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西安街頭，倘若這么一大群人擠在一起實在太容易被聚焦了，因此剛從機場出來他們便分成幾隊上了出租車。

實際上想要跟路明非組隊的人不少，但身為同班同學的蘇曉檣和陳雯雯終究還是因為矜持導致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夏彌拉住他的手坐上一位吆喝著的大叔的黑車最先離開了。

“兩位是來西安旅游的，還是工作順路到這里的呀？”

司機有些八卦，一般一男一女的組合，多少都得猜測一下情侶之類的關系，但不管是服飾還是容貌對比，他都對其抱有極大的懷疑。

“嗯...你說是哪種呢，學長？應該是都算吧？”

夏彌跟路明非貼得很近，自打上車就沒停下過，一直晃著腦袋向窗外眺望。

“哈哈，那你們可來對地方了，咱們這什么都有，如果敞開了轉悠，至少半個月見的地方都不重樣嘞！”

......

穿著乘務員制服的夏彌出現在街頭瞬間吸引來不少目光，不過大部分人也沒把她當真，畢竟在航空公司的管制下，貿然外穿制服是要受到罰款乃至停飛的，結合旁邊的男伴，路人大多投來的是艷羨的目光，將其視作情侶之間擺弄情趣的行為。

“我還是第一次來這里呢，學長呢？你對西安有沒有什么了解？”

告別熱情的大叔，路明非站在路邊，還沒從對方特別的口音中回過神來。學妹屬實是社交方面的人才，不管是發起話題，還是傾聽發言，都能完美地給對方營造出一種受重視的感覺，也正因如此，在她的應和下，大叔講得不亦樂乎，最后還豪氣地給車費打了折。

但很明顯，夏彌也沒怎么聽懂他激動時的方言，以至于剛下車就問起這么一個問題。

“吃過肉夾饃算么？話說回來，正宗的西安肉夾饃到底要不要放青椒呢...”

“哇，學長你的發言實在太離譜了，難道你從來沒出去旅游過么？至少也會因為興趣了解一些地方的特色吧！”

“美食就不算特色了么，你這樣對路邊攤上辛辛苦苦做肉夾饃的大嬸很失禮哦?！甭访鞣墙z毫不在意對方的抨擊，“再說了，我確實沒怎么旅過游。”

“欸？那你放假的時候都做些什么？”

夏彌十分好奇，她確實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從行為舉止就能看出來，觀察一整天，說不定她安靜下來的時段只有睡眠，跟她比起來，路明非大概算是習性完全不同的生物。

“睡覺，跑腿，上網吧打游戲。”路明非掰著手指頭，突然感覺自己的生活還挺豐富的，甚至看向夏彌的視線也多了幾分底氣。

“...”

夏彌沉默地注視著他許久，仿佛在無聲地發泄著不滿，盡管路明非已經抵不住而扭過頭假裝觀察附近的標志性建筑，她仍然不依不饒。

“學長你身上的氣味太重了?！?

“??？”路明非有些疑惑，抬起胳膊聞了聞，“雖然昨天沒洗澡但應該不至于吧？”

“我說的是宅男味啦！”夏彌忍無可忍，“現在是宅男，以后是廢柴大叔，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陽光向上的愛好和目標么？你這樣可找不到女朋友的！”

“我又沒打算找！”路明非下意識地嘴硬。

“是么，學長不是有暗戀的對象么，我都統計過了，不管是體育館里還是車上，你的視線落在陳學姐身上的時間超過了百分之六十，其他兩位學姐跟你親愛的學妹一共才平分百分之四十，你該作何解釋？”

“這個...我只是恰好瞟到一眼而已！能證明什么？”

“呵呵，既然這樣那我直接問她嘍？‘喂喂喂，是學姐嘛，路學長有話對你說，嗯，對的，他想每天早上醒來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你，除了你，眼里已經容不下其他女人的存在了...’”

雖然夏彌只是將手覆在耳朵旁做出打電話的動作，但聽到她的虎狼之詞，路明非還是虎軀一震。

“小孩子家家的瞎說什么！”

“我瞎說的嗎？不可思議！感覺除了楚子航師兄可能不會注意到，其他人都早就知道了吧！”夏彌白了他一眼，兩手叉腰，鼓起腮幫子的樣子十分可愛。

“不會吧，有那么明顯么？！”路明非這才害怕起來，他從沒想過自己的暗戀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其他人表面保持無知的默契。

“廢話！你的死魚眼只有在經過特定對象時亮那么一下，這都看不出來只能是瞎子了?！毕膹浀靡獾卦诼访鞣敲媲皵傞_手，“所以說為了感謝學妹的情報，是不是應該送點禮物作為封口費呀？”

“姑奶奶，咱們這是背井離鄉，小的身無分文，怎么送東西給你啊?！?

