關丘得、孫英在南京些許貪得無厭的證據，再把他交給南京都察院，言官們比我們更需要陳宇。”

說到這，宋之墨頓了下，眼角劃過一抹寒意，陰森森的說道：“這老小子，這些年沒少跟‘南司禮監’還有丘得、孫英往來，手上或多或少都拿了些二人強取豪奪，貪污受賄的證據。”

“就用陳宇給丘得、孫英二人被彈劾的事再添把火，大小無所謂，給他再加條為非作歹的證據就行。”

“好主意！”方炳眼前一亮，皺著的眉頭一下就舒展開來，笑著道：“等到了留守右衛，一定要好好審審那老小子。”

宋之墨的嘴角微微上揚，說道：“除了審那老小子，陳家還得派人盯緊了，就怕陳家的人得了消息，狗急跳墻，鬧出其他的動靜來。”

“放心！”方炳很是自信地朝宋之墨揚了揚眉頭，“人我已經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