“校長不是給了你一筆經費嗎，學長你就不能什么都不說，自然地表現一番么？你在討好女孩子這方面還需要認真學習才行啊?！?

“是是是。”被戳破秘密的路明非言語中已經帶上了沉重的自暴自棄的感覺，“那您說，您想先做什么？”

“當然是買衣服，我可不想再被路人看個沒完！”

......

“怎么樣？好看么？”

路明非顯然不是什么優秀的鑒賞者，作為男生他連對自己的衣服的意見都難得被采納，更遑論同齡女生了，但即便如此，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來夏彌身上的不是什么時髦的款式，盡管這種場景只有他一個人有資格欣賞顯得有些暴殄天物。

“還不錯?！?

路明非用最簡單的話語表示認可，但對方似乎并不買賬，追問起更加難回答的問題。

“跟陳雯雯學姐比起來呢？”

而頂不住壓力的路明非最后也只能告饒，用請她吃東西的代價換取耳朵的片刻安寧。

路明非并不了解這位學妹的出身，他也很難開口詢問這類接近隱私的事情，但看起來她似乎不是蘇曉檣那樣的大小姐，說買衣服就只是進了一家店面不大的商鋪，隨便拿了兩件；到了飯點她駐足的是路邊攤，吃的是蛋炒飯和肉夾饃，好像是要解答他之前隨口提出的疑問一般，站在攤位前看完了攤主的每一道工序。

看到夏彌如此“懂事”，路明非反倒有些過意不去了，主動帶她進了一棟大廈避暑。

雖說已經是晚秋，但西安似乎還是挺熱，在直曬下走走停停兩個多小時，后知后覺的他也終于在看到夏彌無意識地擦汗的小動作后想到帶她去吃個冰淇淋，當然，這一回他不好意思再挪用公款了。

然而當夏彌知道一毛不拔的路明非打算動用自己隨身攜帶的小金庫時，瞬間擺出一副淚眼朦朧的模樣，哭訴著自己的“男友”終于開竅。

他還沒意識到對方的心思，便引來了無數男同胞的怒視，意識到沒那么簡單的路明非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大搖大擺地走向哈根達斯的專柜，他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好在自詡持家的夏彌最終懸崖勒馬，筆直地拐向旁邊的DQ。

一杯暴風雪好歹還算在承受范圍內，路明非安慰著自己，便示意女孩他先去占座，留下對方在柜臺前津津有味地看著店員忙碌的身影。

這種體驗還挺難得的，路明非心想，不過大概也是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體驗吧。

不知道為什么，跟學妹相處時更加放松自然，而在她提起之后，路明非也不禁幻想起自己跟陳雯雯獨處會是什么樣的情景。

她也會陪著自己吃路邊的炒飯嗎，還是說著什么都可以，然后等著他去排隊把冰淇淋遞到她手中呢？

路明非想象不出來，他突然發現自己對于陳雯雯持續兩年多的暗戀都寄托在初遇時那個美好的場景，但褪去那層陽光的濾鏡，一切便都會變得真實起來，比如qq上持續不了三句的聊天記錄，或是對他的目光視若無睹的偽裝。

是的，如果連剛認識他一天的學妹都能看出他的暗戀對象，當事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如果可以的話...

路明非苦笑一下，打斷自己的想法，這不過是因為特殊情況而組成的搭檔，他怎么敢再自作多情一次，把別人的溫柔看作對自己的示好？

或許女孩愿意陪一個男孩吃廉價的食物，配合他買的廉價禮物而綻放笑容，但選擇和只有一個選擇之間的鴻溝，大概是他永遠也難以跨越的，他也沒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他唯一能回報這份善意的方式，就是保護著她從這場動亂中脫身，然后天涯海角，再不相見。

路明非尋了半天，終于找到了一桌空位，他把占位的標牌放下，來到落地窗旁眺望遠處。

那里似乎是唐朝皇宮的遺址，即便千年之后依然氣勢磅礴，莊嚴肅穆。

他的手腕突然疼痛起來，毫無征兆地，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少女現界在他眼前，正對著他剛剛注視的方向，眼瞳中流露出萬種悲傷。

“你怎么突然...”

路明非十分緊張，他不知道為什么少女要用這種方式驚嚇自己，但后者只是久久地凝望著大明宮，然后吐出了幾個字。

“長安城...”